两个追逐打闹的女生从向北身边跑过，跑在后头那个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胳膊。
“对不起，同学！”
女生边道歉边朝前跑开。
向北和路杨之间那层仿佛能够隔绝一切的透明结界嘭地一下消失无踪，嘈杂的欢声笑语、嬉戏打闹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耳膜，将他拉回现实。
他抬脚朝路杨走过去，而路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向北站到他面前，笑了笑：“几天不见，是不认识我了吗？”
路杨还是不错眼珠地看着他：“你还愿意跟我说话吗？”
向北无声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让他回家去住真的有点让他伤心了，于是说话不自觉地比平常温柔了许多。
“我这不是正在跟你说话？”
路杨听到他这温柔的语气，连日来的委屈一股脑袭上来，简直让他快要热泪盈眶了。
向北还愿意理他，还愿意跟他说话，还对他这么温柔，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讨厌他？
路杨觉得自己真是贱啊，独自纠结忐忑抓心挠肝了这么多天，向北一句话就能让他从地狱到天堂，从灰暗到明媚。连教室外头吵闹的蝉鸣，听起来都格外悦耳。
两个人还是跟往常一样并肩往楼下走，向北问他考得怎么样。
路杨直接把成绩单递到他手上。
向北接过来展开：“语文103，数学108，英语105。不错啊，这三科都上了100分，其他的也都及格了。”
“所以你说的话还算数吗？”路杨问他。
“嗯？”向北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路杨认真地看着他：“语数英三科100分以上，其他学科全部及格，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呃……”向北看着路杨目光灼灼的眼睛，反悔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只能点点头，“算数的。”
“真的？”路杨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拉大了不少。
向北说：“真的。”
只是答应他一个要求，应该，可能，大概，也许……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那我要说咯。”
“你说。”
“我要你陪我一起过生日。”
“就这？”向北觉得这要求简单得仿佛路杨是在故意放水。
他们几个好兄弟过生日不都是在一起过的吗？路杨的生日，最多就是比其他人更奢侈一点更热闹一点。这是担心自己不让他在家住了，连他的生日都不去了吗？
“就这。可以吗？”
向北连忙说：“可以啊。”
路杨开心地笑起来：“好，那天就我们两个人。”
“嗯……嗯？”向北的脑袋点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就我们两个人？其他人呢？”
“我生日不想那么多人一起过。”路杨不等他答话，又立刻说道，“你已经答应我了，不许反悔啊。”
向北：“……”草率了啊。
好在现在才月初，离路杨的生日还有二十多天，希望自己这段时间可以调理好，不要对路杨再有那种莫名其妙奇奇怪怪的念头。
不就是两个大男生一起过个生日吗？无非就是陪他吃个饭，吹个生日蜡烛，最多再去唱唱歌打打游戏什么的。没事没事，问题不大。
向北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压根儿没注意到已经和路杨走到了校门口。
路杨问他今天怎么没骑车？
向北说：“这次是真的爆胎了，而且是骑到一半爆的，差点儿给我摔一跤。”
路杨紧张地问：“怎么回事？你人没事儿吧？”
向北说：“压到钉子了，没事。但我得把车推回去，再从家里去学校，所以就晚了。”
路杨说：“那你怎么回去？”
向北说：“走回去啊。”
路杨：“这么热的天，两公里多，你要走回去？”
“不然呢？”他又不是路杨，热了冷了都直接打车，哪有那个闲钱？再说了，两公里也不算远，他都走习惯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
“我打车反正也要经过梁园路。我一个人，和我们两个人，都是一样的钱，不坐白不坐啊。”
向北居然被他说服了。或者……他内心其实也并不想跟路杨这么快就分开？
总之，几分钟后，他便和路杨坐上了同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后座的空间小，两人都是大长腿，伸展不开，只能屈着，车辆转弯的时候难免会碰到。
隔着薄薄的夏季校裤，向北甚至能感觉到路杨肌肤传来的灼人温度。
路杨的身体当然没有那么烫，是向北心里有鬼，一跟路杨贴近，就像是点了一把火，随时要迸出火星子来。
偏偏路杨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还在问他刚刚去校长办公室干什么？
向北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腿往旁边挪了一下，跟路杨拉开一点安全距离，才答道：“秦校长请我帮他上小学的孙女补课。”
他自认为做得悄无声息不露痕迹，但路杨却注意到了他跟自己拉开的那一点距离，不由在心里苦笑。
连这样细微的身体接触都不愿意，看来他是真的无法接受两个男生谈恋爱的吧？
两个人互相都不知道对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却还要佯装淡定，继续若无其事地聊天。
路杨问：“给钱吗？”
向北说：“给啊，给得还比外面的高。他就是知道我家里情况，才想着让我暑假挣点钱。”
“那你不去摆摊儿了？”
“不去了吧。我妈的面馆需要我帮忙，晚上还要去秦校长家补课，没时间了啊。”
“哦。阿姨的面馆开业了吗？”
“开业了。”
“生意怎么样？”
“还行。”
路杨没有再问欧阳傅杰他们去了吗？我可以去吗？他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向北又问他暑假有什么安排。
路杨说：“可能会去篮球队集训。”
向北有些惊讶：“你不是不想进篮球队吗？”
路杨极其哀怨地看他一眼：“那我暑假不是没事干吗？”
向北当然知道他这个眼神是啥意思，如果路杨还在他家住，怎么可能“无聊”到要去参加篮球集训？
“去集训挺好的，你篮球本来就打得好，不进校队可惜了。”
“进球队下学期就要参加市里的高中生篮球联赛，我还在考虑。”
“去呗，给一中赢座奖杯回来。”
路杨问他：“你想我去？”
向北干笑：“你暑假反正也没什么事。”
说完才发现自己好像又说错了话，路杨看上去更不高兴了。
得，又把天聊死了。
向北就觉得奇怪，自己曾经好歹也算得上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怎么现在在路杨面前，会变得这么笨嘴拙舌呢？
好在车子很快开进了梁园路，停在向北家大门外。
路杨先下车，站在旁边扶着车门让向北下来，他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向北直接就对他说了一句：“谢了，再见。”
盛夏三伏的天，车外热浪翻滚，可路杨的心却因为向北这句话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需要这么客气了？
“向北……”
“哦，对了。”向北转过身来看着他，“暑假作业别忘了做。”
说完这句话，向北便头也不回地朝自家院子走去。
路杨在车子旁边站了好半天，直到司机问他还走不走，他才重新坐了进去。
向北走进院子，关上门，听着外面汽车发动引擎开走的声音，才深深舒了口气，抬头望了一眼碧蓝如洗的天空。
烈日当头，晃得眼晕。连一丝风都没有。
奶奶坐在客厅的躺椅上摇着蒲扇闭目养神，听到他的脚步声，从躺椅上坐起来，往他身后看了看，第一句话问的是：“杨杨没跟你一起回来？”
“我不是说他有事，这段时间不会来家里了吗？”向北边说边走到桌子边，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凉开水，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你们今天不是去学校拿通知书吗？也不让他过来吃顿饭。”奶奶有些责备地看了大孙子一眼，“他家里又没有人给他做饭的。”
“奶奶。”向北放下水杯，转头有些无奈地看着奶奶，“我知道你心疼路杨，但能不能也心疼心疼你亲孙子我？我也还没吃饭呢。”
“给你留着呢。奶奶去给你拿。”奶奶说完就要放下蒲扇，起身去厨房。
向北赶紧上前扶住奶奶，让她别动：“我自己去拿，您躺着休息吧。”
奶奶直接就用蒲扇给了他一下子：“真当你奶奶半身不遂走不动了？前几天去复查，医生都说我恢复得不错，血糖也控制得很好，适当运动有利于身心健康。你妈不让我去面馆帮忙，在家里你还不让我多走几步。”
“好好好，那您去吧。”向北拿她没办法，只能乖乖站到一边。
奶奶毕竟快七十了，又做了个大手术，元气大伤，他和妈妈一直很担心。这次复查医生说恢复得好，他们总算是能放心些。去面馆帮忙肯定是不能让她去，但在家里，她想做什么，向北基本都会顺着她。
能为自己的大孙子做点事，奶奶也很高兴。她从厨房将热着的饭菜端到客厅餐桌上，让向北过去吃。
向北一看就愣住了。
辣椒炒肉，路杨最喜欢吃的菜。
* * *
路杨打车到小区门口，下了车，却没有进小区，而是去了对面一家常吃饭的小餐馆。
老板娘已经跟他很熟了，见到他进门就笑着问道：“今天还吃辣椒炒肉是不？”
“嗯。”路杨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后厨很快炒好菜送了出来。
两个人吃着同一道菜，却不是同样的味道。
没有向北做的好吃。
路杨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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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你说话还算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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