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蘅面前是方衍舒一成不变的微笑,她便是心中再有何情绪,此时都冷静着回应他的笑容,语气中带上了些许的理所当然:“不过半天而已。出关倒是及时,赶上了课目的最终考核。”
“原是如此,只是小师叔祖未曾回复过信件,今日在抱朴峰上见到小师叔祖的身影,难免有些惊讶。”方衍舒笑着走向江映蘅的身侧,慢慢咀嚼着她所说的每一字句,不远不近地站在她一臂之外。
“这便是我的不对了,只是那遣事处的信件来的及时,一时间倒是忘了回信了。”江映蘅脚尖在地面上磨蹭,焦虑地划动地面,只是面上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应对着方衍舒眼中的丝丝郁气。她暗自叹气,像这般不顾应对方式,不可再度使用,多少有些欺负人了。
“小师叔祖不必道歉,这信件之中的内容也不是什么重要事情,不过是近来符箓上的一些研究进展,未看也罢。”方衍舒随着江映蘅的步伐走下山去,言语之间试图打消江映蘅心中的愧疚感,他轻描淡写地省略了自己多日来,日日盼着从未到来的信鸟的心情。
“只是些符箓进展,那便不必如此频繁写信了,待我出关之时再度探讨也是足够,何需做得如此麻烦。”江映蘅拾阶而下,拉长了尾音,将言语之中多出的些许责怪变作撒娇似的感慨。
“只是担心近日忙活秋季考核和宗门大比,不知何时会忘记这些琐事。恰好小师叔祖赶上此时出关,也不知对这两次考核有何准备?”
“准备?这怕是没有,”江映蘅坦然摇头,她余光中依旧能见到方衍舒放慢的脚步,“这段时间的安排,我想就是等着本命剑铸成之后,多加练习剑招磨合罢。”
“既是如此,小师叔祖不若来我居所,你我一共对练?若是秋季考核之时分到一处,彼此熟识,也可相互扶持。”方衍舒在抱朴峰的渡口之前停下,又顺势说了些借口,便弯眼微笑,等着江映蘅心软应答。
不出他所料。
“方讲师百般邀请,我若是不领情,这不是有些过分了?”江映蘅侧身对着方衍舒,抬起左手稍稍拢着碎发,远望眼前的粼粼河水,面色如常着说道,而后便向方衍舒点头道别,踏着江水去往长川山。
*
“从上次的论道盛会之后怕是有一段时间了,江秋眠,你这剑意倒是越来越冷肃。今日寻我,将六如折了?”
一位俊美男子从剑炉起身,见着江秋眠抬眼倚在窗台之上,也不顾他在外的赫赫凶名,张嘴便是一句调侃。
“先前你的人情,也是时候还了。”不过不轻不重的玩笑,江秋眠自不会放在心中,只是从袖中扔出一袋材料,漠然见着俊美男子细细检查。
“这材料的那排倒有些小巧思了,不过竟然这般极端的用料,想必灵根也非同寻常。按着清单铸剑,这使用之人怕是极阴的体质?这要是金丹修士可还算安全,若是筑基期的小弟子,你可要小心着放人出门,指不定哪天就遭遇不测了。”他扫视着江秋眠脸部的表情变化,最后还是折戟在那副闻名几百年的冷淡眼神之中。
“多嘴。你只需帮我铸剑便是,何时完成?”江秋眠眉眼之中剑气四泄,冷冷扫视着男子。
“一旬后,一旬之后便可。”俊美男子见着江秋眠得到答案后便转身离开,面色不虞却也不敢多言,只得自己私下嘀咕几句,将他托付的事情完成得尽善尽美,免得日后夜长梦多。
*
山中无年岁,眨眼已一旬。
江映蘅将窗边的字条拾起,捡入桌边特意打出的木箱之中,箱底是一沓厚重的信纸。自从出关后见到方衍舒寄来的信件后,她便有所预料,接下来的时日之中,方衍舒隔三岔五便寄来信鸟,将信件留在窗台之上,便是她没有回复也无动于衷,仍旧重复着这一项日常。
今日送来的字条之中也无甚要事,不过是他随手写下的谷渊山旁的景象,夹在信件之中的是一枚已经晒干的莲花。便是一朵轻飘飘的干花,她拿在手中,还是觉得重过脚下山川。
长川山上灵力微弱波动,一道涟漪在阵法之上震荡,唤醒原先还是死板运行的护山阵法。江映蘅越过眼前的窗扉,见到一条长影从天穹之上掠过,停在了长川山顶之上,随之而来的,便是江秋眠的传音。
“映蘅,来我居所。”
江映蘅便是放下心中的思绪万千,起身稍稍整理衣上褶皱,抬手抽出桌上长剑,而后御剑朝着长川山顶飞去。也唯有到空中,她才见得长川山上郁郁葱葱的森林边沿,有一块因为她时常练剑,被剑气划出的一片空白。想来,日后需要稍稍休整周遭的环境,这突兀的一片荒草实在难看了些。
待到在山顶落脚,她迅速收起长剑,轻快地踏入楼阁,一件长条的木匣置于桌前,只是厅内空无一人。江映蘅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提着裙摆在桌边坐下,等待着江秋眠的现身。
身后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江映蘅转身看去,江秋眠飘下楼阁,大跨步着朝着长桌走来。他见江映蘅犹豫着想要起身迎接,便做了手势让她坐在原地等候,自己在长桌的另一面坐下,挥手打开木匣。
“这便是我寻人打造的长剑,虽已开锋,但尚未命名,日后的保养修缮都要由你解决。”
江映蘅郑重点头,痴痴望着眼前木匣之中的长剑,剑柄泛着古朴的气息,宛若水波的铭文顺着剑身盘绕,月华在剑刃之上流转。她抬眼向着江秋眠望去,在他的点头之中双手捧起长剑,剑身在掌中溢散着寒凉的气息,折射出的光华如同琉璃般锐利清脆。
她右手缓缓握在剑柄之上,虚虚向内挽出剑花,随着剑身在光线下转动,楼阁之中升起第二轮圆月。江映蘅带着欣喜望着手中的长剑,左手并指在剑身之上划过,晃若拨动一泓秋水,她细细欣赏着长剑的每一个细节,最后还是摘取了她最初的印象,低声肯定着:“剑锋清冽,挥动时好似摘下天边圆月。见明月,就叫见明月了。”
“倒是个不错的名字,也吻合你的剑意。”江秋眠挥手将着木匣送入殿后的仓库之中,点头夸奖了江映蘅脱口而出的名字。
“不知——师父您的佩剑是何名字?”江映蘅依依不舍地将见明月收入鞘中,置于腿上,她将眼神从剑鞘之上移开,好奇地询问江秋眠。这也是她一直以来思考的问题,只是先前苦于不知如何开口,今日倒是凑巧,有了个绝佳的借口。
“好奇?不过简单两字,六如罢了。不过这也非什么宗门机密,现在无甚名声也不过是我较少出剑,往日的那些弟子还是知晓一二。”江秋眠也是满足了小徒弟的好奇心,缓缓将佩剑之名道来。
“六如?好生简洁,只是不知为何是这般命名,可有何寓意在此?”江映蘅小心开口,自认为小幅度地观察着江秋眠的表情,见他面色不变,也就大胆继续说道。
“……不过是故人给予的一个笑称,也没什么重要寓意,”江秋眠缓缓道来,只是看着小徒弟眼中多出的了然、担忧和悲伤,他便知晓江映蘅有所误解,少见地叹气解释道,“故人也只是因为暂时分散,可不是什么天人永隔,切莫将分别看得过于悲观,对于修道之人,总有一日还会再遇。”
江映蘅懵懂着点头,竟是如此?她想起前日与她作别的杨明淮,或许终会有再见之日,只是还未到来罢。
“既然这本命剑已经锻铸,待得年末宗门大比结束之后,便在遣事处领件任务,下山历练一段时间。”见到江映蘅未再开口,江秋眠垂眼见着厅内薄纱停滞,跳过与旧日有关的话题,未再过多失言。
“下山历练?可有何需要注意之事?还是说便是随兴,随意走动?”江映蘅下意识抬着右手,食指在下唇之上轻点,垂眼敛眉,低声自诉。
“这便无甚规定,只是莫要过多对外透露修道之事便可。下山历练本就是留作践行道途和磨砺剑法,可别隐居在深山之中,也需时常去那红尘之中才行。”江秋眠的言语之间,透露了他对宗门弟子之中小心思看得透彻,也稍有了解。
“听师父如此说来,便是惹上因果,也无需惧怕?”江映蘅突兀想起先前与方衍舒争辩之事,便怯生生地询问江秋眠。
“一介修士,哪来沉重因果?有些分寸便可,不去掺入那改朝换代的浑水。至于其余之事,只要有些良知作为引导,再怎样插手都不足以惹上能够招致灭身之灾的报应。”江秋眠缓缓说道,从袖中掏出了一折小册递于江映蘅,“静希托付之物,若是遇上凡俗官差盘问,便可将这份户籍报出。”
“我倒是明白了。”江映蘅点头应答,双手接过小册,塞入袖中,默默抬眼等着江秋眠的再度叮嘱。
“你自行决定,是要留于山顶练剑,还是回到山脚。只是接下来我要寻掌门探讨一些安排,便是留在山顶,也无时间指导你的剑法。”江秋眠见着她张着圆润杏眼,乖巧端坐着等待下一句嘱咐,也就解释了自己之后的行踪。
“那弟子便先行告退了。”听着江秋眠的言下之意,江映蘅也就带起见明月,躬身走出楼阁,带着轻巧的步伐越过山林顶部,去那别院之中将本命剑炼化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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