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各大美院成绩陆续公布。
但凡去参加考试的学校,江皓月都拿到了合格证,但她根本没时间高兴,美术集训欠下的考试,现在全部补回来了。
白天一片叉号的试卷摆在面前,晚上一片叉号的试卷又飞到梦里,她无数次梦见,自己距离理想院校提档线只差一分。
即使醒来,她也没有办法松口气,因为照她目前的成绩来看,差一分都属于超常发挥了。
她只能睡得更晚,起得更早,可是心疼坏了妈妈爸爸。
“差不多就行了,咱可不能把身体累坏了。”
“就是,全国又不是只有清美和央美,别的美院一样很好嘛!”
“你之前不还说想去四川吗?你喜欢大熊猫,还喜欢吃辣……”
“广州也不错呀,吃吃美食、学学粤语,去港澳玩也很近。”
江教授和许医生从没给女儿树过什么远大目标,栋梁之材,谁爱当谁当,他们家的小树只要别长歪就可以了。
现在看着女儿个子不高书包挺大、每天早出晚归的,两人心里都挺不是滋味。
“不要,我就要去北京,”江皓月倒上咖啡装进书包,“我去学校啦。”
她知道成绩提高很难,尤其是别人二轮复习已经结束,她的一轮复习刚刚开始。
只是每次努力每次满心期待每次都换来一片叉号的试卷,她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又一次,不及格的化学试卷发下来。
江皓月端端正正拿出笔记等老师讲评,老师却说:“这些题型一模二模已经讲了很多遍了,考得差的同学应该反思自己,我就讲几个题……”
晚自习第三节课下课,放学铃声响起。
江皓月收拾好书包,走到裴鹤宁身边:“走吧。”
她又剪回齐耳短发,发丝乌黑柔顺,发尾柔软向里蜷在脸颊两侧,只是垂着脑袋的模样,像蔫了的小蘑菇。
裴鹤宁喊她的名字:“江皓月。”
江皓月低低“嗯”了声。
裴鹤宁轻声命令:“抬头。”
江皓月吸吸鼻子,抬起一张瘪着嘴角的脸。
她晚自习的时候偷偷哭过,从小到大一哭就很明显,眼皮红、眼睛也红。
其实偷偷哭一下发泄一下也就没事了,偏偏裴鹤宁发现了,偏偏他还问,偏偏他还俯下身特别温柔特别温柔地注视着她。
她眼眶又有点热热的,错开视线,嘴硬道:“我没哭。”
“嗯,我知道。”
裴鹤宁手撑着膝盖,保持和她平视的高度,那双眼尾微微弯的眼睛,像在看闹脾气的小朋友:“是小太阳下雨了。”
字音咬得干净清晰,带着哄人的鼻音和一点点纵容的笑意,落在耳边,好听得过分。
江皓月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心理防线,冰激凌一样融化掉:“怎么办呀,就是考不好呢……”
裴鹤宁很认真地问:“要多好才算好?”
江皓月很固执:“能考上清美央美才算好。”
裴鹤宁:“就算高考去不了,还有研究生。”
江皓月哭过的眼睛水润润的,随时都能掉下眼泪一般,委屈巴巴道:“可我也想和你一起去一个城市上大学……”
大多数美术生都会对央美、清美有点执念,但江皓月一直以来都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得不到的就不要了,强求只会让自己辛苦。
可是她想离裴鹤宁近一点。
“你不需要考虑我,”裴鹤宁压低的嗓音很软,“就算是离北京最远的广美,也不过飞机三个小时,你担心什么?”
“好呀你小子!”江皓月皱了皱鼻子,又笑得阳光灿烂,“你又偷偷查过了!”
变脸变得飞快,没长大的小孩儿一样。
裴鹤宁忍俊不禁,嘴角难得勾了下:“不哭了?”
江皓月心说,我去哪儿你都跑不掉了,那我还哭什么呀?
她笑眯眯道:“不哭啦。”
“不过,好丢人……”她蹭蹭鼻尖,“我每次哭都被你撞见,都是你哄。”
她明明不怎么爱哭的,每天都高高兴兴。
可见到裴鹤宁的第一面,她就在哭鼻子。
“是我愿意哄的,”少年长睫低垂根根分明,“而且如果你找别人哄,那我怎么办。”
好温柔……
好喜欢!
而且眼前温柔又好看的男孩子喜欢她呢……
“江皓月。”
“嗯?”
少年揉了揉她又剪成蘑菇头的脑袋:“我们来日方长。”
-
高三的时间,不是用日历计数,而是用试卷上的成绩计数。
当江皓月的化学从不及格到及格,数学从90分重新回到100分,高考来了。
无论为此熬了多少个日夜,高考只有短短三天。
6月9日下午,最后一场考试的交卷铃声响起。
雨下个不停,从教学楼往外看,一片黑压压的雨伞。
被分隔两端的小鲸鱼,在人群中寻找彼此,奋力朝着对方游去,最后在学校的公用电话亭停了下来。
“裴鹤宁!”
“江皓月。”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江皓月的伞柄在手里转圈,头顶上的小鲸鱼跳起舞来,她兴奋极了,尾音雀跃上扬:“会的多不会的少!我拿起卷子一看,都眼熟,你都给我整理过!”
她昂着白皙的下巴尖儿得意:“交卷的时候我还意犹未尽呢。”
裴鹤宁眼尾轻轻弯起,睫毛带笑,瞳孔深处都是干净明亮的纵容:“真厉害。”
“是你教得好!要不然只剩两个月,我就只能天天哭鼻子啦。”
那段挑灯夜战的时光明明就在昨天,此时此刻竟然已经觉得遥远。
再去回想,想起的不是怎么做都不熟悉的数理化,也不是怎么背都背不完的语法,而是视频对面在她叹气的下一秒、就问她“怎么了”的少年。
“裴鹤宁,”江皓月的脸笑成软软的太阳花,“要不你暑假去办辅导班吧,你的成绩就是广告了!”
裴鹤宁不为所动,毫不犹豫拒绝:“不了,教不了。”
江皓月绷着脸,凑到裴鹤宁眼皮底下:“你的意思是不是教我一个已经受够了?已经心力交瘁了?”
裴鹤宁淡声:“不是。”
江皓月蹙眉:“那是为什么?”
裴鹤宁抿唇,片刻后,低低说了句:“我只教我喜欢的女孩子。”
当柔软缓和的字音落在耳边,江皓月的心脏似乎被人攥紧了,脑袋里猝不及防炸开烟花,带来一阵眩晕。
高考完的校园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她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只有他一个人清晰。
那双藏着少年心事的眼睛,清澈、澄净、令人心动怦然。
心脏一开口就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江皓月睫毛轻颤,声音不稳:“你刚才是要和我说什么?”
裴鹤宁清冷的嗓音,在滴滴答答的雨里落下来:“江皓月,我喜欢你。”
两道年少青涩的目光撞在一起,都害羞,都耳朵泛红,可是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江皓月想笑,也想藏起来,害羞到睫毛眨呀眨,可看向裴鹤宁的眼睛,瞳孔特别的亮,藏不住任何秘密。
她落落大方:“我知道,我也喜欢你!”
裴鹤宁耳根已经红得没法看。
这样的阴雨天气里,少年眉眼浓重如水墨,肤色透着冷,高中三年个子高了肩膀宽了美貌也更加凛冽,可语气里却透出因过分珍视而不确定的小心翼翼:“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江皓月脸红成苹果,眼睛却弯成月牙:“这么巧,我也正有此意!”
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在对视中慢慢红成两只熟透的虾,可是,又都在笑。
江皓月脸颊的热意降不下去,小声抱怨:“这么突然,我都没有心理准备呢。”
“不突然,”裴鹤宁低声,“我已经想了很久。”
好纯情啊他……
江皓月开心到要爆炸、也害羞到要爆炸,她好想回家关上房门把脸埋到枕头,再红着脸好好回味。
可是又好希望,时间可以按下暂停键,停在他刚刚开口说喜欢的此时此刻。
雨势渐小,两只小鲸鱼从电话亭的屋檐下游到人群中。
蘑菇头的少女在少年身边叽叽喳喳,说话声渐渐远去——
“裴鹤宁,你能再说一遍吗?”
“什么?”
“就是‘我只教我喜欢的女孩子’,还有‘我喜欢你’。”
“做什么。”
“录下来啊,这样我想听就能听到,哦还有,高一的时候我问你小蘑菇可爱还是小鲸鱼可爱,你说‘你可爱’,这个我也要。”
“你点菜呢。”
“裴鹤宁,你耳朵又红了嘿嘿嘿。”
“……”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不好。”
“这就是女朋友的待遇吗?嗯?嗯嗯?呼叫男朋友呼叫男朋友!”
“如果你想听,我可以每天和你说一遍。这才是女朋友的待遇。”
……
走出校门之前,撑伞的江皓月眉眼弯弯,她最后回头看向电话亭。
绿色的、钉在墙上的、三分钟就挂断的公用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串联成线,变成了系在她和裴鹤宁手腕上的红绳。
那个她看到第一眼就喜欢上的男孩子,那个说“别哭了,我的时间给你”的男孩子,原来给她的时间并不是三分钟。
而是,漫长余生。
-
高考结束的这天晚上,一年没有上线的小蘑菇的账号,更新了动态。
配图是雨天一起游泳的两只小鲸鱼。
配文是——“我们在一起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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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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