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会很难熬的大学四年,竟然也眨眼就过去了。
裴鹤宁放弃以专业第一的优势保研,公安联考省状元的成绩,让他可进入本省范围内任一公安岗位的面试。他只是选择回到本地市局,母亲曾经工作的地方。
当时何嘉豪为他可惜,说你不读研、不去公安部也就算了,为什么一定要回市局呢?
他说,我想我妈了。
在别人踌躇考研、出国、找工作的时候,江皓月回家的心迫切,没有任何摇摆犹豫,就是要抓紧时间毕业回到妈妈爸爸身边。
她没有签工作,也没有必要,大学四年小蘑菇的账号积累了百万粉丝,断断续续也有出版社的编辑联系她,想要帮她出版画册。
自己一笔一笔、从高一开始画的画,就跟自己养了七年的崽崽一样,直到毕业这年,江皓月才千挑万选、敲定一家,把自己的画稿交了出去。
稿费可观,给了她不用看老板脸色、和同事勾心斗角的底气。她依然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江皓月。
七月初,裴鹤宁入职宣誓,重启妈妈警号。
这是江皓月第一次亲眼见到裴鹤宁穿警服。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长成二十出头的青年,一米八八的身高本就足够优越,肩宽腰细腿长,棱角分明、线条直接的制服将身形优势发挥到极致,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把刀锋崭新锋利的剑。
那张脸已经彻底褪去青涩,四年的警校生涯让眼神坚定有了杀气,但他冷白皮,皮肤还是嫩得能掐出水,看起来,又是冷若霜雪,又是唇红齿白,正好就是江皓月最吃的那一款。
她揉揉辛巴的脑袋:“辛哥,小裴警官帅不帅?”
辛巴已经十四岁,嘴部的毛全白了。
它已经不能动了,现在正在被多处转移的肿瘤折磨,狗狗不会喊疼,只会忍耐。
它趴在那里看向裴鹤宁,裴鹤宁就在他面前蹲下来,战功累累的功勋犬艰难起身,用自己的鼻尖碰了碰裴鹤宁挂在胸前的警号。
裴鹤宁身上的警服是新的,左边胸口的警号却是旧的,那是他从妈妈的警服上面摘下来的。
裴鹤宁轻声说:“辛哥,你认出来了对不对?”
狗狗不会说话,不会说痛,只是眼睛里似乎有泪。
看向裴鹤宁的眼神,分明是看向自己老战友的崽崽。
那眼神让人心碎。
裴鹤宁轻轻抚摸它的脑袋。
他是不是太过自私,因为太想留下辛巴、留下母亲最后一件遗物,所以对它的病痛视而不见。
他是不是应该,不再让辛巴继续疼下去。
是不是即使他再不舍得,也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
那天,许医生在,江教授在,谭将明在。
辛巴在裴鹤宁的怀里,想要摇一摇尾巴都做不到。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好像在问:你们怎么都来了?
江皓月看着医生把药物推入辛巴体内,一瞬间泪如雨下。
裴鹤宁安抚着怀里的辛巴,声音很温柔:“和你重逢的时候太高兴了。”
他喜欢的女孩,牵着他心心念念的狗狗,眉眼弯弯出现在他面前。
从那天起,他们一起带狗狗散步,一起陪着狗狗玩,在假期一起带着狗狗自驾去草原海边……
因为太高兴,所以才会忘记。
忘记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倒计时。
“去找我妈妈,知道吗?”
“下辈子不要当警犬,不要受伤,就当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狗吧。”
他最后,低声开口,嗓音发涩:“对不起……”
而他怀里的辛巴已经闭上眼睛,没有了呼吸,没有办法给他任何回应,温热的躯体慢慢冷却。
脑海却浮现,他第一次见到辛巴时,身边是妈妈,眼前是巴掌大的小狗。
一人一狗对上视线,他问妈妈:“我可以把它带回家养吗?”
……
那天晚上,江皓月没有回家,她哭得停不下来。
辛巴最喜欢的玩具在,辛巴的毯子在,辛巴没吃完的狗粮还剩一半,眼泪断了线。
裴鹤宁一直在她旁边抱着、哄着,牵着她的手去卫生间洗脸。
可是要擦干的时候,又是一脸的眼泪。
他无可奈何亲亲她的眼睛:“以后我一定会活得比你久的。”
江皓月额头抵在裴鹤宁怀里不说话,任由他把她的眼泪擦干净,再把她的瓶瓶罐罐给抹一遍。
她哭累了,靠在裴鹤宁的怀里睡着。
半夜,她隐隐约约听到小狗的叫声。
睁开眼睛,哭哑的嗓子下意识喊“辛巴”,才想起辛巴已经不在了。
而身边没有人。
裴鹤宁去哪了?
江皓月起身走出卧室,客厅的阳台亮着小夜灯。
裴鹤宁蹲在辛巴的小窝前,脸埋进手臂里。
那里面已经没有狗狗了,只有狗狗的骨灰。
今天一整天,他一滴眼泪都没掉。
安乐之后,他像往常一样带辛巴回家,之后是火化。
然后安慰自己哭得停不下来的女朋友,哄她吃东西,哄她不要哭,哄她入睡。
直到现在,他才给了自己一点时间。
她以为裴鹤宁永远比她冷静、比她淡定、比她游刃有余、比她像个大人,所以忘记了,辛巴离开,他才是最难过的那一个。
那是妈妈的遗物,离开于他入警之后,在他的决定下被安乐。
江皓月的心都要疼碎了:“裴鹤宁。”
裴鹤宁从臂弯里抬起头,江皓月对上一双哭过的通红的眼睛。
他低声喃喃:“它本来还能吃东西,还能动,说不定它不想走呢?”
“江皓月,”他顿了下,嗓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了,“我是不是做错了?”
江皓月朝他张开手臂,像他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过来,女朋友抱抱。”
裴鹤宁脑袋抵在她的颈窝,一片湿润的冰凉。
“辛巴,是不是已经见到我妈妈了。”
江皓月收紧抱他的手臂:“嗯,它现在已经可以跑可以跳,一点都不疼了……”
眼眶慢慢变得湿润。
等他们都白发苍苍的时候,还是让她活得更久一点吧,不能把爱哭鬼自己留下。
她被好好爱过,余生只靠回忆也可以。但是裴鹤宁没有。
只留他一个人的话,就太可怜了。
-
在他们一起经历第一次恋爱、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第一次一起离开家读大学、第一次一起旅行之后,他们又经历了一起送别相伴七年的伙伴。
伤痛永远不会消失,但是会被时间、被忙碌、被恋人的拥抱和亲吻慢慢抚平。
日历翻到11月。
自从裴鹤宁进了刑侦支队,江皓月就谈上了异地恋,裴鹤宁不是在抓人就是在抓人的路上,他们不住在一起,见面并不是容易的事。
他深夜下班回家她已经在自己家睡下,他可以休息了她又有没画完的画稿,好不容易能一起吃个饭的时候他又被一个电话叫走、说嫌疑人出现了……
裴鹤宁的生日在周五。
江皓月睡了个很饱的午觉,醒来后烤了蛋糕,拎着去裴鹤宁家。
【对不起,今天又要加班。】
【没关系,我等你回家呦!蘑菇亲亲.jpg】
裴鹤宁到家时,整栋楼只有他家的这一格还亮着灯光。
江皓月抱着抱枕,蜷在沙发角落睡着,她的头发长长了,发丝垂在胸前。
听到声音,她迷迷瞪瞪坐直,看到裴鹤宁的瞬间,脸上就有了软软的笑。
裴鹤宁心软得无可救药,蹲在她面前,轻轻吻她的掌心:“对不起。”
她摸摸他眉眼:“还没过十二点呢!”
她想要抱他,裴鹤宁说:“身上脏,洗干净了再抱。”
他有洁癖,回家第一件事永远是洗衣服、洗自己。
等他换上在家穿的T恤运动裤,江皓月的蛋糕已经端出来。
蜡烛点燃,光亮温馨。
江皓月瞳孔色泽温柔:“小裴警官,生日快乐!”
点缀了草莓的奶油蛋糕,裴鹤宁切下第一块递给江皓月:“辛巴开心了,又能吃奶油蛋糕了。”
话音落下,空气寂静。
两人都下意识看向阳台上的小狗窝。
才意识到辛巴已经离开好久了。
江皓月鼻腔酸涩。
她闭上眼睛,掐指一算:“辛巴现在和阿姨在开满鲜花的地方散步呢,它的关节好啦,身体里的肿瘤也消……”
那个“失”字还没说完,嘴巴就被温热的唇堵住。
气息清冽,是裴鹤宁俯身,她搂住他的脖颈,和他接绵长的吻。
空气里有奶油蛋糕的香甜,和让人脸红心跳的啄吻声。
从餐桌边,到了沙发上,月光如流水,铺了满地。
江皓月跨坐在裴鹤宁的腿上,温柔交换彼此的气息。
面对面的姿势,某些反应无处可藏,裴鹤宁耳根红透,偏开头的时候呼吸很重。
在她又要亲上去的那一刻,他摸摸她的脸,像安抚、像求饶,无可奈何笑道:“下去,让我缓一会儿。”
在他又要像往常一样退开的那一刻,江皓月勾住他的脖颈没有松手。
裴鹤宁天生锋利的眼睛,睫毛浓密,黑而沉,显出让人无法招架的攻击性。
他眼神询问:什么意思。
江皓月今天穿了一条长长的白色连衣裙,浪漫的宫廷风,脖颈后面有漂亮的蝴蝶结系带。
她的脑袋抵在裴鹤宁的怀里,牵着他的手到自己身后,放在轻轻一扯就能打开的蝴蝶结上面。
“你的礼物在这儿,”她很害羞,耳朵红到滴血,“你自己拆。”
……
衣服散落在床边的地毯上。
“你这里,有一颗痣。”
男人带着枪茧的指腹摩挲,触电一般。
他低下头,薄唇厮磨,耳朵红透,声音含混不清:“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想这样了。”
……
翌日,阳光暖暖落在眼皮上。
江皓月睡得迷迷糊糊,鼻尖是清冽温暖让她眷恋的气息,脑袋无意识往身边人的怀里蹭了蹭。
温温柔柔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眼角、脸颊。
她听见一声轻轻的、像悄悄话的:“好喜欢你。”
江皓月搓搓眼睛,睁开,对上一双睫毛浓密的漂亮眼睛。
某些画面猝不及防被触发,在脑袋还混沌的此时此刻,一帧一帧播放——
男人肩膀宽阔,挡住所有光源,她被吻得透不过气。
他的呼吸也重,喘息克制压抑,薄唇贴着她的耳朵:疼的话告诉我。
夜晚的浴室又亮起灯,他套了条长裤抱她去洗澡。
她困得不行,但还是打起精神摸了一把腹肌,说:小伙子,练得不错呦……
江皓月用了几秒钟时间分辨,这些荒唐的、不纯情的画面是真的存在过,还是她的梦。
然后在裴鹤宁安静温柔的注视里,缓缓把棉被盖过头顶,不说话了。
才发现,裴鹤宁也有很坏的时候。
以前明明都是他容易害羞她逗他,现在完全反过来了。
他隔着棉被抱她,低低问了句:“我的礼物呢?嗯?”
——你的礼物在这儿,你自己拆。
想到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江皓月害羞到无法呼吸:“讨厌你!”
“讨厌我?”
盖在脸上的棉被被修长白皙的手指勾下。
裴鹤宁轻笑着低头,吻过她的额头、鼻尖、脸颊,一下一下地啄:“讨厌我,嗯?”
江皓月觉得痒,又躲不开,觉得他好像表示友好的小狗,眼里有了亮闪闪的笑:“对,讨厌你,大坏蛋!”
“但是大坏蛋很爱你。”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无法跳动。
视线相对,男人漆黑深邃的眼底,似有温柔的湖水。
“江皓月。”
“嗯?”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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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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