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无比安静，司机双手端握方向盘，没有对小叶的问话有任何回应。
小叶也看到了道路两旁无限刷新的黑衣人，他抓着扶手，屏住了呼吸。
出租车就这样诡异莫测地朝前行驶。
朝歌悄然摸到司机背后，当司机再度从后视镜看她，她立即迅猛如风扑了上去。
隔着座位从后方勒住了司机的脖子。
“你是谁？”
她用力收缩臂弯，司机脖喉咙发出不可抑止的咕噜声。
“三秒之内回答，不然，接下来我也许会死。但你，一定会死。”
她不给他多余的时间，直接倒数：“三，二，一……”
“呵呵……”司机艰难地从喉咙挤出声音，“……你杀不了我。”
“什么意思？”
朝歌盯着后视镜，司机缓缓抬眼，和她隔镜对视。
这不是一双四十多岁的人应该有的眼睛。
现实可不是“男人至死是少年”那种屁话，活了四十年的人和二十岁的年轻人不会拥有同样的眼神。
他用沧桑的嗓音传达锐气眼神中的冷意：“这是为你准备的葬身之地。”
朝歌透过车前窗望去，这条路如同鬼打墙，完全开不到尽头。
两旁的黑衣人除了像旋转的指针瞄准出租车，没有任何动作。
但他们下一秒就有可能会扣动扳机。
届时，这种360°无死角射击的攻击范围，鬼才能躲过去。作为人，她的死亡概率绝对达到99.99%以上。
这不是崔家会做的事，他们需要她的记忆。那这些敌人又是哪方势力？
黑衣人突然开始动作整齐划一地给冲锋枪拉栓。
“小姐……”小叶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没有时间继续犹豫了，说好要珍惜这条命，她不打算引颈受戮。
朝歌松开司机，飞快打开车顶天窗，对小叶大喊一声：“你趴下躲好！”
就在黑衣人抬枪瞄准的刹那，她撑着车顶，蜷缩双腿，猛然跃起。
身体滞空的瞬间，子弹如流水喷射向出租车。
不好，车会爆炸！
朝歌来不及细想，脚蹬住车顶，朝旁跌去。
她护住脸就地一滚，借着出租车爆炸推在后背的冲击力，滑向了道路旁边举枪的黑衣人。
没有武器，朝歌用风衣袖口包住手去抓枪管。她知道开火后的枪管很烫，可也只能忍受灼烧的痛感。
拉扯枪口制偏，借力旋身膝窝锁颈，朝歌单腿夹住黑衣人的脖子带着他滚倒在地。
前方与后侧的黑衣人反应过来，调转枪口。朝歌就着挟持的黑衣人的手指，以他身体为盾牌，快速朝前后射击。
出租车爆炸的浓烟挡住了马路对面的视线，当子弹打尽，前后两道倒地声传来，她终于争取到了数秒的缓冲时间。
朝歌喘了口气，绞杀掉怀中的黑衣人，一把掀开他的夜视镜。
这一眼，吓得她惊骇失色，心脏几乎骤停。
怎么是崔承序？！
“砰砰！”
不，不对。
朝歌放下补刀的枪口，马上冷静下来，这个黑衣人的体型和崔承序完全不同。
即使他还活着，用一年多时间撸铁锻炼，也不可能在臂长和肩宽上发生突变。
那为什么会出现他的脸？
她伸手探进尸体的伤口，触摸到新鲜的血肉和血液，在指尖细细捻磨。
不是全息投影，也不是全息实体。这是货真价实的人类躯体。
她下意识去寻小叶，忽然发觉四面八方都有接近来的脚步声。她只能扯下黑衣人身上的备弹，拿起冲锋枪就近冲进道旁的大楼，引走敌人。
这是一间三四层的独立办公楼，里面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明明还没到下班时间。
朝歌陡然想起病房电视上看到的新闻播报：“……第七科技园将暂缓启用。”
原来如此，难怪没有人。
*
“怎么回事？办公楼里面为什么没有人？”
一墙幽蓝的显示屏灯光，充当了整间封闭监控室内唯一的光源。
大小不一、角度各式的朝歌，出现在所有的屏幕中。
边角的小屏幕在回放她跳车逃亡，反杀黑衣人的动作。不断出现的代码，分析着她的身体数据。
而当中的几个大屏幕，则实时显示着办公楼内的红外夜视监控。
灯光明明暗暗，照在三张面孔上。
站在房间当中的高挑女性，穿着一件无袖风衣，梳着干练的低马尾。她双臂环胸，目光锐利地盯着屏幕。
多个画面中，朝歌孤零零的身影，正举枪戒备着朝消防通道走去。
“你先下来，别打扰阿紫工作。”
她呵斥了趴在监控前技术员椅背上大叫的少女，随口答道，“估计她苏醒后看了近期的电视新闻，知道这里没有开张。”
桌面上有一张额外的显示器，没有红外监控那诡异的黑白色调，而似乎是一个人的头顶GoPro视角。
那个视角在马路街头行走了会儿，朝下，显出一张被绞死的黑衣人脸来。
眉心还有两个炸裂的枪击伤口。
高挑女性抬手点了下耳朵上的蓝牙耳麦。
“小河，分析一下这是谁？”
柔和的电子AI女声在监控室中响起，语速不疾不徐：“正在扫描比对……
人脸识别：崔承序。
活跃状态：开源网络数据最后于 2025年7月30日捕获其活跃度。
后续事件：2025年9月29日，崔氏家族对外宣告其死亡。”
红外夜视监控中，朝歌借着楼梯拐弯处，摸黑又干掉一个黑衣人，她再度扯下对方的夜视镜。
呆了两秒，唾骂一声起身离开。
黑衣人倒地的位置正好处在监控的最佳视角，坐在电脑前的技术员双指在触摸屏上打开，画面便跟着放大，继续放大。
“小河！”
“正在扫描比对……
人脸识别：未匹配本地数据库记录。
生理特征分析：男， 15-17周岁。
地域特征：北方面部骨相结构。
异常体征：检测到符合慢性物质滥用（推测酒精/药物）的皮肤表征。
建议：请求连接全国人脸识别系统进行深度检索。”
高挑女性露出深深的疑惑：“她怎么会想起这么不相干的两个人？”
小河的声音再度响起。
“关联时间线分析……
对象：崔朝歌
信息记录： 2025年9月29日，崔承序宣告死亡后，网络上出现崔朝歌的名字，第一次信息为转学记录。
后续活跃：检测到与该学校IP段关联的用户活跃记录，活跃模式符合常规校园网络行为。”
“这么说来，这两个人都是她干掉过的？”椅背上的少女翘着脚，眯眼盯着屏幕。
高挑女性没有接话，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就一年……她才进入崔家一年时间啊，便能成为最强的七位参战者之一，她到底是什么轮回能力？崔家都培养了些什么？”
“无所谓，”少女甜甜地笑道，“反正她马上就要死了嘛。”
技术员的手在键盘上停顿了一瞬，随后才继续操作。
红外画面里，不见了朝歌的身影，不等二人发问，技术员已经回答：“她进入厕所了，里面没有监控。”
“这么乌漆嘛黑的，也能摸到厕所？”
“可能她就是对厕所很熟悉吧……算了，叫他去吧。”
大屏上的GoPro画面又开始走动，进入漆黑的室内便也切换成了红外，只是他移动得很慢。
当他循着技术员的指引上楼靠近厕所后，正好碰到朝歌提着两个大工业桶冲出来。
已经有个别黑衣人搜寻至这里，她径直把拧开盖子的桶扔了过去，矮身躲避扫射。
大桶带着沉重的液体“咚”地一声撞在黑衣人的头上，对方顿时倒下。
声响惊动了楼里的其他敌人，密密麻麻的脚步急迅靠近，把出口完全封死。
液体刺激的气味挥发开来。朝歌捂住鼻子，暗骂一声，知道再不离开，连外面也会包围得水泄不通。
她折返回走廊的尽头，低头看了眼窗外的地面，翻身扒住窗口。
肩头有子弹擦伤，坚持不了多久，朝歌认命地从二楼跳了下去。
橡胶病号鞋没有任何承托力，两只脚踝落地钻心得疼，但好在没有崴脚。
天色暗了下来，时间来到傍晚。太阳在楼宇间逐渐消失，黄昏成了掩护的最佳帮手。
她咬牙贴着墙，踮脚快步从小路离开。
不多时回头看，果然隐约能见，建筑外间隔均匀地站了一圈的黑衣人，在四处寻找她。
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跟丧尸一样无穷无尽的敌人？他们是被轮回能力驱使的吗？
她压着肩膀的伤口，猛地捶了一下混凝土墙壁。这群王八羔子，死了还露出她曾经敌人的面孔，诡异又惊悚。
愤怒，此时此刻，朝歌非常愤怒——这是第一次，遇到了一定要取她性命的敌人。
她“封神战场记忆”的价值，对这个敌人而言，一文不值。
对方单纯地想要她死。
敌我力量悬殊，朝歌迅速定下决策：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
但她不会放过这个狗杂碎，她一定要亲手杀了策划一切的人。
她记得礼台市公共交通特别发达，居民出行，快慢公交、地铁、磁悬浮吊轨列车全都可以选。就算这第七科技园还没有启用通车，相应的轨道站点应该已经修好了。
果然，多穿了几个街口，来到一处主干路与次干路相交的大型十字路口，她发现了地铁入口。
就在朝歌准备一脚踏进黑漆漆的地下通道时，她停住了脚步。
不对，还有什么不对。
她仔细回想，从坐上出租车开始……当火烛亮起，出租车进入园区，开上了那条无尽刷新黑衣人的次干路。
奇怪，直行了快两分钟，整条次干路居然没有遇到有信号灯的十字路口。
当时，她全副注意力都在道旁的黑衣人和司机身上，竟然忘了这一明显破绽。
可她跳出出租车，躲进办公楼再出来时，那次干路分明有很多条支路延伸出来。她现在就沿着这些支路走到了路口。
是出租车刚好开到了路口前吗？
不是，她挟持司机朝车前窗看时，根本没有看到红绿灯……
看来，这里的地貌是一张会变化的地图。
她就好像来到了一个位于礼台市却能无限拓展的空间。
再加上丧尸一样无尽的黑衣人，组合起来就很像游戏的副本……或许这就是小叶说过的空间战场？
不是发着微光的全息实体，而是真正的空间战场——她摸到了敌人的血。
朝歌重新凝视地铁入口。幽深的黑暗比黄昏更浓稠，似乎赤/裸裸地在告诉你，里面充斥着未知的危险。
她果断转身离开，选了最高的一间大楼进去躲避。
既然如此，哪怕里面就是普通的地铁站，她也不能让自己进入这种没有战略缓冲的地方。
*
“阿紫，你刚刚停顿了一下，有话要说吗？”
高挑女性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盯着技术员的后脑勺。
技术员沉默了下，小声道：“没，没什么……”
“有话就说，你现在也是郑家人。”
技术员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道：“我觉得，现在杀了崔朝歌，我们就永远无法知道封神战场里发生的事。更不能知道……她是不是杀害大哥的凶手。”
“哼！”少女柳眉倒竖，“除了她还能是谁？七个参战者，只有她回来了。其他六人……包括大哥全都生死不明。”
“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封神战场意味着什么，能够成神的轮回者只有一个人。”
“从进去的那一刻起，七日之间就只剩下杀戮。”
郑紫的声音又小了下去：“我觉得，至少收集一些情报吧……而且到现在为止死掉的黑衣人面孔里，还没有出现大哥的。”
“说不定是她失忆忘忘记杀过大哥……”
“好了，阿紫说的有一定道理，你别太激动了。”
高挑女性打断二人，安抚了下少女，随即又正色道：“但崔家不会放弃封神战争，那群族老……已经在准备重启仪式了。”
“如果伯母未能阻止他们，真到了战场重开的那日，去过一次的崔朝歌就是一件大杀器……与其让崔家拥有，不如毁掉。”
“等她杀掉的黑衣人中露出大哥的面孔，就解决掉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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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虚假的记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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