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安，亲爱的礼台市民们。今日气温22℃~26℃，湿度45％，紫外线指数……”
朝歌起身拉开窗帘，望见天空中还在播报的飞行船。
手机上有老师回复的微信：“地址发来，给你点外卖庆祝。少买点东西，入职了就好好干。”
会的会的，她现在斗志昂扬。
“朝歌！”
49楼电梯门外，面试时见过的那位和气女职员大声招呼：“我专门在这儿等你呢。我叫席茉，你叫我茉姐就行。”
“茉姐好！”
席茉轻轻地撞下她的肩，眨眼道：“昨天我就猜到会是你入职。走，带你去领工牌电脑。”
杂事毕，席茉从展示厅中取出文件、相册和U盘，放到朝歌的工位上。
“古总让你先熟悉梵玺过往案例。正好下午两点有个会，你可以跟着旁听一下咱们部门的策划过程。”
“好的，我这就看。”朝歌点头，干劲十足。
席茉正准备走，想起了什么弯腰低声问她：“十五万租房安置费用拿到了吗？”
朝歌眼睛一亮，也压低声音：“我已经在‘礼城通’上提交验证了，一般得三个工作日……我去！”
她猛地站起，惊愕地盯着手机上的短信通知，随后飞快地打开手机银行，看到余额那斗大的一行数字。
席茉憋着笑：“我当初和你一样震惊……怎么样，想好住哪儿了吗？”
朝歌很想矜持地说声“没有啊”，但手指早已点开了“礼城通”租房频道，一望无际的VR看房记录暴露了她。
席茉表示理解，过来人地提醒她：“选定了位置，你也得去实地看看。这样，中午我和部门小伙伴说一声，就先不给你办迎新团建了。你快去快回，赶得及回来下午开会就行。”
“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茉姐。”
*
“你是应该好好谢谢席茉。”
会议室内，男助理语气温和无比：“不然，我们恐怕要以为你第一天就翘班了。”
朝歌推门的动作顿住。
室内，围着一张长会议桌坐了七八个人，角落还有一排人。桌上的投影仪正印出会议资料。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向朝歌。
她低下头，看了眼手表——13:30。
她听到席茉略带歉意的声音：“年轻人刚刚拿到租房基金，有些激动难免的。我会好好和她强调时间和纪律。古总，您别生气，这次的会议记录我先帮她做了。”
隔着投影仪泛着尘灰的光线，朝歌抬头与席茉对视一眼。
对方笑容里的冷意再清晰不过了。
“朝歌，还不给大家道个歉！”
原来如此……朝歌迷眼，搁这儿等她呢。
古泉低头看着手机，淡淡地说：“算了，就迟了半个小时，下不为例。继续吧。”
男助理调整投影内容：“那我再放一下客户资料——崔十五少爷，和他的未婚妻，文栖星女士……”
朝歌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身边挂了“平面设计师”工牌的女生，冲她同情地笑了下。
然后，她又听到席茉的声音。
“古总，咱们第一次接到崔家的项目，我认为继续参考崔家同代其他男士的婚礼比较妥当。尤其对于崔十五少爷，这次婚礼或许是他展示自己的好时机……”
朝歌盯着投影，等这番对话结束，举手提问。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为什么婚礼会成为这位少爷展示自己的时机？”
席茉轻蔑地笑：“你刚来礼台市还不清楚，崔家在这里拥有多大的权势……”
“是因为他的名字，你都没有兴趣关注，对吗？”朝歌也笑，“他本人毫无建树，也不受家族重视。所以你才觉得，在一场族人都会出席的宴会上，让小少爷大展身手的方案，会得到他的青睐？”
席茉愣了：“我没有……”
“那你说说看，他叫什么？”
会议室内一片安静，身旁的女生倒吸一口凉气。朝歌依旧面容沉静，她刻意地停口，等席茉回答。
很显然，不止是她。会议室内一个人也答不上来。
“而文栖星女士则不同。”
朝歌站起身来，示意投影上的资料：“高考考入清华机械工程系，什么含金量自不必说，能提前一年毕业直博，说明她本科GPA≥ 3.7，英语六级550 或托福95 。一年以上的实验室经验，以及可能还有论文、专利、竞赛奖……”
“能娶到如此优秀的新娘，才是崔十五少爷这个新郎最想展示的荣耀。”
男助理瞪着朝歌好一会儿，忽然小声惊呼：“对哦，那个光学庭园。”
“什么光学庭园？”朝歌问。
男助理不再阴阳怪气，细声和朝歌描述了昨天会面的一切。
朝歌了然一笑，好似其中的原理她已洞悉于心。
古泉放下手机，第一次抬头看了眼朝歌。
“看来还是你们理科生之间更有共鸣一些，你有什么想法？”
朝歌思忖会儿，简单描述了个AI母亲镜像的科学原理和热气球送戒指的小创意。古泉沉吟片刻，结束会议。
“三天时间，出个方案交上来。”
“好的，明白！”
目送上司们离开，朝歌主动留下来收拾会议室。平面设计师女生两眼放空地感慨：“你胆子可真大啊。”
朝歌呆了呆：“呃，背后嘴一下小少爷这么严重吗？”
“不，我指的是你敢呛席茉，”女生笑了笑，“她可是有名的狼性卷王，一心向上爬，谁挡道就对付谁。”
“我也只是根据客户资料，明白我被录用的价值在哪，才敢这么做。”朝歌咂舌，一脸后怕，“我一个新人，哪敢和老员工呛声。茉姐该不会误会了吧？”
那她可要好好赔礼道歉。
朝歌把点来的咖啡送到席茉工位，正巧席茉从古泉办公室出来。不知她们说了些什么，她脸上的表情重又趾高气昂。
“朝歌，你的方案做完后发给我。我要整理整理，亲自去崔家进行演讲。”
她用两根手指拎起那杯咖啡杯，走到水吧旁的垃圾桶前，松手丢下。朗声笑道：“作为项目负责人，随便什么人送来的东西我可不敢喝。万一得病影响工作就不好了。”
周围同事用怜悯的眼光望向朝歌，心下都明白，出工出力的新人却不能在项目中露脸是一件多么倒霉的事情。
那位和朝歌加了好友的设计师女生米璃听说了，私下发微信安慰她：虽然席茉很争先爱现，但古总亲自招你进来，她不会看不到你的付出。
朝歌倒没觉得什么。下班后入住五千块房租的新公寓，又收到老师给她点的炸鸡汉堡薯条，她的心情变得很好。
她和外卖小哥调侃起来：“送外卖的工作累吗？”
“不累，这里公共交通发达，路上车少人少，挺好送餐。就是听说下个月会启用无人机送餐……不知道我们之后去哪工作。”外卖小哥苦着脸说。
啊这……朝歌深表同情。熄了“斗不过席茉就换工作”的念头，看样子，她还得在梵玺好好干。
她提着外卖来到人生中第一次拥有的客厅，盘腿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惬意地背靠沙发，观看投屏的新番动画，吃得满嘴酱料。
她咽下最后一根薯条，从薯条盒里摸出一根U盘。
朝歌洗了把手，翻出行李箱里面的旧笔记本电脑。U盘插上，用Blender打开其中的文件。
文栖星女士母亲的线框模型跃然其中。
朝歌喝了口可乐，认命地开始加班：对比会议资料和完整的模型，删掉资料中没有的五官细节和服装。
三天后，朝歌准时呈上策划。一份PPT，一份人物建模，一份互动视频。
她在公司会议室事无巨细地教席茉如何使用这些软件，如何操作互动视频引出热气球舱内隐藏的戒指。
另外，她向古泉申请租借一台微软Hololens 2全息眼镜，方便客户佩戴查看简易全息模型。
古泉大手一挥，直接购入。
席茉认真准备了两天，和古泉一起赴崔家演示。好消息就此传来，客户很满意，与梵玺签下了初步协议。
全公司都兴奋了，朝歌的声名总算盖过了“迟到”的初印象，连古泉的男助理点下午茶时都会特意来问朝歌的口味。
只有席茉更加警觉，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明白。虽然她还牢牢把着和客户交流的权力，可也不敢将朝歌推得太远。
米璃接了请柬的设计工作。因为要将新娘的光学技术加进请柬，朝歌带她因公外出，前往崔氏庭园取材。这之后，朝歌又和执行部的花艺师小杨去婚礼现场踩点，测算实现热气球企划的各项数据。
朝歌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些天她所到之处并不是全部的礼台市，而仅是其九个区中的一个——新城区。
新城区最高的云节大厦高耸入云，100层的高度让它作为地标，傲视群雄。
下方的磁悬浮吊轨列车宛如一条小溪，环绕着云节大厦这座山峦而过。
一周后，经过反复修改，最终的策划案也通过了。
结束会议，管家告知梵玺方，婚期已经定下：为了配合崔氏几位长辈的时间，婚礼将提前于半个月后举行。
大事落定，双方都还在高兴的余韵中。席茉注意到文栖星轻轻叹了口气。她心下微紧，上前询问。
“文女士，可是策划案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没有没有，”文栖星连忙摆摆手，睁着纯净的大眼微笑，“你们的策划案非常好，尤其是我母亲的建模，栩栩如生，好像她又活过来了。”
席茉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内心翻了个白眼。
“我只是担忧，我最好的朋友恐怕赶不及来参加婚礼了。”
“能和您做朋友，她一定是个非常好的人！”席茉只能恭维。
一双大手抚上文栖星的肩膀，她抬头，和崔十五相视而笑。
崔十五道：“放心吧栖星，管家一直留意着客流信息。她如果到了，我会安排专车去接她来。”
“嗯，”文栖星的心情瞬间好起来，她拿起手机，“我再去给她打个电话。”
半个月的时间对于高端婚庆的准备来说相当紧迫，一时不查就可能引发巨大的错误。
但富贵险中求，办好这场婚礼，公司就能进入礼台市高层的视野。
古泉思前虑后，婚礼前一天，她结束工作，赶来云节大厦58层宴会厅。
空荡荡的厅内，漆黑一片。古泉略微皱眉：“人呢？”
婚礼前夜可是准备的黄金时间，怎么会一个人也没……
“古总？”
“啪”地开关声响，大厅四周的壁灯亮起微弱的光晕，显出其下的身影。
古泉认出黑发马尾，是朝歌。
她本就个子高，今夜又冷，她穿着宽大的风衣，如果没有脑后的马尾辫，古泉险些没辨出身影的男女。
“抱歉古总，全息投影必须在完全黑暗环境校准，所以我没开灯。”
原来是这样，古泉点了点头：“你继续。”
“已经校准完了，古总要不看看？”
大厅重新陷入黑暗，8台8K激光投影亮起，4台可控离子束精准聚焦成像。透过全息膜，一个等身大小的中年女性出现其上。
和蔼又历经风霜的面孔纤毫可见，古泉为之一振。
她并不认识文栖星的母亲，却瞬间从她的表情上看懂了一个送嫁的母亲，那既为女儿此刻的幸福开心、又担忧她未来人生的心情。
她瞟向身旁的朝歌，余光反射在她的脸上，她正静静地凝视着画面，似乎有些出神。
“朝歌，你不像个大学毕业生。”
朝歌迅速回神，眨了下眼，偏头笑道：“古总为何这么说？”
“你技术能力强，做事沉稳。能同时拥有这两点很难得。”古泉回过脸，继续欣赏投影，“你确实做到了面试时所说的‘快速融入团队，为公司创造价值’。”
朝歌想了会儿，真心实意地回答：“都是大家的功劳。”
古泉拧起包，拍了拍她的肩，朝外走去：“好好完成这次的工作，下个项目，你就是独立负责人。”
朝歌微笑目送她离去：“好的，明白。”
天色渐亮，窗外的天光由灰转青，继而透出熔金般耀眼的光辉。它们如同有生命，沿着桌布的边缘攀爬，爬上倒扣的酒杯，再爬上穹顶之上的水晶吊灯。
远远的喧闹打破这幅静谧的画面。
冷藏车的引擎轰鸣着，司机顶着酒店安保严格的目光，无力地解释：“我真的是给今日婚礼现场运送鲜花的司机，不知道那个席策划怎么不接电话了。”
“没有负责人对接，无法通行。”
司机急得满头大汗，幸好这时，他看到从大厦侧门走出来的几个打着哈欠的女生。
“老张？”花艺师小杨看见手舞足蹈的司机，疑惑地拉着朝歌上前，走了半道她便反应过来。
“哦对了，忘了和你说了，席策划昨晚吃外卖吃坏了肚子住院挂水，今天她来不了现场。”
“啊？”司机老张急问，“那我找谁对接？”
“啰，”小杨把朝歌一推，“我们古总让她代班。”
朝歌笑着向安保展示了证件，指挥老张开到对应的货梯口，再电话通知执行部的同事开始搬运。
“你说事儿怎么就这么巧，一个月前席茉还不肯喝你订的咖啡，说什么‘随便什么人送来的东西不喝，怕喝出病影响工作。’结果自己点的外卖倒吃住院去了。”
小杨觉得十分解气：“天道好轮回啊！”
二人在便利店买好早餐，重新坐上大厦的电梯。朝歌收到席茉发来的信息。
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无法到场的现实，不得不把藏着掖着的细节交代给朝歌。
“婚礼前一小时清场，崔家不允许任何无关人员留在宴上。设备软件都得设置好，不能出错。”
电梯门打开，一左一右两个西装革履的彪形大汉吓了小杨一跳，在得知是崔家的保镖后，她难掩兴奋地来回打量他们的胸肌。
朝歌默默数了下保镖数量，若无其事地继续婚礼布置。在她把全息遥控交给崔家技术员后，时间到了，果然有几个工作人员礼貌地请她们下楼吃茶点。
朝歌像一切认真负责的社畜一样，仔细确认技术员已经完美熟悉流程和发生意外状况的planB后，这才放心地带着梵玺的同事离开。
下楼的电梯阖上前，穿着洁白婚纱的文栖星被众人簇拥着，紧张地走向宴会厅。
婚礼流程再次彩排了一遍，听得管家用对讲机安排楼顶直升机坪接待崔家长辈的事宜，文栖星心中紧张更甚。
好不容易结束了彩排，崔十五给她安排的助理殷切地递上水。
她摆摆手，问：“有回信吗？”
助理摇了摇头，文栖星叹了口气，接过手机。看见满屏只有她长长的语音条。她习惯性地按下对话键，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上划取消。
手指无意间触屏，长长的语音条开始闪烁播放。四周人声嘈杂，她的语音淹没其中。但不用听，她也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我知道你不赞同这件婚事，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来到现场，给我一个祝福好吗？”
一张好看的帅脸横在面前，文栖星一下子回神，发现崔十五穿着燕尾礼服，华丽得像个小王子。
她忍不住笑了，和他携手去化妆室补妆，忙碌的筹备工作消耗了她的体力和心力。她不再思虑其他，一心一意体验着这场精心策划好的婚礼。
一切都那么和谐，她的光学请柬给予宾客小小的震撼，她能感觉到崔十五的自豪。而婚庆公司筹划的惊喜也引得她心绪激荡。
环绕宴会厅前端的曲面屏，展示了她和崔十五在相识前各自的影像。
随着四周干冰机的发动，如梦似幻的烟雾里，宾客们按照司仪的要求，戴上桌前摆放的AR眼镜。
她和崔十五也戴上了，忽有清爽的风吹来，是前厅一侧的落地窗打开了。
蓝天白云里飘来一个热气球。透过眼镜，热气球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营救和相爱。
当影像消失，热气球已经来到了窗外十米处。一双华贵的戒指躺在丝绒礼盒中，从热气球“飞”进了宴会厅。正好落在了全息生成的母亲影像手中。
宴席上发出不绝的赞叹，司仪轻柔地声音念着台本，伴着现场奏乐，引导大家体会母女之间的温情……
然而文栖星本人，却一点也投入不进去了。
她瞪大了眼，迅速分辨出了全息和真人的区别。
可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朝歌怎么会出现在热气球上，还跳了进来？
但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她听到了十几载好友那熟悉的声音。
“栖星，我来接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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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血色的婚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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