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连绵的雨幕将整座城市变得朦胧湿冷,街上看不到几个行人。
清晨时分,新城市区的一处偏僻街道中,灰白色相间的建筑在雨幕中静默矗立,一抹醒目的红自拐角处突兀出现。
江郁青撑着一把老旧的红伞走在被雨水淹没着的小路上,啪嗒啪嗒的踩水声在寂静的街区里回荡,带着凉意的风将半长黑发的发尾吹在空中轻轻摇晃。
在他人看来江郁青是个性格孤僻沉默寡言的人,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偏偏选择在便利店里上晚班,每个月拿着那么点工资都不知道能不能养活自己,只是那张带有忧郁气质的出众面容总让人生出无端的恻隐之心,不由让人怀疑其中是否有着什么隐情。
连成线的雨珠在伞面上敲出沉闷密集的交响曲,多数的雨滴会顺着伞面滑下最终坠落地面,偶尔有一些会钻进伞面上的小洞,最终滴落在持伞人的肩膀上。
不去理会肩上传来的微微凉意,江郁青沉默行走在雨中,又转过了一个拐角,雨势好似又大了几分,雨伞上方传来的声音变得急切而密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
这对于一般人来说寻常的一场雨,在江郁青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低垂的眼眸微微抬起,老旧红伞的边缘淌下了一缕粘稠的红色液体,起初只是一缕,随后便像瀑布一样大片淌下,江郁青将伞抬高了几分,视野中景象尽皆被红色淹没。
粘稠的红色液体从天空中落下,原本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热燥腥臭,那些液体落在地上却不流动,像是有生命一样,红色液体聚集蠕动向着江郁青靠近。
江郁青的神色却是淡然,他冷漠地瞥了一眼那些红色液体随后继续前行,他的周身仿若存在无形的屏障,蠢蠢欲动的红色液体被阻隔开来。
这样的景象,江郁青早已见过了无数回。
和睦幸福的家庭在一场车祸后彻底支离破碎,年轻的父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幼童推出车外随后便被火焰吞噬,昏沉中幼童似乎听见了可怖的狞笑。
再次醒来时便是在医院,侥幸存活的孩子在奶奶的泪眼中依稀懂得了何为死亡,而自那以后笑容便从他的脸上消失不见,孩童天真的眼眸中染上了挥之不去的阴翳。
但一切远不止如此,恐怖的意象出现在江郁青的身旁:皎洁的月光染上血色,月亮裂开漏出血和肉堆积成的内里;憨态可掬的动物却大张着口漏出内脏上的无数眼球;上一秒还在亲切交谈的邻家阿姨下一秒就长出了全身的血色丝线。。。
那些东西就像潜藏在阴暗角落的鬼魅,只待稍一放松便会将人吞噬,而江郁青只能在黑暗中奋力挣扎。
它们在盯着他,它们想要吃掉他。
内心逐渐封闭,情绪逐渐被恐惧剥离,年幼的江郁青像是一个精致的陶瓷娃娃,不爱动也不爱说话。
医生诊断这是严重的自闭症,奶奶费尽心力想要医治他,但世界上最困难的事就是治愈一个没有病的人。
拐过一个街角,身后恐怖景象如同雾一般消散,一墙肆意生长的爬墙虎先声夺人,艳绿色的藤蔓弯绕成片,在周围灰白色的房屋映衬下格外醒目,家到了。
江郁青的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那淡然的面上也出现了几分波澜。
推开陈旧的大门,迈过被雨水打湿的石子路,红色雨伞随手丢在入户门,江郁青甚至没有去脱掉被雨水打湿的外套,他快步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没拉开的窗帘让屋内显得有些昏暗,静谧的屋内陈设很是简单,江郁青打开了灯,原本期盼的表情变得拘谨内敛,呼吸因紧张而显得有些凌乱,深吸一口气后才算是做足了一番心理建设,江郁青低声开口:“神明大人,我回来了。”
一颗光滑的石头静静放在平整床铺的一块垫子上,短暂的问候后屋内回归平静,在江郁青的紧张的注视下石头表面亮起了一抹暗淡的金色光芒。
江郁青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明亮,他缓步上前捧起了那块石头,明明只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在江郁青手中却像是世界上最为珍贵的宝物,他将额头轻轻贴上冰凉的石块,朝圣者般感受着石头表面粗糙的纹理,紧闭的双眼显示出他此刻的虔诚。
随着年纪的增长,那些恐怖的意象也逐渐向着实物转化,它们开始展现出更加强烈的攻击性,江郁青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愿出门,他迷上了看书,书里的世界成了他遗忘痛苦的理想乡。
然而不幸时绝望接踵而来,刚成年不久年迈的奶奶就因病去世,江郁青只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墓碑上刻划的文字显得那么冰冷,他没有流泪,或许是因为他早已失去了悲伤的权力。
泥泞的道路上那些东西再次出现了,血块组成的怪物朝着他缓步靠近,他想或许这就是他的结局了,痛苦地活着,解脱地死去。
闭上双眼后,长久的沉默后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出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睁开眼睛吧。”
那声音太过于温柔,温柔到就算是个骗局江郁青也愿意去相信,于是他睁开了眼,耀眼的金光划过天际,天空泛着绚丽的金黄,云朵像是天使张开的羽翼,盛大而美丽的光芒照亮了天空,更照亮了江郁青黑暗封闭的内心。
一切显得过于美好绚丽,江郁青迫切地伸出手想要触及那代表希望的光,只是那金色的光辉如流星一样划过后便就此消失,江郁青怔在原地,伸出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
“我在这里。”
温柔的声音炸响在江郁青耳边,他循着声音来源看向脚下,一颗光滑的石头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江郁青矮下身子将金色石子小心地捧起,金色的光芒温暖而耀眼,江郁青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你在说话吗?”
“是我。”
金色石子晃了晃,温柔的声音又在江郁青耳边响起,那低沉的声音中带着神性的圣洁,江郁青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呼之欲出:“你是谁?你是神明吗?你是来拯救我的吗?”
似乎是因为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意料,金色石头在掌心中一动不动,江郁青的心脏跳得更厉害了,他等待着一个期盼中的答案,良久那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宽容与圣洁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是的,我是神明,是来拯救你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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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江郁青坐在客厅地板上捧着书静静地看着,落地窗外是被葱郁绿意装点的小院,雨势小了许多,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屋檐上,滴滴答答的声响反倒是让人心绪平静。
江郁青身旁地板上放着一块厚厚的垫子,垫子正中是光滑的石头,江郁青时不时就会停下来去看身旁的那块石头,看到石头还在他才会继续捧起手中的书,有神明大人在身旁哪怕是一句话不说也叫他感到安心。
书页翻动带来沙沙的响声,沉默中江郁青想到了什么,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转头开口道:“神明大人,那些污染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要不是您的庇护。。。”
光滑石头表面再次泛起金色的光芒,江郁青静聆听,眉毛皱起又舒展,江郁青有些歉疚地开口:“神明大人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我不想再麻烦神明大人了。”
他的头微微垂下,半长的头发将那张脸上的羞赧遮掩住,语气中也带上了孩子般的恳求语气:“我只是想神明大人能多停留几天。。。”
话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几乎听不见,只有在神明大人面前江郁青才不会掩盖自己的情感,他会倾诉快乐,会诉说烦恼,他将神明看作自己人生的指明灯,看作陪伴自己成长的亲人,看作最为坚定的信仰。。。神明大人俨然已经成为江郁青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然而神明大人停留在石头上的力量却在渐渐流失,神明大人告诉他自己很快就会离开,届时祂便再也无法保护自己的信徒。
金色光芒再次闪动,弥散的思绪被打断,江郁青抬起头,眼中满是熠熠生辉的期盼神采:“是的神明大人,仪式我已经快准备好了。”
神明用温柔的语气向懵懂的信徒指明了未来的道路——前往神明所在的神国,而这需要进行一个繁杂的仪式。
乌云散去,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了,树梢上一只只麻雀在阳光的间隙中飞跳,鸟鸣不断像是一首催眠曲,困意涌了上来就抑制不住,江郁青索性从屋子里拿来枕头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了。
光滑的石头放置在离他不到十厘米的的桌上,最亲近的‘人’就在自己身旁,伴着鸟鸣声江郁青睡得格外香甜。
匀称的呼吸声中屋内显得格外寂静,光滑石头的表面闪过微弱的金光,那金光开始向外弥漫,屋内一时被温暖的光芒笼罩。
只是很快黑暗的气息便从那石头表面渗透而出,像是吞噬了亮的暗,黑色的光芒逐渐取代着金色的光芒。
恐怖的气息弥散开来,屋外照进来的光线都因此微弱了几分,鸟群一哄而散飞向天际,室内的温度直线下降,冰冷的气息同样弥散开来。
黑色的光芒聚拢复又弥散,待到最后一点金色的光芒被吞噬后又迅速聚拢凝实,一个黑色的人影逐渐显现。
人影没有五官,像是从纸上减下来的黑色小人,黑洞洞的眼眶中看不见眼球,当你盯着它时你会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凝视无底的深渊。
黑色的光芒几息之间就彻底凝实成了一个通体漆黑的人影,黑色的人影沉默凝视着身前熟睡的青年。
青年好看的眉毛轻轻皱起,身体因为周边突然降低的温度而微微蜷缩,只是或许是因为晚班带来的疲累,青年并没有醒来。
人影伸出双手轻轻拂过青年的眉心,一阵黑芒闪过后青年的神情渐渐舒展,嘴角甚至还带着笑,似乎是坠入了甜美的梦乡。
人影蹲下身子趴在青年面前,黑色的手掌拂过青年细滑的肌肤摩挲不停。
明明是一片漆黑看不出五官但人影的脸上却似乎能看出强烈的贪婪与渴望,那是一种强烈的占有欲。
“我的。。。信徒。。。”
低沉的嗓音从人影的身上发出,和江郁青记忆中温柔的神明同样的音色却带着几乎凝成实质的邪恶与疯狂,和温柔是半点边也搭不上。
“很快,你就要来到我的身旁了。。。”
黑色人影的体表渗出黑色的雾状气体,那些气体不约而同地向着青年疯狂涌去,进入青年的体内却又消失不见,那是疯狂神明直达灵魂的标记,青年原本纯白的灵魂经过神明长久的侵染已然被打上了数不清的标记,灰色灵魂的表层不时泛起独属于神明的黑色光芒。
人影的手贪婪的摩挲过青年的每一处五官像是要把他的样子深深铭记,人影将身体又凑近了几分,感受着青年体表散发出的身体热量,人影发出瘆人的笑声。
“我已经快要。。。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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