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9日，云水中学高二正式开学，天气阴，路况拥堵。
林歌叶倚靠着车窗，安静地看着窗外。
他对自己即将转去的新学校没什么兴趣，只觉得车水马龙堵塞不通的马路惹人心烦，想快点到学校，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不跟任何人说话。
他还想现在睡一觉，只不过他爸一直在刷短视频，还时不时笑两声，吵得他根本睡不着。
“开车别看手机吧。”他开口，带着几分征求意见的询问。
林建业没回头，说：“等红灯的时候看一下，没什么吧。”
林歌叶不说话了。
他不好意思直说自己想睡觉，只能忍着视频里翻涌不绝的水声、博主抓到鱼之后喜出望外的大叫、以及他爸的笑声。
有什么好开心的，他心说。
他还有些羡慕，他爸听上去是真的很开心。
他低垂着眼眸，眼皮遮住半只眼，眉毛松松垮垮地向下落着，像挂了一把锁，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红灯这时候变绿，他爸关掉手机，专心开车。
一路上走走停停，原本半小时的车程花了六十多分钟，好在林歌叶他们出发得早，到学校的时候没错过报道时间。
艰难地找到停车位停好车，林建业掏出手机，给自己的大学同学兼云水中学高中部校长胡云海打电话。
林建业先是寒暄了几句，接着说自己已经带着儿子到学校了，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说声“好的”，挂掉电话，转而跟林歌叶说：“你校长说他就在大门口，让你去找他。”
林歌叶觉得让校长亲自带着学生报道多少有点不妥，试探性问了一句：“他直接带着我吗？”
林建业点点头：“对，怕你找不到教室，顺便跟你班主任交接一下。”
“问一下周围的同学不就好了吗。”林歌叶小声嘀咕了一句。他目前没拿到云水的校服，因此穿的是常服，在周围一群白衣黑裤的同学里已经十分显眼了。不是很想在自己来云水的第一天再给全年级两千多个素不相识的同学们留下个“关系户”的印象。
林建业一挥手，说：“哎哟没事的，别那么紧张，用一下关系而已。”
周围人来人往，林歌叶有些害怕，忙道：“你小声点。”
“怕什么。”林建业随意地笑，“你进去吧，我走了啊。”
林歌叶轻轻“哦”了一声，低着头，手指握着肩上的书包带，有些羞愧难当地往校门里走。
床单被子等行李前两天已经放过了，当时林歌叶来得早，再加上时间宽松，所以路上的同学不像现在这么多，而且都穿的自己的衣服，林歌叶也就没多紧张。
现在，他穿着白T黑长裤，混在周围一群穿校服的同学里，颇觉得自己有几分欲盖弥彰，感到自己十分不合群，并毫无来由地想起一个不怎么好的词：黑羊。
不少同学好奇地打量着他，他心底忐忑慌张，加快了脚步，急不可耐地走到校门内。
胡云海负手站在保安室门口，眼尖地看到一个没穿校服的男生低着头走进来，心想这估计就是林歌叶，便试着大喊了一声：“林歌叶！”
林歌叶听到自己的名字，脚步一顿，下意识抬头，把心里的尴尬放到一边，有些匆忙地走到保安室前，叫了声：“校长好。”
“这么见外啊。”胡云海笑着揽上他的肩膀，“你可以像你爸一样叫我老胡。”
林歌叶咬着嘴唇，不说话。
路过的同学依旧好奇地看着他和胡云海，胡云海爽朗地跟别人打招呼，林歌叶不敢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只觉得尴尬又窘迫。就像空气里藏着细密无形的针，每吸一口都在扎着他的心肺。
胡云海跟几个同学打过招呼，又跟他说：“我先带你去拿几套校服，然后再去教室。”
林歌叶点点头：“谢谢胡校长。”
胡校长在众目睽睽下带着林歌叶走了。
拿校服的地方跟教学楼隔挺远，林歌叶终于脱离了同学的视线，感到一阵久违的安然，一直紧绷着的肩膀也终于松垮下来。
胡云海开始问他一些有的没的，问他市统考成绩、问他之前学校的环境、问他对云水有没有什么想法，他字斟句酌地答了，终于来到卖校服那间小房子。
卖校服的阿姨问林歌叶要多大码，他说175，夏装冬装各要三套，阿姨去后面拿，回来时问了一句：“你是怎么长那么高的哇？”
林歌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肯定是又被当成女生了，便小声回道：“阿姨，我是男生。”
“啊……啊，哦。”阿姨尴尬地笑了几声，“抱歉啊小帅哥。”
林歌叶抱起一大堆校服，一套套装进书包里，说：“没事的阿姨。”
他的外貌确实有一点女性气质，桃花眼、长睫毛、头发长到眉毛、面部线条柔和、嘴唇厚薄适中、喉结也不大、身形纤细瘦弱，这些气质在小学初中时尤为明显。很多人看到他后，第一反应是觉得眼前这是个“长得像男生的女生”，而不是“长得像女生的男生”。
虽然读高中后，他的面部线条变得比以往分明了一些，但这一路上他都微微低着头，从阿姨的角度看不到他的下颚，因此还是没能分辨出他的性别。
因为自己的长相，他也没少听过风言风语，只是被误认成女生的话，没什么影响。
林歌叶去厕所换好校服，礼貌地向阿姨道谢，然后跟着胡云海一起走向教学楼。
他的班级是12班，胡云海带着他上楼梯，边说：“高二总共有四十五个班，前十个是文科班，后面的都是理科班。一到十班在二楼，后面每层楼只有九个班，十二班在三楼。”
林歌叶边点头边跟着走，这时间教学楼里不少来来往往的同学，穿上校服之后，林歌叶稍微自在了一点。
胡云海带着他走到12班教室，门口站着一个有些胖的年轻女老师，应该是他的班主任。
“胡校长。”班主任向胡云海打招呼。
胡云海应了一声，拍拍林歌叶的肩，向女老师道：“这就是林歌叶，新来的转校生。”
“老师好。”林歌叶打了个招呼。
他有个不知道算不算毛病的特点：不管先前他心里有多忐忑多窘迫，一旦到了需要跟人交涉的场合，这些情绪都会暂时被搁置，他便可以几分精神地跟人交谈。
不久前跟胡云海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也是，他心里是有被人围观的尴尬，可是他更怕自己的尴尬影响到自己跟胡云海的交流，便谨慎地回答着胡云海的问题。
只是在交谈完后，那些他搁置的情绪会有一种后劲，反冲到他心里，让他生出一种再熟悉不过的感觉：疲惫。
或者说得简单一点。
累。
他很容易累。
眼下还没到累的时候，他跟班主任打完招呼，班主任跟他说：“我叫刘进喜，是你班主任，教语文。”
林歌叶点头，没说话。
刘进喜跟胡云海又聊了几句，什么“这个学生以后就交给你了”“校长放心”之类的，然后胡云海走了。
林歌叶估计刘进喜还有话要和他说，便安静地站在门口，没进教室。
果然，胡云海离开后，刘进喜转头跟他说：“这学期要用的资料前两天都已经准备好了，暑假作业倒是不用收你的。”
林歌叶听出来，刘进喜后半句话是带着点玩笑意味的，像是在为他不用写暑假作业而感到开心，便恰到好处地笑了一下。
刘进喜又说：“你的座位在教室最后面最右边，不是故意给你放那的，只是班上唯一一个少人的组一直坐那个位置，我不好突然换，只能让你坐那里。你要是坐得不舒服可以跟我提，我看看能不能把你和别的同学换一下。”
“没事没事。”林歌叶摆摆手，“我可以坐的。”
“那行。”刘进喜点头，“你先进去吧，等人齐之后给班上同学做个自我介绍，行吗？”
“可以的。”林歌叶答应道。
刘进喜对他微笑，他也微笑，然后径直走向教室后门。
班里的同学早就看到了窗外有个没见过的人在和刘进喜说话，知道那估计就是那个新来的转学生，本来还翘首以盼地期待这位同学从前门走进。结果这位转学生直接走了后门，让他们有些猝不及防。大部分人又不好意思转头盯着后门看，只能若无其事地写作业。
林歌叶走进教室，走到最角落那个属于自己的座位，坐下，把装着校服的书包放到旁边地上，然后双手交叠，准备趴到桌子上。
他今天起得早，本来就困，在车上也没能睡着，先前还得撑着做这做那，现在他快要累死了。他知道班上肯定会有同学要来找他问问题，但他本来就不爱跟陌生人说话，再加上现在还累，不如直接睡觉。
但这时候，他同桌突然开口了：“你好，我叫梁安风。”
开口就算了，还伸出来一只手，像是要和他握手。
林歌叶先看了同桌的脸。他同桌眉峰硬挺、双眼细长、眼眸漆黑深邃、鼻梁高峻挺拔、唇线薄而笔直，跟林歌叶说完话后就一直闭着、脸部线条棱角分明，看上去是个高冷的，难以接近的人。
他再看向那只手，觉得自己的同桌可能有些扭捏，因为他很少见到两个高中生打招呼是用握手这种方式，这么正式，带着几分矫枉过正的意味。
他盯着那只手思考了几秒——其实也没什么好思考的，他不喜欢让别人尴尬，总会尽力去接住别人的话或者情绪。他只是想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最终还是选择放弃睡觉，把放在桌面上的手拿下来，朝梁安风说：“你好，我叫林歌叶。”
两人的手在桌下握着，不怎么松，但也不怎么紧，是初次见面恰到好处的力度。
握完手，林歌叶想，这下他可以睡觉了吧。
然后他用余光看到，最后一排有一个男生朝他走了过来。
他无奈又心烦，知道自己睡不成了，只觉得好累。
身体累，心累。
男生是个大高个，目测在一米八五以上，寸头、皮肤是小麦色，走过来之后半蹲在梁安风的座位旁，跟林歌叶视线齐平，说：“同学你好，我叫李明浩，我们是一个组的。”
林歌叶忙点头：“你好你好，我叫林歌叶。”
“我们组还有三个人没到。”李明浩说，“他们来之后会来找你说话，以后你有什么不知道的或者好奇的都可以问我们。”
一直没说话的梁安风这时候点了点头。
林歌叶也点点头：“好的好的。”
李明浩看到梁安风的动作，想起什么似的，又说：“梁安风不爱说话，你不要觉得他话少是在针对你，他跟谁都这样。”
林歌叶再一次点头，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好像有点酸。
李明浩说完起身，拍了拍林歌叶的肩膀：“总之欢迎你来我们班。”
说完，李明浩就走了。
李明浩走后，林歌叶叹一口气，整个人垮下来，低头看着桌面发呆。
旁边的梁安风突然问了一句：“你很累吗？”
林歌叶愣了一下，随后抬头看向梁安风，说：“还好还好，昨天晚上没睡够。”
他不想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别人，尤其是刚认识的人。
“那你睡一下吧。”梁安风说，“我帮你看老师。”
林歌叶应了一声，终于放下心来，趴到桌子上睡了。
不过趴桌子睡实在不舒服，颈椎和额头都难受得不行，再加上教室里一个暑假没见的同学们正热火朝天地聊天，他也就没能睡着，只能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梁安风跟旁边的人小声说了一句：“他在睡觉，等下再说吧。”
应该是他们组的其他同学想找他打招呼，被梁安风拒绝了。
但林歌叶觉得让同学们一直等自己睡觉有点不妥，于是在梁安风那句话过后，他故意等了几分钟，才从桌子上缓慢地爬了起来。
梁安风看了眼自己起床的同桌，没说话。
林歌叶装模做样地伸了个懒腰，问梁安风：“我睡了多久？”
梁安风抬头看钟：“半小时。”
林歌叶点头，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儿，他们组那三个同学果然一起走到了他和梁安风座位旁，李明浩也跟着。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高挑的女生，扎着不长不短的马尾，五官干净利落，打招呼道：“林歌叶你好，我叫陈梦瑶，跟你是一个组的。”
“她是组长。”李明浩补充道。
站在陈梦瑶旁边的另一个女生戴着紫框眼镜，头发及肩，齐刘海遮住眉毛，咽了下口水后小声开口：“你，咳，你好，我叫柳溪。”
剩下一个男生头发细软塌，还有些乱，他抓了几下，随后不好意思地朝林歌叶笑笑，再说：“你好，我叫罗梓涵。”
林歌叶朝几个人说了你好，然后组陈梦瑶说：“我们六个是一个组的，以后你有任何学习或者生活上的问题，都可以问我们。”
“学习上的问你同桌就行。”李明浩说，“他全校第一。”
林歌叶对此没什么感受，但还是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看了梁安风一眼，问：“真哒？”
梁安风抿着嘴点头。
其他人又说了几句，什么“欢迎来到我们班”“很高兴认识你”之类的，说完就回了自己的座位。
刚好这时候人齐，刘进喜走进教室拍拍手，让同学们安静，然后说：“大家都知道这学期我们班来了一位新朋友，我们先掌声欢迎。”
说完，她带头鼓起掌，班上的同学跟她一起啪啪地鼓着，坐林歌叶前面的男生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掌声落下，刘进喜又说：“然后我们请这位同学来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不用上讲台，在座位上就行。”
林歌叶站起来，迎着全班同学的视线，挤出一个微笑，说：“大家好，我叫林歌叶，很高兴能加入十二班这个集体，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说完，他鞠躬，坐下，班上的同学再一次鼓掌。
刘进喜也鼓掌，掌声过后，他说：“好，再次欢迎林歌叶同学加入我们班。然后，各科课代表现在收一下暑假作业。”
教室里顿时哀声一片，林歌叶看着从书包里翻找作业的梁安风，没什么反应。
大家好，我来开文啦[抱抱]
（其实笨作者本来想挑个好日子发文，今天是想点存稿的，一不小心点到发表了，只能将错就错[合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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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转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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