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昨儿个夜里的仙人,因着丢了一支束发的簪子,墨发仍披落着,搭着雪色的衣,葳蕤的火,绘成了一幅古韵悠远的山水画。
行至跟前,交叠于腰封处的双手缓缓舒展,右手轻轻一挥,云朵上的苏罂便躺了个正,约摸碧玉年华,身形却是消瘦。
沉睡中的五官颇为精致,脸庞清丽娇俏,容颜空灵清绝,天姿胜仙。
倒是个好看的人,只是……仙人眉心处的梅花钿忽隐忽现,陆陆续续见证了她的目光由欣赏转为冰冷。
紧接着,一股银色的灵力直直朝着苏罂的心口而去,浸入,随着血液流经四肢百骸,苏罂吃疼,恬静的秋眉不安蹙着。
不一会儿,那灵力回了仙人手中,仙人的目光也随之转为疑惑:明明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女,作何会与她的炼虚有所牵扯?
定睛又瞧了瞧苏罂的睡颜,或者说,是阻碍她突破合体期的“罪魁祸首”。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过往二十八次的卦象无一例外皆是如此显示,实在教她迷惘。
或许,可探其神魂?
仙人骨节分明透着淡粉的指尖慢慢触向苏罂的眉心,悬着,正在犹豫不决时,一缕月光倾下,将她的指尖投影到苏罂饱满的唇上。
抬头一瞧,竟是满月。
月光流入仙人眸中,顷刻间便将她的羽睫染白,不仅如此,内里更是沉寂下来,如同溪水被冻结了去。
只好作罢,挥一挥衣袖,原地不见了身影。
在角洲东边临海处,有一片灵气浓郁的山脉,为首的峰头常年有云雾缭绕,气候微寒,漫山遍植梅花。
云层环绕处有一隐蔽幽暗的洞穴,洞中铺有纯白毛绒的地毯,四周置有青铜树灯,灯盏约摸有百余之数。
下一刻,竟是百灯齐燃,中央凭空出现一位白衣女子,披头散发,扑倒在地,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竟是结满了冰霜,并不断向外蔓延。
女子强撑着起身打坐,紧压毛毯的指节泛出了痛苦的白色,收回手后,慢慢结出一个好看的印,似有回温之效。
蒸发的雾气袅袅而上,湿润了女子干净柔美的脸庞,正是那位仙人,只不过现下多了几分凄美和破碎。
满月照不进云里的世界,霜花攀不上灯盏,与烛火遥遥对峙。
……
苏罂醒来,已然天光大亮,自地上起身,理了理沾满枯枝残叶的头发,感叹道:人的意志当真脆弱,还好没被野兽叼了去。
捡起发簪,苏罂重新扎好头发,然后拾起一块烧黑的木炭去到了溪边,没错,她要刷牙,野外没有条件,只能这般将就了。
清理干净后,继续赶路,一路上采了些应季的果子,遇到溪水静流处,又想扎鱼,却从来没有成功过。
苏罂:我的折射白学啦!
气鼓鼓离去。
到了晚上,一样活物没抓到,只能靠些野果充饥,饿得有些睡不着。
第三天,饿,赶路。
第四天,饿趴了,赶路。
……
第七天,苏罂感觉身体轻浮得紧,能清楚地听到心跳声,拄着一根木棍慢慢走着,红色的裙摆又脏又破,头发乱糟糟的。
我真的走对了吗?
为什么一个人也没遇到?
挨饿的滋味不好受,苏罂擦了擦满头的虚汗,跪坐下去,折了些花花吃,念叨着:我是主角,我怎么可能会被饿死……
迷糊间,苏罂看到前面好像没有树了,是金色的背景,点缀着五颜六色的云,眨了眨眼,竟不敢相信那是真实。
苏罂记了方向,闭着眼往那儿爬,自我安慰道:没人会看见我的狼狈的,爬到那儿我就坐起来……
是一阵清风带来的凉爽,苏罂被刺得睁不开眼,凭右手探路,忽然摸不到了实地,虚虚一瞧,底下是一张由棉花糖铺成的床。
苏罂勾起唇来,她很清楚这是什么。
悬崖。
“有没有人……”
垫着手臂掉小珍珠,苏罂想起了小时候的郊游,她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人,低到掉了队也没人发现。
仅仅半天的车程而已,苏罂想着,那就走回去呗,可终究坐车和走路是不一样的,她走到天黑,走到肚子咕咕叫,走到哭泣,也没有看到那双捧着爱心的手。
一切都没有改变,她真的穿越了吗?还是早就饿死在了那个夜里。
她坐在面包店门口,身上只有几块零花钱,根本不敢进去,只希望着有人能发现她,然后把她送回去。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和她差不多高,安安静静的,往她腿上放了一个面包,吃起来软软的,像棉花糖一样。
……
白云洞里的蜡烛全部熄灭,仙人睁开眸子,目光清明,又恢复了仙气矜傲的模样,随手挥出地图,只见山脉前有一个红点一闪一闪。
随即单手掐诀,瞬移了过去。
瞧着一身脏兮兮的苏罂,饶是仙人也皱了眉,施了一个清洁咒后,才敢把人打包带走。
苏罂做了一个美美的梦,梦里她和小女孩成了好朋友,她们一起上课,一起滑滑梯,一起跳绳子,吃同一个棉花糖……
忽然风起云涌,天崩地裂,有什么声音把她的世界给震碎了。
“循序渐进,按时按量。”
“总计一枚上品灵石,且记下来,日后好找宗主报销。”
“好的,沅仙子。”
苏罂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好重,像被缝起来了一样……
“唔,不好意思,手帕滑下来了。”
那重物被拿走,苏罂这才成功睁眼,瞧见了一张属于同龄人的笑脸,梳着很可爱的发型,穿着一身桃粉。
“欸,你醒啦?”
“嗯。”苏罂问道:“这里是……”
“这里是丹若峰,额,或者说招摇宗,是宗主把你捡回来的。”
看来是真的穿越了,按她的设定,招摇宗有十二峰头,对应十二月令花神,这丹若峰便是其中之一。
宗主……纤纤?
苏罂惯常回道:“谢谢。”
女子笑道:“没事的,你饿了吧,我扶你起来吃点东西。”
苏罂早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此刻一点儿也矜持不得,点头道:“谢谢。”
女子:“对了,我叫尤澧,澧水的澧,是这里的杂役学子,你呢?”
苏罂:“我叫苏罂,罂是一种口小腹大的容器。”尤澧:“哦哦,我知道,我家以前就是用罂来装米的,小动物偷不了吃。”
苏罂勾唇:“嗯嗯。”
吃着,尤澧找了些话题:“这座峰头主修医道,峰主叫朱沅,切记要唤她沅仙子,还有一位大师姐叫秦芷,现正下山游历。”
苏罂搭不上话:“哦哦。”
尤澧:“对了,宗主等会儿会来找你。”
苏罂顿了顿,“为、为什么?”
“她捡了你,自然得对你负责呀。”尤澧瞧了瞧苏罂破破烂烂的婚服,“可能会问问你今后的打算什么的,你想留下来么?”
苏罂想起了这一幕,尤澧以为她被欺负了,所以对她很好,处处帮着她,书里的苏罂不知道,可她知道呀。
苏罂看向尤澧的眼睛,神态那般关怀,要把她当做纸片人,利用她的同情,她做不到,思忖道:“想,我逃婚出来,饿着走了七天六夜,翻山越岭,狼狈不堪,便是为了寻这仙山。”
尤澧惊讶:“七天六夜!无怪你衣衫褴褛,身形如此消瘦,好厉害,好有毅力,宗主一定会答应的,她要是敢不答应,我就……我就跪下来求她。”
苏罂被噎了下,“……”
又有一位同龄女子走进来,面容温和,头发松松垮垮挽着,端着一碗药,“你求她也没用呀,按照招摇宗的规矩,你们现在只能算滞留的杂役学子,只有通过了招生考核才有留下来的资格。”
苏罂自然知道这个规矩,放下碗筷,问好道:“沅仙子。”
朱沅走过去放下药碗,替她把了把脉,打趣道:“看来没有饿坏脑袋。”
苏罂抿唇,脸颊有些泛红。
尤澧:“沅仙子,那山里荒凉凉的,任谁去待个七天六夜都会挨饿吧。”
朱沅:“未曾亲历,如何能得出结论?这样吧,明日我予你一份清单,你进山里一一挖回,以半月为期,如何?”
尤澧:“怎地变成半月啦?”
朱沅平静道:“我心情好。”
尤澧苦着个脸,躲到苏罂床后,可怜道:“我不要去……”
苏罂眼底含笑,按她的设定,尤澧自小便被朱沅捡来,虽然只是杂役学子,但朱沅早已把她当成小徒妹了。
朱沅起身,嘀咕着:“凌波峰好像缺一个看门的,活少轻松还不用进山……”摆个冷漠的背影往门外走去。
尤澧急忙起身,叮嘱苏罂道:“你吃好放着就行,等我来收拾噢!”然后追了出去,“沅仙子~~半个月太久了,七天好不好?”
凌波峰是禁地,也是静地,基本上没人,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苏罂还挺喜欢那里的。
吃饭,喝药。
余晖照进病房,暖暖的很柔和,苏罂起身去开了窗,这便是高山上的屋子么,所见皆是云海翻涌,浮石嶙峋。
浮石与浮石间以金色的纹路连接,似有刺绣的绸带一般,浮石上或有飞阁翼亭,三五仙鹤歇于其上,好不悠哉。
比她想象中还要美。
开门声,苏罂以为是尤澧回来了,回眸一瞧,却是一身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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