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铝今年五十二岁，一脸皱纹，站直了背也躬着。
他离退休还有八年，可看着比隔壁退休八年的张大爷还要老。
“命不好啊，有什么办法？”
这是他常年挂在嘴上的话。
常铝老家是农村的，在某个山脚旮旯，一个村，拢共也没几个人。
他没上过几年学，大字不识几个。
人到中年从村里出来打工，才算是见到了外面的世界。
花花世界，迷人眼。
常铝也不是没生出来过抓住时机，发家致富的想法。
但是最后都止于没文化这个硬伤。
一年复一年，转眼常铝就到了出门被人叫“大爷”的年纪，钱没挣着，还在一次意外中摔瘸了一条腿。
他成了一个干瘦、躬背的瘸腿老头。
常铝腿伤后，也干不了什么活，只能靠捡捡纸板过日子。
有邻居看他可怜，有纸板盒子，都是直接拿给他。
日子总算是这么不好不坏的过了下来。
常铝的老婆叫洪英子，是和他同村的邻居，两人十八岁就结的婚，生了三个女儿。
女儿到年纪结婚嫁人，都不在身边。
就剩下老两口一起过日子。
不带孙子孙女的日子，舒服是舒服，就是感觉有些太清静了。
人越老，越希望家里热热闹闹的。
洪英子有一份饭店里洗碗的活，从早上八点去，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半才下班回来。
老两口一天到晚也说不上几句话。
常铝也对老婆报怨：“你一天到晚往外跑得人影都见不着，你知不知道，你家里还有个男人在？”
洪英子在外面是个爽利热情的性子，可一回到家里，就变成了锯嘴葫芦。
和常铝说话，不是“哦”，“好”，就是“知道了”。
连个笑影儿也没有。
时间一久，常铝自然怀疑老伴在外面上班，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会跳广场舞的半老头子。
外面的老头有退休金，跟着人能过好日子。
常铝别说没有退休金，他还是个瘸子。
这天，洪英子好不容易休息，常铝就想和她说说话。
“你把家里那床厚棉被拿出来晒晒，都好久没晒了，中午要么吃鸡，你去菜场买只活的回来，我们杀了吃？别买杀好的，买活的自己杀，还能多碗鸡血。”
他没话找话，说个不停。
洪英子还是如平常一样，“嗯”了几声，晒了被子，又去买了鸡，杀鸡做饭。
忙活了一个上午。
大夏天，天气热得厉害，出租房又小又破，自然没空调。
只有一个破风扇，哒哒当当响着转。
热得人心浮气躁，满身大汗。
常铝平时爱喝一点，今天有鸡吃，肯定是少不了来上两杯。
酒足饭饱，再午睡上一会儿，也算是惬意的一天。
他躺在床上，看到洪英子去洗澡。
“大白天的，洗什么澡？一天洗几回，水费不花钱啊？”
但到底就是嘴上说了几句。
过了几分钟，酒意上涌，他睡得半梦半醒，听到洪英子从卫生间里出来，眼皮子掀开一条缝瞅了一眼。
洪英子穿了花裙子，黑底，大红花，看着飘飘摇摇。
“你不睡，要出去？”
常铝忍不住问了一句。
洪英子又是“嗯”了一声，半个字不肯多说。
这大热天的出去，还穿了裙子……总觉得不对劲！
常铝闭上眼睛不想多看，但闭上眼睛后，眼前直接闪过她和别的老头搂搂抱抱的画面。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常铝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
他冲着要出门的洪英子喊。
洪英子脚下顿了一下，也没反驳，回头说：“家里没酱油了，我去买个酱油，马上就回来。”
哪有人这个时间去买酱油的！
常铝再也忍不住了，几步冲上去，一把就揪住了洪英子，此时他的瘸脚仿佛都不治而愈。
“你买什么酱油，你就是找姘头去了！不然大白天你洗什么澡，穿什么花裙子？
“你说话啊，在我面前半句话不说，是不是都在外面，和外面的老头说完了？
“是，我就是个瘸脚，又没钱，你看不上我很正常，外面老头多好啊，又有养老金，又有房子，你搭上一个，就不用和我一起住在这破出租房里了！
“洪英子，我们一辈子夫妻，你不能这么欺负人啊！你这是欺负我一个瘸脚老头子啊！
“都是我没儿子，要是有儿子给我撑腰，你哪能这么欺负我！”
常铝没有比洪英子高大多少，他使了吃奶的力气出来，将人往屋里扯，不让她出门去见外面的老头子。
洪英子任他拉她，还是不说话。
常铝只觉得这就是默认了，她心虚，不然她为什么都不吭声？
他伸手去摇晃洪英子。
洪英子的头不小心撞到了柜子上，她摔坐到地上，他上去拉她，又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脚，踢到了她的大腿。
等到他蹲下身去，洪英子直接伸手抱住了头，捂住了脸，不愿意看他。
常铝心里难过，憋闷，两手按住了洪英子的肩膀，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欺负我？”
激动间，他没注意到洪英子的头撞到了柜子上。
砰，砰，砰。
夫妻两个吵了半小时。
常铝累了，他看了一眼一直不和他说话，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和他冷战的洪英子，难受地叹了一口气，回床上躺下。
背对着洪英子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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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可怜的瘸脚老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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