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紧拳头砸向眼前厚实的木板门,“梅里亚!梅里亚!”原溯光的呼唤得不到任何回应。他颓然松开紧握的拳头,垂下手臂,倚靠在门边思考该何去何从。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完全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往回走,已经是一条死路;只有继续向前,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原溯光抹了把脸,将面上的水珠擦去,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那块面包塞进嘴里,细细品尝黑面包里渗出的香味,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恐怕连这样的黑面包都吃不到了。
在门边稍作休息后,他起身扶住旁边的墙壁慢慢向前挪动步伐。
黑暗的通道里,哪怕一点声响都清晰可闻。他硬着头皮不去注意偶尔爬过脚面的昆虫,谨慎地落下每一步。
可是——
他忽然僵住,柔软带骨的躯体出现在他的鞋底。
“吱——”尖锐的声音响起,是老鼠,他咕嘟一声咽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脚从前方这只老鼠的身体上挪开,在心里为自己默数三声,开始闷头往前冲,生怕那只老鼠会拖家带口来向自己寻仇。
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声、脚步声混在一起,他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不知是从哪儿来的石头将他绊倒在地,他用力拿手撑住,地下通道里积年累月的灰尘扑进他的口鼻。他接连呸了三声,吐掉舌头上黏连的土渣。膝盖上、手上传来阵阵刺痛,揪紧他的后脑勺。
朝着受伤的掌心吹了吹气,凉风勉强缓解他的疼痛却无法让伤口立刻愈合。
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回到属于他的世界。
原溯光挣扎起身,站在原地动了动脚,还好没有伤到筋骨还能继续走。忍住膝盖上的剧痛拼命朝前走,希冀着能够光能够立刻出现,给予他新的指引。他在心里偷偷给自己喊口号,一二一、一二一……
跟着心里的口号不知走出去多远的距离,他已经累得喘不过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睁着空茫的眼睛对着地道大喊:“有人吗?”整个地道都回荡着他的声音,只有他的声音在回答他自己。
疲惫地靠在墙上,原溯光自言自语道:“休息会儿吧,等睡醒了再走。一定要走出去,不然死在这种地方连个来收尸的人都没有,那我也太可怜了。”他捏了捏拳头为自己鼓劲,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至少不能辜负梅里亚的期望。
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休息。
原溯光抬手轻拍自己的胳膊,哄着自己在黑暗的地下通道睡觉。这的确是他所经历过的最艰苦的睡眠环境,他拿地牢和这个地方做对比,地牢好歹还能睡草席,这里就只剩下硬邦邦的石头块和土堆。
好在他睡眠质量一向不错,即使在这种地方也能够做到一秒入睡。
只是睡醒以后腰酸背痛,昨天受伤的地方也结了痂,有些痒,他使劲揉揉掌心将这种痒意盖过去。
撑住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原溯光摸上墙壁自己留的记号,确定好方位后继续向前。他必须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多待一秒钟就代表危险又多了一分。
起初他还算健步如飞,可渐渐的,他的脚步变得迟缓,最后他不得不要走三步停两步。汗水浸透单薄的衬衫,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他必须要张大嘴巴才能够获得足够多的氧气。
累,太累了……
原溯光机械地行走,疲惫快要压垮他坚强的神经。
轻微的光落在他的眼皮上,他猛地抬起头,光!是光!出口就在前面!双眼迸发出强烈的求生**,灌铅的双腿重新变得有力,咬紧牙关撑过最后这一段路,希望近在咫尺。
终于,天光大盛。
原溯光控制不住嘴角上扬,努力向前跑了几步——
一个巨大的网兜从天而降,他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的身体比脑袋快一步反应过来,必须赶紧跑,手脚并用地撕扯抓住自己的那只渔网,粗粝的亚麻织物摩擦过他掌心的伤口。结痂的伤口再度渗血,滴进亚麻纤维内,透出黯淡的红光。他紧咬住下唇,不愿意因为一时的疼痛错过逃跑的机会。可人类最容易忙中出乱,渔网在身上缠得越来越紧,他快要喘不过气。
“救命……”
嘴唇苍白、皴裂,他扯着嘶哑的嗓子向外求救,以期有人能够听到他微弱的声音。
他犹如困兽,只能无力地在笼中挣扎。
沙沙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向他包围,他的精神只振奋了一秒就瞬间意识到不对劲,这些人不会救他,相反,他们就是要抓他的人。他挣扎得更加用力,渔网在他的身上摩擦出不少痕迹,深深地陷进他的皮肤里。
“不要动了,少爷。”是欧文的声音!
原溯光脸上的惊诧难以掩饰,欧文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来接应自己的吗?还是……不可思议的念头将他击中,恐惧瞬间攫取住他的神经。
欧文粗糙的手掌抚过原溯光的皮肤,被捉住的猎物眼神黯淡无光,此刻正因为害怕而不停发抖。
“别害怕,我们并不想伤害你,这只是一些小小的考验,证明你的确是一个合格的祭品。”
原溯光准确地接收到了这段话里的讯息,考验,所以这一切都是专门为他设下的局。
欧文的声音充满感情:“明天,我们将会在广场上当着全村人的面举行祭祀仪式,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将你好好看管起来,我很抱歉,我们必须要如此对待你。”这些话他第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努力将咽下口中残存的唾液,反过来抓住欧文的手腕,“水,我想喝水。”
欧文没有拒绝,取出水袋递到他的手中。
他几乎是以一种不管不顾的姿态大口大口饮水,干渴的喉咙、空瘪的肚皮都急需得到生命之源的治愈。举高水袋使劲摇晃,不放过最后几滴水,他勉强舔一舔嘴唇,将空水袋还回去。
欧文顺势站起身,指挥旁边的人将他从地上抬起来带走。
他在渔网中摇摇晃晃、跌跌撞撞,五脏六腑在身体内部碰撞,连连干呕。搬运的两个人见状,赶忙向欧文请示:“要不将他放出来吧?那位主教大人说过,祭品得在状态最好的时候献给永恒之主才可以,他若是病了,我们明天的祭祀可就完不成了。”
原溯光蔫头耷脑地蜷缩在渔网里,恨不能即刻死去,也好过受这样可怕的折磨。
几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片刻,最终决定将原溯光从渔网里放出来。
远去的脚步声重新回到原溯光身边,他误以为这几个良心发现要将他放走,没有想到离开渔网却离不开绳索。欧文取出绳子将他的手脚绑得严严实实,随即几人合力将他搬起,往村子的地牢运。
原溯光辛辛苦苦在外面转了一大圈,最终又回到了最初关押他的那个地牢。
倒在熟悉的草垫上,身后的牢门即将被关闭,他强忍住身体的不适转头扑在门边,用力卡住牢房门不让其轻易关闭。那人显然不敢真的伤害他,只能说些虚张声势的话企图将他吓退。
原溯光自然不会惧怕他们所说的什么诅咒,艰难发问:“梅里亚呢?”
看守说:“自然是在家里。”
“我要见她。”
看守听到这话居然讥讽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梅里亚是在帮你吧?醒醒吧少爷,她的出现也不过是这场考验中的一部分而已。”
原溯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脚下的力气松懈立刻被逮到空当。锁链一圈一圈地绕紧,牢门彻底关闭。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却始终发不出有用的声音,考验的一部分是什么意思?
伸长手臂抓住欲要离开的看守,“我要见梅里亚,我要见她。”
看守不耐烦道:“你逃不了了,别再挣扎了少爷。”
可原溯光来来回回只有这一句话,他要见梅里亚,否则他就一头撞死在这面墙上让他们没有祭品可用。看守总算是被原溯光的威胁吓破了胆子,赶忙跑去将梅里亚请到地牢里见他。
在梅里亚到来之前,原溯光独自蜷缩在角落里整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一切都指向死亡这条路,他茫然地思索,也许死亡才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祭品……那他明天就会死吗?
可他还那么年轻,他不想死,他一点都不想死!
地牢的通道里响起一片沉闷的脚步声,脚步声慢慢停在他的牢房前,原溯光凭着本能转头,开口唤道:“梅里亚。”
裙摆落地,梅里亚轻轻叹气,“你不该见我的。”
“可我总得知道为什么。”原溯光自嘲地笑笑,“就算明天要我死,也得让我死得明白吧。”
梅里亚认真纠正了他的说法:“你不会死。”
原溯光不相信她的话,都要拿他祭天了,这不就是要他的命吗?许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不信任的痕迹,梅里亚进一步解释道:“你真的不会死,这场祭祀只是在为永恒之主,埃忒洛斯输送仆人而已。”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好事,又怎么轮到我呢?”
梅里亚沉默一瞬,终于开口为他说明这场祭祀的理由:“许多年前这里发生过规模巨大的战役,邪神塔拉萨克骤然降临,以此为锚点向外扩张自己的势力,村子里的很多人都成为邪神的奴隶听候对方的差遣,也因此在战争平息以后,永恒之主为了惩罚我们的背弃不再庇佑我们。数百年来,我们的人世代生活在此地,受尽灾害、贫穷的困扰,后来城内最德高望重的主教大人亲临,为我们带来神的旨意,只要我们能献上一名足够忠诚勇敢又善良的人,神将撤销对我们的惩罚,让此地重新焕发生机。”
原溯光从梅里亚的叙述里逐渐清醒,“所以,我就是你们精心挑选出来的那个人。”
梅里亚隔着栏杆紧握住他的手,“是的。我很抱歉,一直欺骗你,可是我别无他法。你是那么多人里,唯一一个通过全部测试的对象,你就是埃忒洛斯想要的人。”
原溯光明白梅里亚的意思,为了村庄,为了生存,她别无它法。
一点一点挣脱梅里亚的手指,他颇为疲倦地背过身去,“你走吧,我们之间的事情已经了结。”他不愿再回过头去面对这个曾经将自己欺骗的人。
“祝您好运,少爷。”梅里亚缓步退出地牢,留下原溯光一人面对空荡的牢房,唯有老鼠的吱吱声在与他作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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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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