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杜青云和他来自一个地方,湘水,算是老乡,几年前得他提拔,这才坐到了礼部郎中的位置,二人不说过从甚密,也是一条船上的人。
此番竟然不声不响抢了他的差事,这人表面是说陛下交代,背地里是不是使了手段还未可知,官场上背地里捅刀子的事不在少数,苏常年慢慢黑了脸。
他几乎怒不可遏,啪一声摔碎茶杯:“杜青云!你要知道,不是本官,你这一辈子在皇宫里都是个打酱油的!你怎敢背地里给我使绊子!”
在朝为官,今天站在你的阵营里,明天又去他的阵营里,那都是常事,但杜青云的转变实在是过于突兀,让苏常年又气又急又摸不着头脑。
背地里是不是发生了些他不知道的事?苏常年这样想着。
这把杜青云吓了一跳,颤颤巍巍跪下去:“下官这辈子都不敢忘是苏大人拉了下官一把,如何敢做出这种事,当真是陛下莫名其妙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叫下官办这件事啊,苏大人明察!”
娘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拿了好处在这里装孙子,他苏常年跑前跑后把准备工作干得妥妥贴贴,就等着皇帝召见得一阵夸一堆赏赐,指不定还能往上再升一升,半路杀出个杜青云揽了这活,空手套白狼把他的劳动成果拿了去不说,还有脸在他面前哭说自己无辜!
苏常年这些年跟在周孺彦身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先帝面前是红人,而今恩师周孺彦更是把持朝政,让他一个鸡犬也跟着往天上再升了升,这下忽然在自己人这栽了个跟头吃了个哑巴亏,憋得一肚火。
他越看这人越烦,抬起一脚踹到杜青云面门:“忒,给老子滚!”
一口老痰挂在杜青云脸上,他愣是不敢擦,狗一样点头哈腰:“是,是是,不惹大人心烦,那,那下官就先走了!”
待出了门,见身后无人,他这才扭头一口痰吐在苏府门口:“呸,什么东西,不也是条狗仗人势的狗吗,逞威风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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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晨光照下来,洒在浩浩荡荡的人群里,众人往梵山皇家猎场而去。
御林军在前方开道,脚步整齐划一,铠甲银光闪耀,皆着华贵佩刀,个个生龙活虎,模样标致,好不威风;紧接着,宫女太监扛着仪仗跟随,那小太监,细皮嫩肉,低眉顺眼,那小宫女,粉黛轻扫,窈窕精致;再往后,一辆高大华贵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大道上,车身以黄金打造,雕镂出精巧的龙纹样式,鸡蛋大的宝石珍珠错落相间,流光溢彩,绚烂夺目。
车窗处的淡金色纱帐被风吹起,李祝酒正在里面打盹,一张俊秀小脸在乌发和淡蓝长袍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漂亮。
贺今宵盯着那好看的侧脸,眼睛一眨不眨,眼看着李祝酒撑着头的那只手一个不稳,头就要磕在马车上,他赶紧伸手一挡,恰恰好垫在车壁,没让人撞着。
马车正在缓缓停下,马蹄声渐渐停止,只听一声清脆的奏报:“陛下,梵山猎场到了。”
李祝酒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这么快?”
“东西带了吗?”他掀开帘子,忽然问拾玉。
拾玉跟在马车边上,闻言表情僵硬:“带,带了,陛下果真要……”
“当然!”
拾玉不再说话了,对上四喜的眼神,两人都是一副要了命了的表情。
梵山皇家猎场,是一座经由士兵巡逻看顾的山林,山林周围有士兵常年安营扎寨,此番皇帝亲临,苏常年早已命人妥当修缮了营帐,布置好了巡逻看守的士兵,一应事宜妥妥当当。
李祝酒下了车,看到路铺得整整齐齐,营帐崭新宽阔,士兵精神抖擞,一切井井有条,赞不绝口。
“杜大人此番布置,甚得朕心,当赏!没记错的话,礼部左侍郎的位置正好空着?不如就让杜大人来吧,不过朕治理国事没经验,还看首辅大人的意思呢?”
李祝酒夸完,摆出一副“我是白痴”的样子看着周孺彦,跟在身边的文武百官皆是看着周孺彦。
周孺彦看着四周这挑不出错处的布置和准备,一口老牙差点咬崩了,他早就知道了这些东西都是苏常年布置的,忽然被这个杜青云抢了功,可谁让苏常年那么猴急早做准备,谁让新帝心血来潮忽然换人?此番布置再好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衣袍下的手握紧了,周孺彦那张慈祥的脸看着李祝酒:“陛下如今懂事些了,知道赏罚分明,这次狩猎一干事宜布置得着实精心,可见杜大人是用了功的,陛下的意思就是臣的意思。”
杜青云领赏谢恩,背脊停得笔直,好像不挺直一点就要被人群里的视线给烧断,实则心里毛焦火辣,惴惴不安。
苏常年几乎是咬牙切齿,挨了周孺彦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瞪着杜青云的背似乎要用眼神把人射穿似的。
几句话间,就已经是风风雨雨了一阵,杜青云冷汗出了一身,有苦说不出,白咽下一腔恨意和苦水,此番得了个左侍郎的位置不假,却是结结实实得罪了首辅,这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他往前方瞥一眼,新帝此番操作不知何意,可是一想到新帝到底是个草包,又不敢把脚往那边伸,可是不伸,背后苏常年是不会放过他的,他这次被迫抢功,那一口痰已经是撕破脸皮。
他心力交瘁,内心仍旧挣扎。
午时,随行人皆在营地安顿休整完毕,有士兵来报,山中巡逻站岗的士兵已经分配妥当,林中情况也仔细检查过,确认无危险,还在林子外围安置了暂时歇息所用的帐篷以及随行医官,确认安全后,才由皇帝带头,各武官,各家能文能武的儿郎作陪一道进林中狩猎。
可以组队,可以单人为一队,猎得猎物按照珍惜程度以及数量为标准,按照往常经验,斩获第一的人或被准许直接入朝为官,或得个丰厚奖赏,奖励内容丰富得年年不重样,官位,名利,美人,珠玉,皆可作为奖赏,因着奖赏变换不同以及足够丰厚,每年那些世家子弟都卯足了劲。
武官,侍卫等都是天子和贵胄的陪衬,哪敢真抢风头。
众人皆做好准备,都等皇帝一声令下。
大热的天,李祝酒一身里衣都被汗湿了,看着碗大的太阳,他着实想不通这些人图个啥。
“出发!”
不再耽搁,所有人在皇帝令下四散进了丛林,三三两两,稀稀拉拉。
等人散开后,李祝酒身边只剩下贺今宵和陆靖平,身后远远的跟着几个侍卫,他提议道:“这么热的天,要不咱们三个找条小河摸鱼吧,打什么猎的真的没意思。”
贺今宵闻言一笑:“陛下,你要是觉得一朝天子在第一次参加狩猎活动的时候空手而归很有面子的话,那我们三个现在就可以去摸鱼了。”
“咱们可以这样啊,一路找小河一路打猎,等到了小河也有了猎物,回去的时候猎物都算陛下头上,不就又没丢脸又偷玩了。”陆靖平到底年少,说起玩儿总是来劲的,他一边说一边“嗖”的一支箭射出,不远处灌木丛里簌簌作响,他喝一声:“嘿,中了!”
拎回来一看,竟是只肥硕的大野兔,灰棕毛色,竖着一对大耳朵,眼睛机灵,鼻子翕动,后方大腿上插着一支箭,血流不止。
“陛下,这就当是你猎的吧,再多猎点就不合适了。”陆靖平完全没有面对天子的紧张,倒是一脸打趣:“毕竟再努努力就跟您的实力不匹配了。”
“好你个臭小子!”李祝酒笑着去踹陆靖平,奈何马背上没安全感,一击不中只好作罢:“行,那你给我兔子包扎一下,这么可爱谁舍得吃,反正我舍不得。”
两人正隔空喊话,忽然双方视线中,贺今宵策马缓缓凑了上来,将两人视线从中隔断,伸手捉过了陆靖平手里的兔子:“我来包扎。”
就这时,林中竟然窜出一支飞箭,直直往李祝酒的方向射过去,一时放松,三人都没察觉,等李祝酒吃痛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箭矢已经钉入了旁边草丛里。
他低头一看,衣袖被破风而来的箭矢挂烂了,连皮肉也带了一块儿去,胳膊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槽,血珠正源源不断往外冒。
见此情形,身后侍卫们都纷纷涌上来,各个拔刀严阵以待。
“什么人这么大胆!”贺今宵一声厉喝,调转马头看向那树林掩隐的方向。
一阵衣料摩挲枝叶的声音响起,而后那小林子里几人策马而出,见是皇上,为首那小公子也是不慌不忙:“这树林里枝叶繁茂,实属影响目力,这才一时失手竟伤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那公子鹤立鸡群,气质出尘,一身鹅黄武袍,发髻高束在一顶金冠下,确有翩翩贵公子的样。
陆靖平策马到李祝酒身侧,小声道:“陛下,是首辅家的公子,周承钧。”
贺今宵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神色极其冷淡:“周家公子好大的胆子,见了陛下不行礼反倒伤人,不知首辅大人平素在家可是这般教养家中人的?这已经不是目中无人了,这是藐视天家啊!”
跟在周承钧背后那几个,全是酒囊饭袋,蠢货猪头,见到皇帝受伤还有点发怵,但一看虞家小杂种出来狗吠,那就来劲了。
一个胖得像个球的贵公子笑起来:“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没进宫的时候是个柴房里的腌臜老鼠,这入了宫是不一样了,当了娘娘还真尊贵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就是就是!”
“住口!家里没人了吗?谁给你们的胆子当着朕的面出言不逊!”李祝酒上前,一把拉起贺今宵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脸色很是难看。
“尔等不分尊卑,藐视皇权,那就赐死吧。”贺今宵盯着为首的周承钧,说这话时不带一丝温度。
那死胖子依旧欠揍:“你个下贱婢子生的东西,也敢在我跟前拿着鸡毛当令箭?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李祝酒冷哼道:“哦,那这位肥猪倒是说说,你爹是谁啊?”
此间三言两语,跟着李祝酒的侍卫纷纷将这群酒囊饭袋围在中央,手中长刀在阳光下反射处夺目的绚烂白光,无声的微压逼迫中,那几个权贵公子才缩了缩脖子。
“见到天子不行礼,几个脑袋不够掉?”周承钧冷声质问,率先下马。
隔得近了些,他才瞧见马上的新帝,那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因为常年生病,皮肤病态白皙,体型瘦弱,一张小脸在墨发映衬下乖顺可爱,脖颈细长,看一眼就想将利齿放上去狠狠碾磨,那把腰更是掐得比姑娘家还要弱柳扶风……
周承钧打量着天子,喉结上下滚动,眸色暗了几分,对狩猎那索然无味的兴致一下就被皇帝勾出来了。
李祝酒岿然不动,倒是贺今宵和陆靖平齐刷刷挡在他身前,就见周承钧一撩袍,跪了下去,周正地行了个大礼。
“在下周承钧,叩见陛下。”
他身后的那些纨绔这才都跟着下了马跪地行礼,一个二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纷纷猜测这小子不是病了吧,他爹才是当朝掌权人,没道理这么给皇帝脸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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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周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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