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高峰的宠物诊所一如既往地忙碌。
绝育、疫苗、健康检查,病例像雪片一样接连压来。
可温岚溪的注意力,总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刻被抽走。
给猫做健康检查时,她会莫名想起出门前,那扇紧闭的客房房门;
写病例单时,又走神栾时晞那句低哑的“没地方去”;
就连洗手时,手背被冷水冲刷的触感,都能让她想起那指尖擦过的冰凉。
“温医生?”
助理小声唤了她一声。
温岚溪这才回神,发现自己在洗手池前站了半分钟,双手早已被冲得发凉。
她收回手,敷衍地“嗯”了一声,转身投入新一轮的忙碌。
柴柴依旧不适应诊所的环境。
它不肯出去溜达,就趴在温岚溪办公室角落的狗窝里,耳朵竖得笔直,警惕地盯着外面,偶尔发出低低的呜咽。
温岚溪只能在空隙间走过去,揉揉它的脑袋,轻声哄几句。
可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我要回家”。
中午阳光正烈,办公室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
难得空闲,温岚溪刚在沙发上坐下,准备歇息片刻。
茶几上的私人手机忽地震动。
屏幕上跳出沐悠的名字,她顿了顿,伸手接通。
“岚岚,在午休吗?”
“嗯,刚坐下。”温岚溪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栾时晞怎么是你妹妹?以前没听你说过...”
也没听栾时晞提过。
事实上,在一起的那四年间,温岚溪不清楚栾时晞社交圈的任何人。
“啊?”电话那头的沐悠似乎愣了一瞬,像是没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
“她是我老妈最喜欢的学生,以前老被我妈带回家吃饭。怎么,你之前见过她?”
不待温岚溪回应,那边又自顾自地道:“对哦,你跟洛琦去她的学校交流过,洛琦说你们当时关系挺好来着。”
“嗯。”
温岚溪在心里冷笑,笑里裹着讽刺和不愿承认的刺痛,唇线绷的平直。
当时何止“挺好”,那是好到能同床共枕、呼吸交缠,在夜色里将脆弱与热烈尽数托付。
一瞬间,栾时晞指尖沿着后颈滑下的灼意仿佛又窜上了背脊,很快,被空调的冷风抹灭。
“你们昨天怎么样?她能胜任不?她现在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温岚溪压下心底的嘲意,淡声道:“她不是家世不错吗?怎么...”沦落至此?
“我也不知道啊,”沐悠的语气明显带着困惑,“上周突然跑过来,说是跟家里彻底闹掰了。”
电话那端换了个声线,洛琦的声音传进来:
“我听到点风声,好像是被栾家赶出来了。齐家老爷子还在商圈放话,要封杀她。”
“封杀?”温岚溪微怔,“她不是和齐家继承人订的婚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洛琦顿了顿,补充道,“所以她要是合适,你就行行好留下她。”
随后又加了句略带怨气的:“我家沙发真的容不下她了。”
她研究所加班一个多月,好不容易得了假期回家,想与老婆亲热,却因客厅还躺着个栾时晞,被沐悠一脸理所当然地拒绝。
温岚溪刚要回话,外面忽然传来同事的呼喊声。
她按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道:“我先去忙了,晚点再说。”
余下的一整天,她都埋在病例与器械之间。
那些话、那个名字,再没在她脑海里出现。
起码,她是这么以为的。
下班时天色已暗,诊所门口的路灯泛着橙黄。
温岚溪推开家门,厨房传来细微的锅铲声。
栾时晞正站在灶台前,身影被灯光勾出一层柔亮的轮廓。
餐桌上摆着两道清爽的素菜、一盘色泽油亮的糖醋排骨,香气在空气中缓缓弥散,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这里的每一寸摆设与灯光;陌生的,是站在厨房的那个人。
栾时晞从未给她做过饭。
至少,在她们相处的那些年,她连个煎蛋都不会。
柴柴还在闹脾气,解下牵引绳后,不等她伸手去摸,便一溜烟的窜走,尾巴一甩不带回头。
开放式厨房就在客厅左侧,温岚溪抬眼,视线又落回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
栾时晞换了身居家休闲服,袖口被挽至肘部,露出白皙的手腕。
精致的眉心轻轻蹙着,握着锅铲的动作不急不缓,反复确认着火候与调味,连翻炒时的力度都格外克制。
与温岚溪记忆中,她在公开演讲的讲台上低头翻到讲稿最后一页时的神情重叠,笃定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似是感受到视线,栾时晞回头,与温岚溪的目光对上。
温岚溪怔了怔,才意识到自己出神。
“回来了。”栾时晞的声音带着温岚溪记忆深处的温柔。
这是温岚溪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画面,如今真落在了眼前,她却只觉得讽刺。
见她站在原地不动,栾时晞微微侧首,抬手拨了拨锅里的汤:“先去换身衣服,五分钟后可以吃饭。”
温岚溪眸色一沉,唇角扯出一抹不冷不热的笑:“没想到,栾女士订婚后还有心去进修厨艺?”
她莫名觉得栾时晞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云淡风轻刺眼得很。
“很早之前偷偷学的。”栾时晞语气仍旧温和,垂眼看着逐渐翻滚的汤,低声补了一句,“只是,还没...”
话音被蒸汽裹住,没再落下来。
温岚溪心口蓦地一紧,紧接着又生出一丝无名的恼意。
“晚饭就不吃了。一个小时候后,我有事跟你谈。”
话音落下,她转身走进卧室。
房门“咔哒”一声合上,卧室瞬间安静下来。
室内光线不算明亮,窗帘半掩,隔绝了外面那一圈橙黄的路灯光。
温岚溪换下衣物,又去浴室洗了把脸,湿意沿着鬓角滑落。
镜子里的人神情平静,却藏不住眉眼间的隐隐疲色。
客厅那边偶尔传来碗碟轻轻碰撞的声响。
锅里的汤还在咕嘟作响,夹杂着糖醋排骨的甜香,沿着门缝钻进来,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暖意。
柴柴在门外走来走去,爪子踩在地板上发出细微声响。
偶尔,它会停在门口哼唧几声,但很快又被栾时晞轻声唤走。
“柴柴,乖。”那是栾时晞的声音,温柔得像在哄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门外的动静渐渐归于平息,连柴柴也不再在门口徘徊。
等温岚溪出去时,餐桌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厨房看不出一点油烟的痕迹,仿佛刚刚那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玄关放着一袋鼓鼓的黑色垃圾袋,封口系得整整齐齐。
栾时晞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手里拽着一条磨旧的玩具绳,陪柴柴做着拔河游戏。
灯光斜斜落在她侧脸上,显得温顺而专注,与记忆中那个目光锋利、总是笼着疏离感的女人判若两人。
温岚溪的视线在空荡荡的餐桌上停了两秒。
随后转身去倒了两杯水,放到客厅茶几上,在单人沙发坐下。
栾时晞见状,轻拍柴柴的脑袋,示意它自己去玩,然后起身坐到温岚溪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长沙发空着,两人隔着一条明显的距离,仿佛一道横亘已久的鸿沟。
温岚溪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你去外面找地方住。”
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栾时晞拿起水杯,指尖在杯壁轻轻摩挲,像是在借着杯子掩饰细不可察的紧张。
“谢谢,但你现在给我钱,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她顿了顿,低声补充,“或者说,不知道....还能不能还上。”
温岚溪抬眸,眼神微凉:“精于算计、游刃有余的栾大小姐,也有今天?”
栾时晞没有反驳,只是笑了一下,那笑容淡得几乎要散去:“那是以前。”
她垂下眼,声音低缓:“我不知道你听到了多少。我是被整个商圈封杀,连最普通的兼职都没人敢雇我。”
顿了顿,她抬起眼看向温岚溪,神情在最后一丝尊严与无措之间摇摆:
“连回国机票都是沐悠姐帮我出的。你不是正好需要个住家保姆照顾柴柴么?”
话落,她迅速垂眸,嗓音几不可闻,仿佛怕被人听出心底的卑微:
“我需要一份工作,不用太高的工资,只要够先还上沐悠姐的钱就好。”
一瞬间,温岚溪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
曾经那个站在高处、受众人仰望的高岭之花,如今在她面前祈求着一份几乎没人会和“栾时晞”联系在一起的工作。
按理说,她该感到畅快,甚至趁机“报复”。
毕竟分手时的那句“差距太大,我不想为你降低生活标准了”,曾一度成为她的梦魇。
此刻高岭之花终于跌落尘埃,可话到嘴边却被喉咙里涌上的酸意堵住。
见温岚溪一直保持沉默,栾时晞似是破罐子破摔了地笑了笑:“我还想过去送外卖,但我连骑电动车都不会。”
她微微抿唇,做着最后的挣扎:“或者,你能让我先借住到沐悠姐她们旅游回来吗?”
等她们回来,继续去客厅睡沙发当电灯泡吗?
最终,温岚溪叹息一声,道:“一个月试用期,以照顾柴柴为主,工资按住家保姆市场价最低档走。其他要求我明天会给你一
份清单。”
“好的,真的谢谢你。”栾时晞站起身,向温岚溪深深鞠了一躬。
温岚溪随后起身,却略微侧身避开,叫上在旁边的柴柴,带它走向玄关。
栾时晞跟上一步,被她淡声制止:“你的工作明天才正式开始,今晚你好好休息。”
语气尾端带着一丝罕见的温和。
下一秒,温岚溪牵着柴柴出门。
大门合拢的的瞬间,栾时晞脸上那温顺到近乎卑微的摸样顷刻间褪去。
她坐回沙发,指尖摩挲着刚才的水杯,唇角慢慢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整个人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只受人敬仰的栾家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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