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一路下降,停在地下停车场。
金属门滑开,正撞见曹颖和她的委托人。
“哟,项医生?”曹颖的目光在沈聿珩和项柔脸上扫了个来回,“这么巧,出去啊?”
“嗯,出门办点事。”沈聿珩像是被按了开关,突然开腔。
他胳膊一伸,直接抓住项柔的手腕,拽着她走出电梯。
“想吃什么?请你。”
手腕被他攥得有点紧,项柔挣了一下没挣开:“沈律师终于舍得开口了?怎么不接着装不熟啊?”
“你是我介绍进来的,”沈聿珩脚步没停,拽着她往车前走,“避嫌,懂么?没事少说话。”他拉开副驾车门。
“那你刚刚在曹律师面前还拉着我走?”项柔没动,抱着胳膊站在车边,“避嫌?你沈大律师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个?哄鬼呢?”
沈聿珩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
车子驶离停车场,汇入车流。
他一只手松松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随意地架在降下的车窗边,目光落在前方跳动的红色数字上:“不在乎。”
“那到底为什么?”项柔每次见沈聿珩都有点心虚,她总觉得他已经看穿自己双人格的事,所以明里暗里总想试探他。
车里安静了几秒,沈聿珩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弹了两下,侧过脸,视线落到项柔脸上。
“我在想,”他慢悠悠地开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罗密欧?”他顿了一下,直直盯着她,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而罗密欧,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项柔眉头拧紧。
罗密欧?他怎么会知道罗密欧?
难道是那天,她猛地想起前几日被那个鬼影吓得整夜睡不着,实在扛不住,才叫了Zoey出来顶一会儿。
“她”到底跟沈聿珩说了什么?!
“罗密欧,那、那是……”项柔硬着头皮解释,“莎士比亚写的,那个……”
“怎么?”沈聿珩嗤笑一声,方向盘一打,车子直接靠向路边停下,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短音,“项医生想跟我探讨世界名著?”他侧过脸,眼神又冷又硬,“下车。”
项柔一愣:“不是说好去吃饭?”
“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他打开车锁,“还有,离曹颖远点,跟她说话做事,脑子多转转,别被人当枪使。”
项柔的手刚碰到门把手,身后又传来沈聿珩的声音:“项柔。”
她动作顿住。
“我们这样,算什么关系?”
项柔没回头,手指抠在门把手上:“什么关系,同事?”
“同事?”沈聿珩重复了一遍,尾音拖得有点长,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嘲弄,“在波士顿,咱俩也算一起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吧,到头来,就只配得上一句同事?”
Jax的药物让项柔彻底陷入昏迷,身体不受控地再度被Zoey占据。
醒来时,沈聿珩救她时留下的伤赫然在目,甚至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也被迫剪短。
她并非无知无觉的木头,沈聿珩眼中翻涌的情愫,她看得分明。
然而,这份炽热究竟是为她项柔,还是意识深处那个张扬恣意的Zoey?她辨不清,也拿不准。
更何况,沈聿珩本身也藏着秘密,这个秘密会不会有一天让两人成为对立面,这些都不好说。
此刻的他们,远未到能彼此托付性命攸关秘密的地步。
而沈聿珩这个人,心思缜密,洞察力惊人,若让他知晓这具身体里还有另一个灵魂。
一个以洞悉他人精神世界的心理咨询师,自己竟是个解离性人格障碍患者。
他会视她为危险的精神病人,避之唯恐不及?还是恪守职业伦理,将她的秘密视作必须处理的危险?
答案未卜,恐惧已然先生。
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悸动,连同他眼中明晃晃的情意,被她一并死死压回心底深处,封存起来。
……
办公室的门被轻叩两下,张宇探头进来:“项老师,曹律和代理人过来了。”
项柔立刻敛起所有情绪,起身迎到门口。
曹颖领着一个女人走过来,正是刚才在电梯口见过的那个委托人。
项柔看过资料,李娟,二十八岁,一家地产集团的财务。
照片里的人温柔沉静,眼神平和。
但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李娟,戴着一副略显沉重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脸上刻着深深的疲惫和风霜,眼神里全是惊惶不安的焦虑。
“我不需要什么心理疏导,曹律师,”李娟眉头拧紧,声音带着不耐和颤抖,“我只想赶紧离婚!越快越好!”
“李女士,这是我们律所新成立的部门,庭审前,听听心理专家的直观看法,对案子有好处,”曹颖脸上堆起温和的笑容,拍了拍李娟的肩膀安抚,“就一会儿,走个过场,没事的,啊。”
她跟着李娟进了疏导室,径直坐在李娟旁边的椅子上,抬眼看向项柔,眼神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
“曹律师,心理评估是个人**,不适合有第三人在场。这是基本规则。”项柔见她没有走的意思,只好开口撵人。
“什么?”曹颖眉头一挑,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眼神锐利起来,“我是她的代理律师,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她的情况我最清楚!”
“这是姚律承诺过的,作为第三方评估,必须保证独立和严肃性。”项柔寸步不让,目光直视曹颖。
曹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点锐利迅速敛去,唇角重新弯起一个更深的弧度,“好,项医生,我支持你的工作,专业嘛。”她转向李娟,声音放软,“这儿冷气足,别着凉了。”说着,把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亲昵和体贴,披在李娟肩上,指尖似乎不经意地滑过西装内侧口袋。
项柔目光微凝,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目送曹颖离开,随后关上门,顺手也关了呼呼作响的空调,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她坐在沙发椅对面:“李女士你好,我是项柔,”她语气平稳,声调中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在我们开始前,需要明确一点,这里是你绝对安全的倾诉空间,我们今天谈的所有内容,都将严格保密......”
一个小时后。
项柔将谈话细节、观察到的细微情绪反应迅速整理成一份条理清晰的意见摘要。
李娟在诉说时,手指无意识地将一张纸巾撕成了无数碎片,她的厌恶和恐惧是真实的,深入骨髓。
项柔的意见是,婚姻关系名存实亡,感情破裂事实显著,且该状态对当事人心理健康造成持续性、重度负面影响,已构成实质性精神伤害。
项柔将文件打印出来,装进文件夹。
目光落在沙发背上曹颖的西装外套。
她拿起外套,走向姚先的办公室。
推开办公室的门,姚先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文件,曹颖也在,站在桌旁,身体微微前倾,正低声快速地汇报着什么。
见到项柔进来,她立刻直起身,脸上瞬间扬起无比自然的笑容。
“姚律,初步意见出来了。”项柔将文件夹递向姚先。
曹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出手,笑容不变,语调轻快:“项医生辛苦了,给我吧,我来整理归档就好。”
项柔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没有松开文件夹。
她目光转向曹颖,脸上也浮起一个标准的职业化笑容,眼神却是冷的,带着拒绝:“不麻烦曹律师了,意见书需要姚律签字确认,我直接对接就好。”
“好,”曹颖脸上的笑容没变,伸出的手极其自然地转了个方向,顺势理了理自己耳边的碎发,“那,你们先忙。”
“曹律师,”项柔叫住她,举起臂弯里的那件西装外套,“你的衣服,李女士让我帮忙还给你。”
曹颖的脚步顿住了,她慢慢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她盯着项柔手中的外套,眼神闪烁了一下。
半晌,才伸手接过,手指状似随意地摸向外套内侧口袋,是空的。
她眼角飞快地掠过怒意,随即又被强行撑开的笑容覆盖,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点扭曲的难堪。
办公室的门关上,姚先像是卸下重担,彻底地松了一口气,肩膀微微塌下来一点。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才接过项柔一直拿着的文件夹。
“辛苦你了,项医生,效率很高啊。”姚先一边说,一边低头快速翻阅那几页摘要。
目光扫过“感情破裂事实显著”、“重度精神伤害”、“配偶威胁行为”等关键词,眉头微微蹙,但眼神中并无意外,显然李娟的情况他早有预料,也更坐实了案子的棘手程度。他看得很快,末了,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签字笔,在摘要的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嗯,情况很清晰,这份意见很重要,我会让曹颖立刻结合这个和苏女士提供的其他材料,跟对方律师再碰一次,施加压力的同时准备诉讼材料,”姚先将签好字的文件递回给项柔,“正式报告也麻烦你尽快完善。”
“好的,姚律。”项柔接过文件转身,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又停住。
“还有一件事,姚律,”她转回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纽扣大小的黑色物件,正是刚刚曹颖借披衣服之机,塞进外套内侧口袋的小型录音笔。
“我做事,不喜欢被别人盯着,尤其还是这种手段,”她把录音笔放在姚先桌上,“您如果觉得我不合适做这个位置,可以直接跟陈主任说换掉我。”
姚先看着桌上的录音笔,脸色沉了沉,眼神复杂地看了项柔一眼,立刻点头,语气郑重:“项医生,我会处理,保证类似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你的专业性没有任何问题,是我们的原因,非常抱歉。”他拿起录音笔,捏在手里。
项柔看着他,算是接受了这个道歉,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项医生,”姚先在她手碰到门把时又叫住她,“沈律师的状态,最近可能会......差一些。如果他工作上有什么摩擦或者说话冲了点,你......多担待些。”
项柔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他怎么了?”
姚先叹了口气,摇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原因嘛......我,不好说。”
项柔点点头,没再追问,推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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