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柔目光扫向崔照,只一眼,崔照立刻会意。
他囫囵咽下嘴里的面包,几步跨到尤雅身侧。
“尤老板,你这的面包真是不错,”崔照声音洪亮,像是特意说给所有人听的,“我们做律师的,拿咖啡续命,缺的就是这口实在的,”他手臂自然地虚扶上尤雅的小臂,带着点迫人的气势,引着她转向楼梯方向,“我琢磨着给律所定点下午茶,你看方便定期送一趟吗?”
尤雅正觉得气氛莫名的古怪,一听到有生意上门,眼睛都亮晶晶地转过去:“方便!太方便了!”
“那,咱们下去谈?”
“好啊,”她步履轻快地下楼,红色裙摆摇曳生姿,“除了招牌可颂,像是菠萝包、鲜奶油泡芙……”
脚步声渐远,二楼彻底安静下来,只剩项柔和江临。
江临踱到吧台边,随手拿起一个干净的玻璃杯,倒了半杯清水。
他找了个离项柔不远不近的位置,身体靠着吧台,抬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水,喉结微动。
“项医生,”声音依旧清朗温和,目光落在项柔紧握的拳头上,“是打算在这里,再跟我打一场?”
“你到底想做什么?”项柔冷声问。
“想让你,加入我们。”江临举杯邀请。
“做梦。”项柔果断拒绝,毫无转圜余地。
江临放下玻璃杯,“项医生拒绝得这么干脆,可你身体里的那个,”他刻意停顿,观察她的反应,“未必也这么想吧?”
项柔冷笑,手肘支在吧台上,视线扫过两人之间隔着的高脚凳,估量着距离和角度。
她突然起身,一步跨出。
这一步,瞬间将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缓冲空间压缩。
江临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绷紧,后背瞬间离开倚靠的吧台。刻意维持的从容闲适荡然无存,镜片后的温和被惊悸取代,伸手撑住吧台边缘借力,重心后移。
项柔将他这瞬间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下倒是一缓,唇角扬起,“这就怕了?”声音不高,却足够击碎江临的伪装,“原来也就这点表面功夫,至于你要找的Zoey,”眼底的厌恶几乎要漫出来,“她不会出来继续你们的勾当,她已经消失了。”
“这里是中国,”她又向前逼近半步,无形的压迫感骤然倾轧过去,将江临完全笼罩,“收起你们的妄想!别想在这撒野!”
江临的笑僵在脸上,项柔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纯粹的压迫感,让他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他领教过这个女人的厉害,说不怵,是假的。
脸上最后一点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镜片后复杂失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项柔。
“别急着拒绝。”他勉强稳住声线,手指探进衬衫内侧口袋,抽出一张薄薄的名片。
纯白底,中央只有一个线条简洁的LOGO,一只半睁的眼睛。
没有血泪,没有扭曲。只是一只平静的,未完全睁开的眼睛,空洞地凝视着前方。
“明瞳心理工作室,”江临指尖捏着名片一角,正面朝上,推到项柔面前,“我们,真心期待你的到来。”
“你们?”项柔抬眼,“还有谁?Romeo?”
江临抬起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秘密。”说完,转身径直走向楼梯口。背对着项柔,随意地挥了下手:“帮我跟尤雅姐说,我辞职了。”
……
沈聿珩赶到RAVE的时候,二楼一片昏暗。
角落卡座里,项柔软软地趴在桌子上,像是被抠了电池的机器,没有任何存在感,几乎要融进阴影里去。
“项柔?”他放轻脚步,声音也压低了。
“嗯。”趴着的人影动了一下,过了几秒,才慢慢抬起头。她眼神有些涣散,在昏暗光线下努力聚焦,带着一种强行开机的迟钝和茫然,“你来了。”
沈聿珩在她身边坐下,眉头拧紧:“没事吧?”
“没事。”
“没事?”沈聿珩身体朝她倾过去,距离拉近,“没事能累成这样?”
项柔再次摇头,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体内Zoey的意识在剧烈地翻腾挣扎,潜意识层面的撕扯耗干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灵魂都像被扯成了两半。
她甚至想立刻拔下簪子,给自己扎一针镇静剂,但沈聿珩在,她不能。
……
车子还没启动,项柔的头已经歪向车窗,再次陷入昏睡。
沈聿珩侧头看着她陷进阴影里的脸,异常安静,也异常脆弱。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沉默几秒,挂挡,车子滑入夜色。
他开得很慢,像是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绕圈。
遇到红灯就耐心等,绿灯亮了也不急着加速,偶尔停在路边看会街景,就这么磨磨蹭蹭一个多小时后,车子终于停在项柔家楼下。
副驾驶座上的人依旧沉睡,睡相毫无防备。
沈聿珩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侧过身,借着车外路灯的光,静静地看着她。
她眼睛的形状很好看,眼尾天然上挑,平时不笑时显得冷,笑起来又有种奇异的暖。
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挺直的鼻梁上。
带着点圆润肉感的鼻头,看起来,手感应该不错。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鬼使神差地,他竟真的伸出手。
指尖带着点试探,极快地在她微肉的鼻尖上戳了一下。
温软细腻的触感,让他指尖一顿,心头莫名一跳。
见项柔毫无反应,依旧睡得沉,他胆子大了些,再次伸出手。
这次动作慢了点,带着更明显的意图,食指和拇指的指腹轻轻合拢,在鼻尖上又捏了一下。
这一次,被捏的人睫毛一颤!
下一秒,漂亮的眼睛倏然睁开!
眼底没有半分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骤然凝聚的锐利,冷冷射向他!
“咳!”沈聿珩被抓个正着,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难得地语塞。
他迅速收回手,握拳抵在唇边,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大脑飞速运转,一个蹩脚得连他自己都想笑的借口脱口而出:“我……我就是想试试你还有没有气儿。”
项柔没说话,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清清楚楚写着:编,你接着编。
僵持片刻,她推门下车。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清晰的锁车声。
她脚步一顿,回头:“你干嘛?”
沈聿珩已经绕过车头,站到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我?”他状似认真地想了想,手自然而然地扶上自己的后腰,眉头适时地蹙起,还配合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嘶,上去看看。”
“看什么?”项柔拧眉,转过身。
沈聿珩迎着她的目光,脸上的“痛苦”表情十分到位:“看看我的腰啊,”声音里带着委屈,“车里坐久了,又疼上了。就你打我那拳,真狠。”他提醒一句,然后不等项柔反应,直接越过她,熟门熟路地走向楼梯口,还不忘加戏,“这附近有药店没啊?或者,你家里有没有云南白药什么的?”
项柔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脚下步子没停。
感应灯随着他们的脚步逐层亮起,又在身后依次熄灭。
穿过走廊,经过隔壁时,项柔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江临穿着雨衣,戴着面具的脸撞进脑海。
她想起之前家里停电,出来推电闸,黑暗中撞见的诡异人影,会不会就是他?
心口翻搅起一阵恶心感,她刚进心林医院第二天,江临就成了她的病人。
那时她还满腔热忱,以为自己能把他拉出泥潭,结果呢?那不过是血眼组织监视她的一双眼睛!
而她,竟毫无察觉!
她用力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回已经站在她家门口的沈聿珩身上。
沈聿珩正等着她开门,头顶的灯光落在他侧脸上,一半明亮,另一半隐在阴影里。
一只空洞的半睁眼睛,在脑中浮现。
是江临递过来名片上的LOGO.
比起血眼组织标志性的流血之眼,那只眼睛的线条,反而更像,更像沈聿珩曾经给她看过的铅笔素描图稿。
一个念头起:沈聿珩曾经说过,对于这只眼睛,他没有印象,但意识里却总觉得自己应该记得这只眼睛。难道,他也是被催眠过的?
太阳穴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紧接着,一股暴戾的躁动感,在她意识深处疯狂地翻搅、冲撞!
Zoey!她又开始了!
项柔紧咬住下唇内侧,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了。
她快速开门,刚踩在玄关上,就甩掉脚上的鞋,径直穿过客厅。
卧室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上。
她背靠着门板,急促地喘了两下,抬手拔下发髻上的簪子。拧开簪子中空的金属套,露出里面藏着的微型针尖,直接扎进上臂。
脑子里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暴戾躁动,终于被摁住,片刻的安宁后,意识开始下坠。
门外,不明就里的沈聿珩还杵在原地。
在听到地板落下重物的声音后,他眉头皱得更紧,盯着门把手犹豫了几秒,还是抬手,用指节极轻地叩了一下。
里面毫无回应。
他小心地压下门把手,将门推开一条窄缝,视线探进去。
项柔跪在床边,上半身无力地伏在床沿,长发凌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
沈聿珩进来,想将人扶上床,脚下踢到东西,骨碌碌地滚了几下,视线下移,落到簪子上。
他弯腰拾起,簪子断裂处光滑,显然是特制的机关。
他将针尖凑到鼻端,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
目光沉沉,缓缓抬起,越过项柔散乱的长发,落在她皱紧的眉上。
她将人抱上床,又拽了毯子给她掖好,抱她的时候见到她胳膊上的针孔,眉眼压得更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