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密室中与被绑的白硕共处一室，林昭浑身不自在。不过白硕在发觉林昭并不想救她之后，就没有再挣扎了。
这让林昭也松了口气。
头顶上的脚步声逐渐嘈杂起来，林昭听见6077和6048接受士官的盘问。
6077和6048的声音一改常态，变得呆滞而缓慢。
“你们见过可疑的人吗？”
“啊~没~有。”
“那异常的声音呢？”
“也~没~有。”
士官不再询问，四处翻找起来，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外加一个简易衣柜。
几乎是一览无余，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嘈杂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这也太随便了，”林昭心想，“简直像是在应付工作，看来他们似乎对白硕的失踪不怎么着急啊。”
等再也听不见脚步声了，林昭犯了难。
她到底要不要帮白硕逃出去呢？还是只当一个旁观者？
但有的时候，不作为就是作为，就比如现在。
如果自己想向联邦投诚，就应该救白硕离开，不然白硕就是自己反叛的人证，可是……那些克隆人怎么办？
如果班高天这次的策划失败，他们还要继续这种被压迫剥削的暗无天日的生活，然后一天一天等待着短暂生命的结束。
林昭抿唇，手指不断摩挲着。
她之所以跟班高天来到这里纯粹是因为好奇，黑神教害死了第五区那么多人，害得她无家可归。
就算林昭对他们再好奇，就算林瑜似乎也在黑神教里，但让林昭和他们同流合污，林昭做不到。
况且，虽然班高天和她说了那么多克隆人的悲惨处境，说他要帮助克隆人争取权益，可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再者就算他说的是真的，那能保证黑神教就没有其他的想法吗？
林昭不相信。
第五区那么惨烈的覆灭了，黑神教怎么可能这么好心给克隆人做慈善？
想到这里，林昭伸手去撕白硕脸上的胶带，她低声道：“上面有两个克隆人，不要喊叫。”
接着她便捏住胶带边缘，用力扯了下来。
飞车上，林瑜盯着监控，脸上没什么表情。
白硕深吸一口气，因为麻醉针刚刚过劲，有些有气无力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投靠黑神教了。”
林昭一惊：“你怎么知道是黑神教？”
毕竟她脸绑架她的人都没有看见，大概率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里了，这么快就判断出绑架她的势力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白硕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用感觉林昭很愚蠢的语气道：“我来第六区就是调查黑神教的，猜测他们会绑架我很奇怪么？”
林昭：“……”
林昭听了听上面的动静，远处似乎有些嘈杂，应该是士兵在盘问别的克隆人，林昭压低了声音：“我还以为你是神婆，掐指一算就什么都知道了。”
“无知……”白硕自言自语下了结论，“算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这很重要。”
林昭是要救人的那一个，可不知不觉主导对话的人成了白硕。
林昭本想说逃出去再聊也不迟，听她声音十分严肃，便好奇道：“什么问题？”
*
或许是日有所思，在麻醉药效褪去，马上要苏醒的时刻，白硕做了个短暂的梦。
她梦到一只人偶，站在纸糊的舞台当中。
人偶身上缠着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那些丝线向上汇聚，汇聚到一只大手上。
手指屈伸之间，人偶便随之摆动起来。
幻梦中他发觉这人偶有些眼熟，走进了一看，竟长着林昭的脸，再看，这哪里是人偶，明明就是她。
她身上裹覆着丝线，那些细线已经嵌进了她的肉里，血将红线染得更红，或者那红色的线本就是由血染成的，而她却浑然不觉，自顾自走动着。
白硕睁眼醒来，这个梦在她脑海里久久不散，这分明是上天给她用来解谜的预兆。
她之前猜测的没错，林昭很关键，无比关键。
甚至，她有可能不是黑神教的某种“手段”，而是他们的“目的”。
白硕在自己的大脑中排演第五区的异形虫事件。
蒙飞滞留第五区发布钓鱼任务；林昭赚钱接黑活上钩；林昭被刚到达的AEIT小组救出，蒙飞被追踪。
蒙飞计划放弃任务离开第五区；林昭不知如何得到了蒙飞的计划，为报仇伪装成司机欲用炸药炸死蒙飞；林昭引起了肖晨的注意，蒙飞身死，只剩头颅。
蒙飞的头被柯鸿飞操纵傀儡偷走；林昭为替执行任务遇到的邢烟罗报仇而出现在现场；林昭被误会成小偷带回警署，洗清嫌疑后被肖晨“招安”……
林昭原本是一个路人，却在寄生虫这个事件之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而她被卷入的起因，所有剧情的关键转折，则是“黑网”的两次任务。
或者说……发布任务的那个人工智能。
露西。
据白硕所知，黑网是在一百多年前，在黑神教还不成气候之前，由许多黑客联合搭建的一个保密平台。
露西也是由他们仿照莉莉丝研发出的超级AI，露西自由度很高，全权负责网站的管理和任务分配。
一百多年过去，早期的创始人早就不在了，据说露西的密匙也成为了一个秘密，没有人可以编辑她的代码，因此，黑网成了一个没有人工管控，绝对自由又绝对安全的平台。
如果信息准确，林昭被卷入联邦与黑神教对抗之中，只能是露西主观故意所为。
露西觉醒了？！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排除了所有可能的选项之后，再不可思议的情况都是事实。
更何况，露西觉醒的这个推论可以完美解释她之前的总结出的三个疑问其中的两个。
为什么联络人会怀疑布道者背叛？为什么联络不上柯鸿飞以至于滞留第五区暴露自己？
因为他们没有见面，是在黑网上用加密账号联系，这让露西有充足的操作空间，她可以拦截甚至篡改他们的聊天记录。
为什么林昭在黑网上已经是资深雇佣兵，可依旧被推送到了钓鱼任务？
因为这是露西计划好的，她的目的就是让林昭被卷入其中。
至于第一个疑问，为什么黑神教要让蒙飞带着可以说是毫无用处的铁线虫进入第五区？
顺着这个思路推下去，就可以得出，这也是他们操控林昭命运的一环。
他们故意派了一个炮灰过去，故意让他和林昭产生连接，林昭在不知不觉中踏入了他们为她规划的道路。
白硕忽然觉得自己窥见了巨大黑暗的一角，仅仅是一角，就足矣让她遍体生寒了。
林昭到底是什么身份？
露西和黑神教到底想要干什么？
白硕似乎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乌云，这一朵巨大的乌云悬在众人的头顶上，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她必须靠近那团黑暗，近一点，再近一点，她能感觉得到，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
白硕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响起：“你到底是谁?”
林昭心脏停跳一瞬，从刚才不着调的状态恢复过来，再一次意识到，面前这个女人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她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就是我啊，还能是谁？”
“哦？”尽管环境黑暗，白硕看不见林昭的表情，但人都是有磁场的，尽管不为肉眼可见，但白硕敏锐的第六感可以捕捉到这种氛围的变化，她道，“那你紧张什么？”
林昭知道瞒不过她，她没有正面回答：“我没有骗你，我就是我，只是……我确实有一些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但我保证我绝对没有隐藏身份，并且对你们没有恶意。你……为什么这么问？”
白硕知道她这次说的是事实，关于她的秘密，白硕当然想知道，但现在她被绑着，林昭不想说，她也没有办法逼她说。
她想了想道：“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你的身份并不简单，黑神教一直在操控你的命运，如果你想逃离他们的操纵，就要尽快知道自己是谁，这很重要。”
林昭有些不解有些惶惑有些抵触，她蹙眉道：“你在开什么玩笑，黑神教怎么能操控我的命运，在和AEIT接触之前，我都不知道黑神教是什么东西。”
白硕：“你不知道他们，不代表他们不知道你。你不觉得第六区的事情很巧合吗？为什么偏偏是你接了钓鱼任务？为什么偏偏在那天AEIT到达南区警署？为什么你一个普通人屡次三番被卷入黑神教与联邦的博弈之中？”
林昭依旧不信：“这太可笑了，那都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他们要怎么掌控我的思想？”
白硕：“你还是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随机事件，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因果逻辑的。只要他们足够了解你，再针对你的性格为你搭建好周围的场景，他们就可以控制你的一举一动。”
林昭有些生气了：“为我搭建场景？你的意思是我是楚门？第五区是个巨大的摄影棚？我周围的人都是演员？”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只要对方的算力足够强大，只控制关键的“道具”也可以达到相同的效果……”
白硕蹙眉思索，又喃喃自语，“不过你的质疑也有道理，在这个计划当中，你是最重要的变量，他们在设置“道具”的时候，必须要参考你当下的状态，可他们如何得知你的实时状态呢？监控么?可就算在地下能用调用监控，那在地上世界呢？就不管了？”
空间足够安静，林昭听清了她的低语，她开口嗤了一声：“神婆。”
可心中却莫名其妙地升起隐隐的不安来。
巧合吗？
她也觉得，实在是太多巧合了。
但还没等她在胡思乱想，头顶上响起了脚步声，接着“哧拉”一声，床被拉开，头顶的木板也随后被掀开，灯光乍然投进这一方黑暗的小空间里，林昭眯了眯眼向上看去。
班高天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被撕下封口胶带的白硕，对林昭说：“搜查的士兵已经离开了，我们可以开始今晚的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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