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答应了与班高天合作，而班高天也将定时炸弹留在了反应堆。
他们想要离开的时候，恰好碰到了一批整编的士兵正在拦截要换班的克隆人。
林昭知道他们要有动作了，便穿着隐形衣想混在里面去探查，可他们跟着大批克隆人没走几步，就听见远处先是传来一声枪响，接着则是混乱的微冲扫射声。
之后还夹杂着四处传来的听不真切的撕心裂肺的喊声。
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三秒的寂静之后，士兵齐刷刷抬起了枪，围住了克隆人。
气氛剑拔弩张，空气寂静到落针可闻。
领头的那人穿的并不是军装，而是一身黑衣，戴着银质面具。
林昭猜想，他应该也是AEIT中的人，就是不知道有什么能力，她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在武力威慑下，也没有其他的克隆人敢动作。
毕竟以他们的心智，现在可能已经无法思考了。
林昭听见穿风衣的女人对士兵下命令：“派两个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剩下的人继续向前走。”
他们走在路上，不时便能听到四处传来的大喊和零星的枪响。
林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想问班高天，但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中她并不能开口讲话，也无法和对方交换眼神。
枪声依旧不停，林昭还依稀闻到了血腥的味道，然后……就是更加浓烈的焦糊味。
太浓烈了，让人几乎作呕。
林昭捂住口鼻抬头向上看，只见滚滚黑烟自排放管排出。
她心里不禁疑惑，核能不是最环保的能源么？
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废气排放？
难道这个工厂是核能发电和煤炭发电的混合工厂。
不，不是的，煤炭发电烧出来的并不是这个味道……
一个想法如闪电般猛地浮现在林昭的脑海里，令她从心底生出阴寒的战栗。
之前她就有过好奇，班高天说联邦为了避免让克隆人活的时间“太长”拉高觉醒的风险，提前半个月将他们报废。
或许是“报废”这个词没有过多的情感色彩，又或许是林昭考虑的事情太多给忽略了，又或者是她一直避免将联邦想的过于黑暗……所以她之前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现在，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了她残酷的真相。
联邦在处理“报废品”时从来不会从人道的角度来考虑，他们只关心有没有效率，能不能在最后一次压榨出什么价值。
是的，他们的目标达成了，他们的“报废”指的就是活活烧死报废的克隆人！
他们甚至用燃烧的热能用于发电，或许这点微末的电量如一滴水之于大海，但他们觉得也可以了。
毕竟人反正都要死，总的死有所值不是吗？
他们距离焚烧炉越来越近了，林昭想借着隐身衣的掩护靠近那个穿风衣的女人，但刚走了一步，就被班高天拉住了。
他拍了拍林昭的胳膊，示意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队伍继续向前，吵闹的枪声渐渐止息，一切都仿佛回归了正常。
林昭他们跟着风衣女人进了蒸腾着热气，轰隆作响的工厂。
她看见士兵像驱赶牲畜一样驱赶着克隆人，他们站定在一间厂房门口，对她们喊道：“进去吧。”
他们的声音麻木，没有起伏，甚至声音也说不上有多大，但克隆人依旧非常听话地亦步亦趋地走进了那闷热黑暗的厂房，甚至都没有问一句问题。
林昭有些难受。
克隆人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并不思考，也无力思考。他们摒除了人类的“劣等”的情感基因，变得高效，好用。
他们会很有价值的度过这一生——两年。
哦，不对，现在已经不是两年了。
他们像蝉一样，在培养罐里沉睡到十八岁，在自己最年轻力壮的时候苏醒，然后被运送到这里，在蜂巢一般的破楼里蜗居，在充满大剂量辐射的环境里燃烧自己的生命，最后像机器报废一样麻木地死去。
这就是他们被写好的宿命。
但她们就应该走这样的路吗？
……
林昭没有跟着进去。
班高天拉着她悄悄地脱离了克隆人部队慢慢后退，等所有克隆人都进入厂房之后，班高天从怀里掏出一枚圆形的像弹珠一般小的微型炸弹。
他蹲下身，从手中弹了出去。
炸弹很轻巧，只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在众多人的脚步声中更是难以辨认。
戴面具的那人耳朵动了一下。
半秒后她立刻大喊：“退后！”
接着便是一个滚翻，抱头趴在地上。
走廊逼仄，士兵的密集程度大幅提升，炸弹爆炸的威力随之骤增。
“轰隆”一声震响，最靠近炸弹的那几个人直接被炸飞，猛地撞到了墙上，瞬间死亡。
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躺在地上哀嚎，除了最外围的那几个低级士兵和那个面具女人，刚才的那支小队几乎失去了百分之八十的战斗力。
变化来的猝不及防，林昭还在惊愕，便看见那个面具女人站起身，只露出的两只微微眯起的眼睛，朝林昭他们这边看过来。
林昭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她手上忽然被塞了一把枪，接着，只觉头上一空，光学隐形衣的帽子被扯了下来。
她懵了两秒，接着咬牙恨恨地看向自己的身后：“班高天，你耍我！”
班高天躲在她的身后，声音低缓：“你帮我拖住她，联邦既然要赶尽杀绝，我们也要开始反抗了。”
林昭还没来得及问他到底想干什么，脑门便猝然一痛，接着，她的双眼涣散，失去了意识。
她的身体发软，失去平衡，身体歪歪斜斜向后倒过去。
就在即将倒地的瞬间，她的双眼又猛然聚焦。
身体的肌肉绷紧，林昭伸手撑住地面，如被弯曲的竹竿一样借力挺身而起。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前被开了个血洞，一股粘稠的血液从额头流过她的眉骨鼻梁直流到嘴边，她下意识舔了一下，是腥的。
面具女人的目光中满是震惊吗，但震惊之余，她还是举起了枪，指向林昭：“你是什么怪物？！”
林昭也朝她举枪，没有和她废话便扣动了扳机。
子弹破风而出，命中十米之外的面具女人前额。
她的面具应声碎裂，但也仅仅是面具碎裂，子弹打中她的前额，竟发出撞到金属的声音，之后便在走廊中“砰砰”乱弹。
果然，联邦这次派来的不是什么废物。
林昭想把她刚才的问题问回去，可看见她的脸，林昭面色微动。
她……没有脸。
或者说，她的脸就是一层金属骨骼。
这是一个高度机械化的战士。
女人，或者称她为机械人吧。
机械人端起微冲朝林昭扫射起来。
林昭快速后退，退出了楼门，躲在一根石柱后面。
虽然林昭不会被一发子弹打死，但如果持续不间断地受伤，流血过多的话也是会昏迷的。
她并不是永动机，高速愈合的前提是需要大量消耗能量，如果无法及时补充能量，即使她依旧可以愈合伤口，但身体会变得非常虚弱。
这是她最大的弱点，她打不了消耗战。
林昭伸手把隐形衣的兜帽戴上了，她重新隐没在周围的空间里。
身后传来了闷闷的脚步声，林昭听见了机械人的声音：“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聊聊。”
拙劣的引诱手段。
林昭没有做声。
机械人行动谨慎，林昭等了片刻才看见黑色微冲从她身侧露了个头，林昭刚想出手肉搏，前方大路拐角处又有一批押解着克隆人的队伍走过来了。
看见焚烧厂这边的情况，停住了脚步。
恰这时，不远处的园区广场，响起一声枪响，接着是尖利的破空声，再接着便是“嘭”一声。
一缕红色的烟尘向上袅袅飘起。
信号枪？！
这是谁发的信号？干什么的信号？
机械人顿感不妙，她朝前面的士兵大喊：“还愣着干什么？焚烧厂暂时停用，先去平乱！”
士兵听令转身离开。
机械人也放弃与林昭周旋，立刻朝着信号弹的方向跑去。
但林昭却不允许她离开。
班高天让她拖住机械人，却没有告诉她要拖住多长时间，那她只能一直拖了。
机械人的身形在石柱之后出现，林昭立刻举起手枪，对着她的脖子，腹部，腿弯，肘弯等可能有破绽的地方“砰砰砰”连开几枪。
但这几枪别说伤害到机械人了，甚至都没有减慢她的速度。
林昭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机械人抬起微冲朝着她的方位密集扫射，林昭躲避不过中了几枪。
隐身衣被打烂，血顺着弹孔流了出来，染脏了衣服，彻底失去了隐形的作用。
真切看见了林昭被打的满身弹孔的样子，机械人的手指在扳机上松动了下，转身想要离开。
但诡异的是，不过几秒的时间，子弹就被林昭疯长的血肉挤了出来，她抖了抖胳膊，便有哗啦啦的声响。
那是子弹落地的声音。
林昭把手枪扔了，转了转手腕。
还没有和机械人对打，就已经感受到肉痛了。
这个机械人明显比肖晨机械化程度更高，和她肉搏起来，她一定占不了上风
林昭有这个自知之明。
但有什么办法呢？
说好了拖住她，那就得尽力才行。
……
缩在角落里躲避追查的克隆人们也看到了信号，6077 她凝重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神色。
紧接着她的手环便受到了一封群发消息，上面是一张园区的地形图，有好几个地方被红色的叉标记着。
同时发来的还有一条消息。
【班高天：大家不要害怕，他们初来乍到，而我们有地形优势，不要和他们硬刚，利用好我们之前布置的陷阱，支援马上就到。】
6077想起6048死去的场景，目光沉下去，她把手枪拿起来，子弹上膛，接着慢慢起身，离开了隐蔽的绿化草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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