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师攥着手机快步冲进教室时,胸腔里的心脏正疯狂的擂着鼓。直到看见向风和急促的喘息已经有所缓和,那口气才猛地从她喉咙口泄出来。她几步走到课桌旁,俯身撩开向风和被冷汗浸湿的额发,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潮湿。
“向风和,慢慢呼吸,”她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给你妈妈打过电话了,她正在赶来接你的路上。现在我带你去医务室躺一会儿好吗?”
向风和已经被折腾得不想说话了,他轻轻点了下头。身体还带着细微的颤抖,时不时咳嗽一声。
旁边的周颂立刻开口:“薛老师,我背他过去。”话音未落,他已经握住了向风和那只仍死死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白,他安抚的拍了拍。然后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在他面前蹲下。
向风和看着这片不算宽阔的背脊,没有一丝犹豫就趴了上去,脸颊紧贴着周颂胫侧的肌肤,他深深地嗅了一口周颂身上的气息,后知后觉的感到一阵恐惧。
察觉到向风和的小动作,周颂顿了一下,脖子上泛起一片密密麻麻的小疙瘩。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稳稳起身,托住他的腿弯,转身就朝医务室的方向走。薛老师急忙跟上,目光紧锁着周颂背上那个仍在轻微呛咳的身影。
午后的医务室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周颂动作放得极轻,将人小心安置在干净的病床上。薛老师立刻抖开叠放在一旁的小薄被,仔细给他盖好。
就这么片刻功夫,向风和喉咙里的哨音似乎弱下去一些,虽然咳嗽未止,但呼吸肉眼可见地顺畅了许多,脸上也找回了一丝血色。
薛老师稍稍放下心,这才柔声问出口:“向风和,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哮喘发作?”
向风和眼皮还红着,闻言嘴角委屈地往下撇了撇,声音沙哑:“薛老师……我吸到猫毛了。”他喘了口气,艰难地补充,“我对动物皮毛……严重过敏。”
薛老师愣住了,眉头蹙起:“教室里怎么会有猫毛?”
床边的周颂却猛地抬起了头。他隐约记起,有好几次课间前排的刘佳彤和几个女生兴奋地嘀咕学校小花园那只流浪猫多么可爱,好想撸猫的画面。
他眼神沉了下去,看着向风和:“是不是有人把猫带进教室了?”
向风和一脸茫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睡着了,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一直在扫着的鼻子和嘴,然后就有点喘不上气,活活被憋醒了……”
薛老师脸色变得严肃,彻底明白了。这是接触了过敏源引发的急性哮喘发作。她拍了拍向风和的手臂,语气郑重:“老师知道了。等下我就回教室查问这件事。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允许再有同学偷偷带任何宠物进教室了。我保证!”
向风和乖巧地点了点头,哑着嗓子答:“嗯,谢谢薛老师。”
周颂没说话,目光扫过向风和虚弱苍白的脸,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拳。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砰”地推开,傅敏玲急匆匆地赶了进来,发丝都有些凌乱。直到看到病床上脸色好转不少的儿子,紧绷的肩膀才骤然松弛下来。她快步过去,俯身用手背贴了贴向风和的脸颊,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焦急:“向娇娇,感觉好点了吗?我们这就去医院!”
向风和立刻抓住妈妈的手,依赖地蹭了蹭掌心,哑声说:“好多了。”说完,他目光转向旁边的周颂,眼睛湿漉漉的,带着明显的依赖和感激,对傅敏玲小声说:“是周颂帮我的,他居然知道怎么急救。还有薛老师。”
傅敏玲立刻抬头,目光落在那个高瘦沉稳的男孩身上,又看着薛老师,发自肺腑的感激道:“薛老师,周颂同学,真是太谢谢你们了!今天多亏有你们在!”
周颂站直了些,眼神清正,迎上她的目光:“阿姨您言重了。向风和没事最重要。”
薛老师也立刻回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您先带向风和去医院检查吧!我现在就回教室去处理事情了!”
薛老师转身走了,周颂知道她肯定是去教室找猫去了。
只剩下周颂,傅敏玲语气便亲昵了下来,她是知道向风和跟周颂玩的好的,她恳切道,“那我们先去医院了,改天请你一定来家里玩,好好谢谢你。还有这学期风风的学习,也是多亏了你!”向风和这学期能有这么大的进步,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功劳。
周颂微微颔首,没多客套。他的视线又落回向风和身上,看着他依旧没什么力气的样子,开口问:“自己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到校门口?”
向风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傅敏玲,虽然他挺想再让周颂背他一次的,但是傅敏玲在,还是没敢造次,自己乖乖地慢慢坐起身,弯腰穿好鞋,扶着她的手臂站稳。
周颂便沉默地跟在他们旁边走,一直送到校门口。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了傅敏玲提醒道:“阿姨,向风和他是因为吸了猫毛才过敏的。到了医院,您让医生重点检查一下他呼吸道里还有没有残留的猫毛需要处理,这样能好得更彻底些。”
傅敏玲闻言,不由再次认真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心思缜密、处事稳重的男孩,心底想,向娇娇这是在哪里挖出来这么个宝贝,人却一本正经的点头:“好,谢谢你的提醒,我记住了,会跟医生说的。”
一旁的向风和也在依依不舍的盯着周颂看,这会儿缓过劲来了,他又舍不得周颂了,拖拖拉拉就是不肯上车,朝着周颂欲言又止。
周颂被他逗笑了,看到熟悉的向风和又回来了,此刻他整个人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
他没忍住伸手撸了一把向风和潮湿的额发,摸狗一样,“去好好检查一下,记得告诉我检查结果,去吧!”顺手把他往车上轻推了一下。
向风和回身看他,黏糊去抓他撸自己头发的手,抓住后又在手里用力捏了一把才松开,嘴里撒着娇,“知道啦,你回去上课,晚上要给我打视频哦!”
周颂满口答应了他,他这才跟着傅敏玲上了车往医院去。
直到那辆车汇入街上的车流,彻底看不见踪影了,周颂才缓缓转过身,独自一人走回空旷的走廊。
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里很安静,身后的教学楼吞没了他的脚步声,却没办法吞没因这场意外在他心里掀起的波澜。
他慢慢往前走着,隐隐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听到向风和发病时,自己那从脚底板猛地窜上天灵盖的冰冷寒意和后怕,四肢百骸都瞬间僵硬了,向风和用泛着泪的眼睛看自己时,他那瞬间紧缩到疼痛的心脏,这些又都是因为什么呢?
他在心里问自己,是好朋友吗?
可不是没有人试图靠近过周颂,但他对别人始终无动于衷。没有人能像向风和那样,轻而易举就牵动他的情绪。
他很少笑,可一见到向风和,他就欢喜得忍不住想笑,看起来向风和好像总在黏着他,可实际上是他自己时时刻刻都在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上课时向风和安静地睡在他身旁,他胸口也充盈着满心的柔软与安宁。
他不爱人际交往,也从不多管闲事,却总忍不住拦着向风和吃垃圾食品,管着他挑食的坏毛病。他还总喜欢听向风和说话,哪怕只是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琐碎小事,他也听得津津有味。
这一切太奇怪了,这很不“周颂”。他在心底说,并试图为自己所有的反常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他真拿向风和当朋友。
可心底另一个声音在轰然作响,用巨大的声音反驳他,震耳欲聋:不,不是的。你从来就不想要什么朋友。你只是想要向风和而已。
周颂猛地停住脚步,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肩膀都垮了下来。为什么会是向风和?为什么偏偏是一个和他一样的男孩?如果他知道了自己对他怀着这样龌龊的心思,会不会觉得恶心?会不会再也不想理他?
然而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冲出胸腔,张牙舞爪:就因为他是向风和啊!是那么好、那么明亮的向风和。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了?他不值得被爱吗?
周颂倏地挺直了脊背,目光沉静地望向前方。他在心底郑重地、一字一句地告诉自己:不,他值得。因为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向风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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