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三十分，斯期站在厨房里，盯着平底锅中逐渐焦黑的煎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作为掌控数十亿资产的商业精英，他此刻却对一枚鸡蛋束手无策。
“蛋黄破了。”身后传来邵委平静的声音。
斯期猛地回头，看见邵委穿着深蓝色睡袍倚在门框上，晨光给他苍白的脸色添了一丝血色。自从上周确诊信息素紊乱症后，邵委的气色越来越差，但他从不抱怨。
“你怎么起来了？”斯期手忙脚乱地关掉火，“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
邵委缓步走来，接过斯期手中的锅铲：“我习惯了早起。”他的目光扫过料理台上狼藉的失败品——三枚破碎的蛋壳、烤焦的面包和洒了一半的咖啡粉，“你在做什么？”
斯期耳根发热：“早餐。”
他们结婚三年，从来都是邵委准备早餐。斯期甚至不知道邵委喜欢吃什么，直到昨天翻看医疗记录时，才发现伴侣对花生过敏。
邵委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为什么？”
“我说过要追你。”斯期挺直腰背，Alpha的骄傲让他不愿承认自己的笨拙，“追求不就应该从早餐开始吗？”
邵委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几乎算是一个笑容了。他熟练地将焦黑的煎蛋倒进垃圾桶，重新开火：“教我。”
“什么？”
“教我你想要什么样的早餐。”邵委从冰箱取出新鲜鸡蛋，“既然你要追我，我需要知道标准。”
斯期怔住了。这是邵委第一次表现出配合的意思，尽管语气依然平静如水，但那双常年淡漠的眼睛里似乎有了温度。
“溏心蛋，”斯期听见自己说，“两片全麦吐司烤到微焦，黑咖啡不加糖。”
邵委点点头，动作利落地开始烹饪。斯期站在一旁，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翻动煎蛋，手腕内侧淡青色的血管在晨光中清晰可见。他突然注意到邵委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那枚三年来从未摘下的铂金指环，此刻正反射着细碎的光芒。
“你的戒指...”斯期脱口而出。
邵委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斯期移开目光，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婚礼第二天他就摘下了戒指，认为那只是个形式主义的累赘。
十分钟后，完美的早餐摆上餐桌。邵委刚要转身离开，斯期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起吃。”
邵委看了看他，最终在对面坐下。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画出明亮的方格。这种平静让斯期想起他们过去三年的早餐时光——同样的沉默，却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今天去医院做第一次治疗。”斯期打破沉默。
邵委放下咖啡杯：“我自己去就行。”
“我陪你。”
“公司最近很忙。”邵委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林氏集团的合同需要重新谈判。”
斯期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林氏的事？”
邵委的筷子停顿了一秒：“猜的。他们上周的供货延迟了。”
斯期没有追问，但他记住了这个细节。邵委对他的商业事务了解程度远超预期。
早餐后，斯期坚持开车送邵委去医院。路上，邵委靠在副驾驶窗边，眉头微蹙。斯期注意到他右手无意识地按着左胸，那是信息素腺体的位置。
“疼？”斯期问道。
邵委摇摇头，但苍白的嘴唇出卖了他。斯期伸手调高了空调温度，同时释放出少量安抚性信息素——檀香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在车厢内缓缓扩散。
邵委的身体微微一僵，然后逐渐放松下来。Alpha之间本应互相排斥的信息素，却因为三年的共同生活产生了微妙兼容。斯期从未想过，自己的信息素竟能安抚另一个Alpha。
医院的信息素治疗中心装修得温馨舒适，完全不像医疗场所。接待护士看到两人一起出现时，明显吃了一惊。
“邵先生，您的伴侣终于陪您来了。”护士笑着说，“医生一直强调这对治疗很重要。”
邵委轻轻点头，没有解释。斯期却感到一阵内疚——邵委之前都是独自来面对这些的吗？
诊疗室里，李医生是个温和的Beta女性。她将信息素监测仪连接到邵委的颈部腺体处，屏幕上立即显示出紊乱的波形图。
“情况比上次更严重了。”李医生皱眉看向斯期，“邵先生的信息素系统长期处于压抑状态，导致腺体功能紊乱。作为伴侣，您需要更多地参与治疗过程。”
斯期握紧拳头：“具体怎么做？”
“首先是临时标记。”李医生的话让两个Alpha同时抬头，“我知道这对Alpha伴侣来说很不寻常，但研究表明，规律的信息素交换能有效稳定腺体功能。”
邵委立刻摇头：“不必了，我们可以尝试其他...”
“我们做。”斯期打断他，抓住邵委冰凉的手，“现在就开始。”
李医生欣慰地笑了：“很好。邵先生，请躺到诊疗床上，放松身体。斯先生，您需要将牙齿贴近他的腺体，释放信息素的同时进行轻微刺破。不必像标记Omega那样深入，只需表层接触。”
邵委躺在白色床单上，身体紧绷。斯期俯身靠近他的颈部，那里散发着微弱的雪松气息，本该是Alpha强势的信息素，此刻却脆弱得几乎闻不到。
“放松。”斯期低声道，嘴唇几乎贴上邵委的皮肤，“我不会伤害你。”
当他的牙齿轻轻刺破邵委的腺体表层时，邵委整个人剧烈颤抖了一下，手指紧紧抓住床单。斯期立刻释放出安抚信息素，同时小心地控制着咬合的力度。檀香与雪松的气息在空气中交织，逐渐形成一种奇特的和谐。
屏幕上，邵委的信息素波形开始趋于平稳。
“很好！”李医生惊喜地记录数据，“这种兼容性在Alpha伴侣中极为罕见。看来你们的基础比想象中要好。”
治疗结束后，邵委的颈侧多了个小小的牙印，周围泛着淡淡的红晕。他坐在诊疗室角落，低头整理衣领，避开斯期的目光。斯期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发红——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看到邵委表现出类似害羞的情绪。
“每周两次治疗，配合日常信息素交换。”李医生递给斯期一份注意事项，“最重要的是情感交流。信息素紊乱症本质上是一种身心疾病，邵先生长期压抑情感需求是主因。”
走出医院时，阳光正好。邵委的步伐比来时轻快了些，但脸色依然苍白。斯期突然伸手，替他挡住刺眼的阳光。
“感觉怎么样？”斯期问。
邵委微微怔忡：“好多了，谢谢。”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斯期心头一热。这是邵委第一次为他的行为道谢。
回公司的路上，斯期在花店前停下。十分钟后，他捧着一大束蓝色满天星回到车上，塞进邵委怀里。
“给你。”斯期干巴巴地说，耳根发热。
邵委低头看着花朵，表情罕见地出现了波动：“为什么是满天星？”
“花店说这代表...真心喜欢。”斯期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Alpha的本能让他对直白的情感表达感到不适，“不喜欢的话我换一种。”
邵委的手指轻轻抚过花瓣：“不，很漂亮。”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办公室的花瓶正好空着。”
斯期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知道邵委办公室里根本没有花瓶。
当天下午，斯期正在开会，秘书敲门进来：“斯总，有您的加急快递。”
斯期拆开包裹，里面是一枚与他婚礼上同款的铂金婚戒，内圈刻着邵委名字的缩写。他毫不犹豫地戴上戒指，然后继续会议，仿佛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但当他转动无名指上的金属环时，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接下来的日子，斯期开始了笨拙而坚定的追求。每天早上，无论多早，他都坚持与邵委共进早餐；每天中午，他准时打电话提醒邵委吃药；每天晚上，他强硬地要求同床共枕，尽管最初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
变化是缓慢的，但确实在发生。邵委开始会在斯期回家时抬头看一眼，会在斯期说话时放下手中的书，会在半夜无意识地向热源——也就是斯期的方向——靠近。
然而，病情的好转并不如预期。一天深夜，斯期被洗手间隐约的水声惊醒。他推开门，看见邵委撑在洗手台前，嘴角残留着血迹，白色瓷砖上溅着几滴刺目的红。
“邵委！”斯期冲上前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邵委迅速打开水龙头冲走血迹，用毛巾擦干净嘴角：“没事，只是牙龈出血。”
“你当我是傻子吗？”斯期声音发抖，手指抚上邵委苍白的脸，“到底有多严重？”
邵委避开他的目光：“可控范围内。”
“说实话！”斯期几乎是在低吼。
沉默片刻后，邵委轻声道：“医生说...如果三个月内没有显著改善，可能需要腺体切除手术。”
斯期如遭雷击。腺体切除意味着永久失去信息素能力，对Alpha而言无异于阉割。
“为什么不告诉我？”斯期声音嘶哑。
邵委垂下眼睛：“不想影响你工作。公司最近很困难。”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插进斯期心脏。即使在这样的时候，邵委考虑的仍然是他。
那晚，斯期强硬地将邵委搂在怀里入睡，整夜释放着安抚信息素。半夜，他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微微颤抖，颈窝处传来湿润的触感——邵委，那个永远平静如水的邵委，在黑暗中无声地哭了。
斯期没有点破，只是将人搂得更紧。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邵委的情绪崩溃，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看似冷漠的Alpha有多么擅长隐藏痛苦。
第二天，斯期取消了所有会议，开车带邵委去了城外的温泉度假村。当邵委疑惑地看着他时，斯期只说了一句：“医生说放松对治疗有帮助。”
温泉蒸腾的热气中，邵委苍白的皮肤终于有了血色。两人泡在独立的露天池里，周围是皑皑积雪，头顶是湛蓝天空。
“这里...”邵委突然开口，“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斯期愣住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两家安排的相亲宴上，一家高档餐厅。
邵委似乎看出他的困惑，轻声道：“在那之前一个月，京都雪季，你帮一个陌生人挡住了掉落的招牌。”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斯期确实在去日本出差时做过这样的事，但他不记得被救的人是谁。
“那个人是你？”
邵委点头，水面上的倒影让他的表情模糊不清：“我当时就想，这个Alpha很特别。”
斯期胸口发紧。原来他们的缘分比想象中开始得更早，原来邵委选择他并非完全出于家族安排。
“为什么从不告诉我？”
邵委抬头看向远方的山峦：“没什么好说的。”
这就是邵委，将所有事情都埋在心底的邵委。斯期突然意识到，如果他再不主动，这个人的一切心事都将随着生命一起消逝，而他将永远失去了解的机会。
当晚，在度假村的餐厅里，斯期点了一瓶昂贵的红酒。当侍者离开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推给邵委。
“打开看看。”
邵委迟疑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蓝宝石袖扣，在烛光下闪烁着深海般的光芒。
“下周三的慈善晚宴，我希望你戴上它。”斯期说，“和我一起出席。”
邵委的手指轻抚过宝石：“为什么是蓝色？”
“像你的眼睛。”斯期直视着他，“当阳光照射在雪地上时，就是这种颜色。”
邵委的眼睛微微睁大，那是斯期见过他最接近惊讶的表情。然后，出乎意料地，邵委嘴角上扬，露出了第一个真正的微笑。
“谢谢。”他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很喜欢。”
这一刻，斯期感到某种坚固的东西在胸腔里融化了。他突然明白，自己想要的不仅是治好邵委的病，更是看到这个人眼中永远有光，嘴角永远带笑。
回程的路上，邵委在副驾驶睡着了。斯期小心地调高空调温度，目光扫过爱人安静的睡颜。三年来，他第一次允许自己使用这个词——爱人。
是的，邵委是他的爱人，而他决心用余生证明这一点。
然而，命运似乎另有安排。当他们回到家中时，一封来自医院的加急信件正躺在门厅的桌上。斯期拆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邵委的最新检测结果显示，腺体功能正在加速衰竭，医生建议立即住院治疗。
斯期望向正在脱外套的邵委，后者似乎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察觉。如何告诉这个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的人，他可能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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