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的窗帘隔绝了清晨的光线,室内依旧弥漫着昨夜旖旎的气息,混合着淡淡雪松与雨后森林的清冽味道,那是信息素彻底交融后留下的印记。
斯期先醒了过来。生物钟让他在平日这个点准时苏醒,但身体却感到一种久违的、深彻的慵懒与满足。他侧过头,邵委还在他臂弯里沉睡,呼吸均匀绵长,脸颊贴着他的肩窝,平日里清冷的眉眼在睡梦中显得异常柔和,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依赖。
斯期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涨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情。他小心翼翼地,连呼吸都放轻,生怕惊扰了这份安宁。指尖极轻地拂开邵委额前一缕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不知过了多久,邵委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初醒的朦胧散去,对上斯期近在咫尺的、专注而温柔的目光,他微微一怔,随即记忆回笼,耳根不易察觉地泛起一丝浅红,下意识地想挪开些距离。
斯期手臂收紧,没让他逃开,反而将人更密实地圈进怀里,低头在他额上印下一个早安吻,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早。”
“……早。”邵委的声音有些闷,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相拥。阳光试图从厚重的窗帘缝隙挤进来,在昏暗的室内投下几道细长的光柱,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密与安宁笼罩着他们,不需要言语,仅仅是共享着彼此的体温和呼吸,就已足够。
最终还是斯期先打破沉默,他揉了揉邵委的后颈,像安抚一只慵懒的猫:“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做。”
邵委在他怀里摇了摇头,过了几秒,才说:“再躺一会儿。”
斯期低笑出声,从善如流。他的邵委,难得有这样近乎撒娇的时刻。
又赖了将近半小时,两人才起身。洗漱时,在明亮的浴室镜子里看到彼此颈侧、锁骨处那些暧昧的痕迹,斯期眼神暗了暗,带着点得意,邵委则面无表情地拉高了睡衣领子,耳廓却更红了些。
早餐是斯期做的简单西式早点。两人对坐在餐桌前,气氛与往日并无太大不同,却又处处透着不同。斯期给邵委抹吐司酱料时,动作无比自然;邵委将他喜欢的那份煎蛋推到他面前,也成了下意识的举动。眼神偶尔交汇,不再需要刻意寻找,便已胶着在一起,流淌着心照不宣的亲昵。
这种变化细微却深刻,如同春雨润物,无声地渗透进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日子依旧忙碌。斯氏的一个海外重大项目进入关键期,斯期需要频繁出国考察谈判。若是以前,他必定会因此焦躁,担心邵委独自在家,担心他的身体。但这一次,他平静地接受了行程安排。
出发前夜,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对靠在床头看书的邵委事无巨细地叮嘱:“药记得按时吃,康复训练不能停,应酬能推就推,别熬夜……”
邵委放下书,看着他:“我不是小孩子。”
斯期拉好行李箱拉链,走到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但我就是想嘱咐。”他低头玩着邵委修长的手指,语气认真,“这次要去一周,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
“嗯。”邵委应了一声,反手握住他,“不用担心我。你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
没有缠绵悱恻的告别,只有平淡踏实的牵挂。第二天在机场,斯期在安检口抱了抱邵委,在他耳边低语:“等我回来。”
邵委拍了拍他的背:“一路平安。”
分离的一周,并未显得漫长难熬。他们保持着每天一次的视频通话,时间不长,有时只是互相看看对方的脸,说几句日常。知道对方安好,便已心安。斯期在异国他乡的酒店房间里,看着屏幕上邵委沉静的眉眼,工作的疲惫仿佛都能消散大半。邵委则在挂断视频后,会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感受着心底那份坚实的归属感,继续处理自己的工作。
斯期提前一天结束了行程,没有通知邵委,想给他一个惊喜。他拖着行李箱打开家门时,已是晚上九点多。公寓里很安静,只亮着几盏暖黄的壁灯。他放下行李,轻手轻脚地走向书房——这个时间,邵委通常在那里。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光线。斯期推开一些,看到邵委果然坐在书桌后,戴着防蓝光眼镜,正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神情专注。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微湿,穿着舒适的灰色家居服,整个人笼罩在台灯温暖的光晕里。
斯期没有出声,只是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这幅画面,平凡,却让他漂泊了一周的心,瞬间找到了落点,无比踏实。
似乎是心有所感,邵委敲击键盘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抬起头,望向门口。当看到风尘仆仆却带着温柔笑意站在那里的斯期时,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晰的亮光,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回来了?”他摘下眼镜,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嗯。”斯期走进来,绕过书桌,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俯身,给了他一个带着室外凉意的拥抱,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提前忙完了。”
邵委回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吃饭了吗?”
“在飞机上吃过了。”斯期松开他,低头看着他电脑屏幕,“在忙什么?”
“一个项目的收尾报告。”邵委说着,保存了文件,合上了电脑,“不算急。”
意思是可以陪你。斯期听懂了,笑意更深。他拉起邵委的手:“陪我喝一杯?给你带了瓶不错的红酒。”
两人转移到客厅沙发。斯期开了酒,倒了两杯。没有开主灯,只有落地灯和窗外的城市光污染提供着微弱的光源。他们并肩靠在沙发上,腿挨着腿,分享着同一张薄毯。
斯期简单讲了讲这次出差的见闻,邵委安静地听着,偶尔插问一句。工作的话题告一段落,两人陷入了舒适的沉默中,只是慢慢地品着酒。
半晌,邵委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不在,家里有点太安静了。”
斯期心头一震,转头看他。邵委并没有看他,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酒液上,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柔和而真实。
这句话,平淡至极,却比任何直白的情话都更让斯期动容。他的邵委,终于不再将所有的情绪都深埋心底,会坦然地表达对他的需要。
斯期放下酒杯,伸手将邵委揽入怀中,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那我以后尽量少出差。”斯期低声承诺,“或者,下次带你一起去。”
邵委在他肩上轻轻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好。”
窗外,城市的夜晚依旧喧嚣。但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交织成最动人的乐章。他们的爱情,褪去了最初的激烈与挣扎,沉淀为如今这般细水长流的温情与默契。不需要轰轰烈烈,只需要你在身边,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斯期低头,吻了吻邵委的发顶,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笃定。他知道,无论前方还有怎样的风景,他们都将如此刻一般,携手同行,直至白首。
江南的冬日少有凛冽的寒意,更多是一种湿冷的、往骨子里钻的沁凉。院落里的树木落尽了叶子,枝干虬结,在水墨画般的天空下勾勒出疏朗的线条。临水的亭台楼阁在淡薄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静谧。
斯期和邵委在这里住了小半个月,近乎是与世隔绝。斯期将大部分公务移到了线上处理,只有极重要的决策才会召开视频会议。邵委也放缓了节奏,每日除了固定的康复训练和阅读,大多时间只是和斯期一起在院子里散步,或是在暖阁里对弈、品茶。
日子过得缓慢而充实。斯期甚至跟着当地请来的老师傅,学起了简单的木工,说是要亲手给邵委做一个放置香具的匣子。邵委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他笨拙地刨木头、弄得满身木屑时,会放下手中的书,走过去,用微湿的毛巾替他擦掉额角的汗和脸上的木灰,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这日午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冬雨。雨点敲打着瓦片和芭蕉叶,声音清脆而寂寞。邵委坐在暖阁的窗边,面前摊着一本棋谱,手里却捏着一枚温润的黑子,望着窗外出神。雨水顺着窗玻璃蜿蜒滑落,将外面的世界晕染得模糊不清。
斯期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姜枣茶进来,看到的就是他这幅神游天外的模样。他将温热的陶碗放在邵委手边的小几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邵委回过神,放下棋子,端起姜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眼。他吹了吹气,小口喝着,没有回答。
斯期在他对面坐下,也不催促,只是拿起那本棋谱随意翻看着。暖阁里地龙烧得旺,暖意融融,只有雨声和彼此轻缓的呼吸声。
“斯期。”良久,邵委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飘忽。
“嗯?”斯期从棋谱上抬起头。
邵委放下喝了一半的姜茶,目光落在窗外迷蒙的雨景上,声音很轻:“有时候会觉得,现在的一切,像一场梦。”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碗壁,“太圆满,反而让人觉得不真实。”
斯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他明白邵委的感受。从过去那段充斥着误解、冷漠和压抑的婚姻,到后来生死一线的挣扎,再到如今这般岁月静好的相守,这其间的落差太大,恍如隔世。极致的幸福,有时会催生出一种患得患失的惶恐。
他放下棋谱,起身走到邵委身边,没有坐下,而是蹲了下来,仰头看着邵委低垂的眼睫。他握住邵委微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让他感受自己皮肤下温热的血流和真实的体温。
“不是梦。”斯期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坚定,一字一句,敲打在邵委的心上,“邵委,你看着我,听我说。”
邵委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他脸上。
“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不是凭空得来的。”斯期的眼神灼热而真诚,“是我们一起熬过了最难的时刻,一起面对了生死,一起学着改变、学着理解、学着如何去爱,才换来的。它或许来之不易,但它真实无比。”
他收紧手指,将邵委的手更紧地贴在自己脸上:“你觉得不真实的时候,就摸摸我,感受我的温度。或者,让我抱抱你,确认我的存在。我们之间,再也没有猜忌,没有隐瞒,没有不得已的分离。有的,只是我和你,还有我们共同选择的、想要一起走下去的以后。”
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暖阁里只剩下斯期清晰而郑重的声音。邵委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深不见底的爱意,心底那点因为过于幸福而生出的虚无缥缈感,仿佛被这坚实的话语和温暖的触感一点点驱散、填满。
他抬起另一只手,覆上斯期捧着他手背的手,指尖微微蜷缩,抓住了斯期的衣袖。
“我知道。”邵委低声说,声音不再飘忽,带着落地的实感,“只是……偶尔。”
斯期站起身,就着蹲着的姿势,将邵委轻轻拥入怀中。他的拥抱很温柔,却带着一种强大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偶尔也没关系。”斯期在他耳边低语,“我会用无数个真实的瞬间,来向你证明,这不是梦。是我们要一起度过的,很长很好的一生。”
邵委闭上眼睛,将脸埋进斯期宽阔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是斯期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阳光和森林气息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姜枣茶的甜香。这一刻,所有的恍惚和不真实感都消失了,只剩下怀里这个人,和他带来的、无比踏实的温暖。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微弱的、金黄色的夕阳,顽强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透过雕花木窗,恰好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边。
“姜茶要凉了。”半晌,邵委在斯期怀里闷声说。
斯期低笑,松开他,却依旧拉着他的手:“凉了就再热一下。”
他重新坐回对面,看着邵委端起碗,将剩下的姜茶慢慢喝完。暖阁里恢复了安静,但那种微妙的、关于“真实”的疑虑,已然消散无踪。
晚上,斯期兑现了他的承诺——用真实的瞬间来证明。他没有再去书房处理公务,而是搬了张矮榻放在暖阁,和邵委挤在一起,盖着同一条厚厚的绒毯,看一部老电影。投影仪的光束在黑暗中闪烁,剧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人的体温和偶尔交错的呼吸。
看到一半,邵委有些昏昏欲睡。斯期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能靠得更舒服些。电影结束时,邵委已经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呼吸平稳悠长。
斯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沉睡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安宁。他想起邵委白天说的话,心中一片柔软的酸胀。他低头,极轻地吻了吻邵委的发顶,用气音无声地说:
“我会让你以后的每一天,都踏实得如同呼吸。”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冬日的阳光虽然薄弱,却足够驱散连日的阴霾湿冷。斯期拉着邵委去了镇上,恰逢集市,人声鼎沸,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他们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看着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年货、当地特色的吃食、还有各种手工艺品。斯期给邵委买了一顶当地老人手编的、带着毛边的暖帽,不由分说地戴在他头上。邵委有些无奈,却也没有摘下来,帽檐下露出的耳朵尖微微泛红。
在一个卖糖画的摊子前,斯期停下脚步,看着老师傅用娴熟的手法,舀起一勺融化的糖稀,手腕翻飞间,一条栩栩如生的龙便呈现在石板上。
“想要吗?”斯期侧头问邵委。
邵委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糖龙,摇了摇头,眼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致。
斯期笑了笑,对老师傅说:“麻烦您,画一个……松树吧。”
老师傅应了一声,手腕转动,不一会儿,一棵苍劲的雪松便成了形。斯期付了钱,接过那支糖画,递到邵委面前。
阳光下,琥珀色的糖松树闪烁着诱人的光泽。邵委看着那棵糖松树,又看看斯期带着笑意的眼睛,沉默地接了过来。
他拿着糖画,没有立刻吃,只是看着。阳光透过糖片,在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走吧,”斯期自然地牵起他空着的那只手,“前面好像有卖酒酿圆子的。”
邵委任由他牵着,穿梭在热闹的集市里,手里那支象征着斯期信息素印记的糖画,在冬日的阳光下,散发着甜丝丝的、真实可触的暖意。周围是嘈杂的人声、各种食物的香气、还有身边人掌心传来的稳定温度。
这一切,喧嚣,平凡,却无比真实。
邵委低头,轻轻咬了一口糖画的边缘,甜脆的滋味在口中化开。他抬眼,看着斯期挺拔的背影,感受着被他紧紧握住的手,心底最后一丝关于“梦境”的恍惚,彻底烟消云散。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他们的,触手可及的,温暖而真实的往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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