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一点的天台比许晓雨想象中更冷。
她裹紧外套，推开生锈的铁门，许星辰已经在那里了，背靠着栏杆，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
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锋利的轮廓，左眉上的疤痕显得格外明显。
“你来了。”他轻声说，声音有些哑。
许晓雨走到他身边，发现地上放着一个小铁锹和一个熟悉的铁盒，是他们之前埋在榕树下的时间胶囊。
“你挖出来了？”许晓雨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铁盒表面的泥土。
许星辰摇头，“不是我。”他打开手电筒，照亮铁盒边缘的一道新鲜划痕。
“有人撬开过，又埋回去了。”
许晓雨的心一沉，“你爸？”
“大概率是。”许星辰苦笑一声，“他最近像疯狗一样追查我的行踪。”他顿了顿，“我担心他会找到这里，所以...”
他打开铁盒，里面原本应该只有那张许晓雨讲错题的纸条，现在却多了一张泛黄的纸片，许晓雨拿起来，借着月光辨认上面的字迹。
「给未来的你们：
如果有一天你们一起找到这个盒子，希望你们比我们勇敢。
记住。
“星辰”可以照亮黑夜，但“晓雨”才是让万物生长的光。
永远不要忘记，你们的名字里，藏着彼此的命运。
——林＆许」
字迹娟秀工整，和母亲日记里的一模一样。
“这是...”许晓雨的手指微微发抖。
“你妈妈的字。”许星辰的声音很平静，“我发现我们的铁盒时那里还有另一个铁盒，是她们当年提前埋下的时间胶囊。”
许晓雨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从CD盒里发现的纸条，“你看这个。”
许星辰接过纸条，眼眸微闪，他抬头看向许晓雨。
““保护好小雨”。”
“这是我妈的字迹…”
夜风吹过天台，带着初春特有的寒意，许晓雨抱紧双臂，“日记里缺失的那些页以及这些...会不会记录了什么危险的事？”
许星辰没有回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这是在我妈的遗物里找到的。”
那是一**姨极美的照片，脸上细碎的伤痕丝毫不掩盖她的美貌。
照片标注着时间。
2000.10.27。
背后写着一句话：星辰，别怪妈妈。
他的声音有些哑，“这张照片是我妈妈出车祸前一天的照片。”
“我爸总说，如果不是为了给我买生日礼物，她就不会遇到那场车祸。”
“可我目睹了那日他是如何打她的，如果不是我，她差点被打死……”
“第二日就收到她车祸而死的消息。”
“星辰……”许晓雨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滞涩。
许星辰笑着说没事，他走到天台角落，从一堆杂物后面拖出一个背包，“我收拾了些东西，如果我爸再找到我...”
他拉开背包拉链，里面装着几件衣服、一个笔记本，和那个星空投影仪。
“你要走？”许晓雨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暂时躲一阵。”许星辰指了指额角的伤口，那里还贴着创可贴，“等他酒醒了我再回来。”
他顿了顿，“高考只剩六个月了。”
许晓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去我家吧，反正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许星辰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轻轻摇了摇头，“太危险了，如果他跟踪我到你家...”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那至少告诉我你住哪。”许晓雨不肯松手。
许星辰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收据，背面写着一个地址，“城东的老居民区，307室，钥匙在门垫下面。”
许晓雨接过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内衣口袋。
这个动作让许星辰的耳尖微微泛红，他别过脸去，“对了，这个给你。”
他从背包侧袋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银色的星星吊坠，和许晓雨手腕上的手链是同一款式。
“本来想等你生日再送的。”许星辰挠挠头，“现在看来得提前了。”
许晓雨接过吊坠，发现背面刻着两个字母。
“S&C”。
“Stars and Comets”许星辰轻声解释，“星星和彗星，宇宙中最自由的两种天体。”
许晓雨的眼眶突然发热，她低下头，让长发遮住自己的表情，“帮我戴上？”
许星辰的手指很暖，碰到她后颈的皮肤时却微微发抖，项链扣上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
两人同时僵住，许星辰迅速关掉手电筒，将许晓雨拉到阴影处，“可能是垃圾桶倒了。”但他的身体却紧紧绷着。
一分钟过去了，天台上一片寂静。
许晓雨松了口气，刚想说话，许星辰却突然捂住她的嘴。
“有人在上楼梯。”他贴在她耳边说，呼吸喷在她的耳廓上，“铁门锁了吗？”
许晓雨摇摇头，心脏狂跳，她确实记得推门进来时没有上锁。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许星辰把许晓雨往杂物堆后面推了推，自己挡在她前面。
“许星辰，我知道你在上面。”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在黑暗中炸响，“给老子滚出来。”
是许父。
许晓雨感觉许星辰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决绝。
“躲好。”他用口型说：“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然后他站起身，走向铁门，“我在这。”
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照在许星辰脸上，许父摇摇晃晃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酒瓶，眼睛布满血丝。
“小兔崽子...”他啐了一口，“敢报警抓老子？”
许星辰的声音异常平静：“家暴是犯法的，爸。”
“犯法？”许父发出一声刺耳的大笑，“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他向前迈了一步，酒气扑面而来，“把老子的钱交出来。”
“那是我的钱。”许星辰站在原地没动，“我在酒吧打工赚的。”
许父的脸扭曲了一下，“放屁，那分明是老子的血汗钱。”他突然注意到地上的铁盒，“这是什么？”
许星辰迅速用脚把铁盒踢到身后：“不关你的事。”
这个动作激怒了许父，他抡起酒瓶就朝许星辰砸去：“跟你妈一个德行。”
许星辰侧身躲开，酒瓶砸在栏杆上，玻璃碎片四溅，一块碎片划过许星辰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我妈是怎么死的？”许星辰突然问，声音低沉得可怕。
许父愣了一下，随即暴怒，“车祸，跟你说了多少遍了。”
“真的吗？”许星辰向前一步，“那为什么警察局的档案里写着“疑似他杀”？”
空气仿佛凝固了，许父的表情变得狰狞，“谁给你看的档案？”
“这不重要。”许星辰又向前一步，“重要的是，我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喝醉了，和我妈吵架，然后...”
“闭嘴。”许父咆哮着扑上来，一拳打在许星辰腹部。
许星辰闷哼一声，弯下腰，但没有倒下，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继续道：“然后你推了她一把，她撞到了茶几...”
许父的第二拳接踵而至，这次打在许星辰的太阳穴上，许星辰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了栏杆上。
“我让你闭嘴。”许父揪住许星辰的衣领，“那个贱人活该，要不是她偷偷联系那个姓许的女人...”
躲在杂物后的许晓雨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她看到许星辰的嘴角在流血，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
“所以她是你杀的。”许星辰的声音很轻。
许父的表情忽然变得扭曲：“那又怎样？她已经死了。”他举起拳头，“你以为你是谁？老子养了你十七年，今天就让你记住，不管你身上流着谁的血，你都得叫我爹。”
就在拳头即将落下的瞬间，许晓雨冲了出来：“住手。”
许父的动作顿住了。他眯起眼睛打量着许晓雨。
“又是你。”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怎么，看上这小畜生了？”
许星辰猛地推开许父，许父被推得后退几步，撞在了铁门上，他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某种更可怕的东西，一种近乎疯狂的狞笑。
“有意思。”他慢慢站直身体，“太有意思了。”
他的目光钉在许晓雨身上，“你知道你妈和我老婆干了什么吗？”
许晓雨感觉血液凝固在血管里。
“我只知道…”她强迫自己直视许父的眼睛，“是你害死了林姨。”
“林姨不是死于车祸。”许晓雨向前一步，“是你害死了她，宣称死于车祸。”
许父的呼吸变得急促，大笑起来，“证据呢？小丫头片子，信不信我连你一起...”
“我有证据。”许星辰突然说。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寂静的夜空下爆开，许父的表情凝固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盯着那个手机，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删了它。”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现在就删。”
许星辰淡淡道：“不可能，明天我就把它交给警察。”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快，许晓雨后来只记得一些片段，许父猛地扑向许星辰两人扭打在一起，撞翻了天台的杂物。
许星辰的手机飞了出去，滑到栏杆边缘，许父抓起一块碎玻璃，朝许星辰刺去...
“小心。”许晓雨尖叫一声。
许星辰侧身避开，但玻璃还是划破了他的手臂，鲜血立刻浸透了衣袖，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抵在了栏杆上。
许父举着沾血的玻璃片，一步步逼近：“把手机给我，不然老子今天就把你从这儿扔下去。”
许晓雨的心跳几乎停止，她看到许星辰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然坚定。
“来啊。”他轻声说，“反正你早就想这么做了，不是吗？”
许父发出一声怒吼，许晓雨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抓起地上的铁锹就朝许父的后背砸去。
铁锹没有打中许父，但成功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转身看向许晓雨，眼中掩不住的怒意，“你找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台的门再次被撞开，一道强光照了进来，“警察，不许动。”
许晓雨转头，看到两个警察举着手电筒冲了上来，许父僵在原地，手中的玻璃片“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有人报警说这里有人打架。”年长些的警察扫视着狼藉的天台，目光最后落在许父身上，“许强？又是你。”
许星辰靠着栏杆滑坐在地上，手臂上的血已经流到了指尖，许晓雨冲过去扶住他，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没事。”许星辰对她笑了笑，声音虚弱，“我提前报了警。”
原来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许晓雨紧紧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
警察给许父戴上手铐时，他还在大声威胁：“小畜生，老子出来弄死你。”
许星辰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被带走，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需要叫救护车吗？”年轻警察看着许星辰的伤口问道。
许星辰摇摇头：“皮外伤，我自己处理。”他顿了顿，“那个录音...”
“我们会作为证据保存。”警察点点头，“这次他至少得关半年。”
等警察离开后，天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人，许晓雨拿出随身带的纸巾，轻轻按在许星辰的伤口上。
“你真的录音了？”她小声问。
许星辰摇摇头，“虚张声势而已。”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已经碎了，“昨晚打架时就坏了。”
许晓雨突然很想笑，又想哭，最后她只是紧紧抱住了许星辰，感受着他真实的心跳。
“别怕。”许星辰轻拍她的后背，“结束了。”
但许晓雨知道，这一切远没有结束，母亲的日记、缺失的页码、林阿姨的CD......还有太多谜团还没解开。
许星辰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思，他指了指地上的铁盒。
“我们看看里面还有什么。”
两人坐在地上，借着月光检查时间胶囊，除了那张字条，许晓雨注意到夹层那张两个婴儿并排躺在医院的婴儿床上，手腕上的标签清晰可见，一个写着“许晓雨”，一个写着“许星辰”的照片。
背面写着一行字。
“无论命运如何捉弄，你们永远是彼此最亮的星。——爱你们的妈妈们。”
许晓雨的眼泪滴在照片上，许星辰轻轻擦去她的泪水，动作温柔得像对待什么珍宝。
“还有六个月。”他轻声说，“等高考结束，我们就去南海，就像她们希望的那样。”
“等高考结束，就带你一起离开这里。”
许晓雨点点头。
许星辰顿了顿，表情变得认真，“不过，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许晓雨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眉头紧蹙：“不许说这种话。”她的指尖能感受到他唇角的淤青还在发烫。
许星辰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移开，却没有松开，“听我说完，”他的声音很轻，“如果真有那一天，你要记得……”
许晓雨的眼眶已经红了，许星辰凝视着她这副模样，说不出话来。
“不会有那一天。”许晓雨攥紧他的校服下摆，声音发颤，“我们说好的，一起去看南海的星空。”
最终许星辰将那句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他在心里默默补全。
你要记得，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许星辰笑着看她，“只是个玩笑。”
“以后不许说，这种玩笑。”
许星辰握紧她的手腕，“好，不说。”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腕上的星星手链，“但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许星辰看着她的眼睛，“彼此都要继续往前走，带着我们的那份一起。”
夜风掠过天台，带起些许凉意，远处，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许晓雨突然想起母亲常说的一句话。
每一颗流星都是一个灵魂找到了归宿。
“我答应你。”她轻声说，然后反握住了许星辰的手，“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许食言。”
许星辰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只是抬头看向夜空，那里繁星点点，像无数双注视他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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