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许星辰的病情终于稳定了。
雨滴敲打着疗养院的玻璃窗，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问真相。
许晓雨站在林阿姨病房门口，手中的照片已经被汗水浸湿，那张两个婴儿的周岁合影，背面写着“小雨与星辰”的字迹像刀刻般清晰。
“你终于来了。”护士长张姨拦住了她，眼神复杂，“林老师这几天一直念叨“小雨要来了”。”
许晓雨的喉咙发紧：“她...她怎么知道我会来？”
张姨没有回答，只是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你母亲去世前寄存在这里的，说等你发现照片时交给你。”
纸袋很轻，里面似乎只有几张纸，许晓雨刚要打开，病房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和林阿姨尖锐的叫喊。
“星辰，星辰在哪里？”
许晓雨平复情绪地走进去。
“林姨。”
“小星？”林月华歪着头，突然绽开少女般的笑容，扑过来抓住她的手，她手腕内侧的星形胎记浅露。
“我的小星星回来了？”
“阿姨，我是小雨。”许晓雨上前半步，林月华却像触电般松开许星辰，踉跄着后退。
“小雨...小雨...”女人神经质地重复着，“我对不起小雨。”
“对不起。”
林阿姨浑浊的眼睛突然亮得吓人，“小雨找到你了吗？他答应过要保护你的...”
“不，是星辰，他找到你了吗？”
“我对不起他。”
她忽然注意到她手腕的胎记，许晓雨下意识摸向自己锁骨下方，双腿突然失去力气，那里有完全相同的印记。
许晓雨喃喃重复：“小雨找到你了吗？不，是星辰，答应过要保护好你……”
她指尖发抖，许星辰的异样，毁掉CD，会伤害到她，母亲的日记，一个疯狂的决定，所有的线索在她脑海中旋转，逐渐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林阿姨。”她颤抖着声音问，“许星辰...是谁的孩子？”
林阿姨的表情突然凝固，她松开许晓雨，踉跄着退到墙角，“不能说...星辰会受伤...”
“什么不能说？”许晓雨逼近一步，“是关于我和许星辰被调包的事吗？”
这个词像咒语般让林阿姨安静下来，她抬起头，眼神突然清明得可怕，“不是调包...是交换。”
她枯瘦的手指抓住许晓雨的手腕，“你母亲用健康的儿子，换走了我那个差点被许强打死的孩子...”
许晓雨的世界在旋转，她想起许星辰残疾的左手，想起许父醉酒时说的“和你妈一样多管闲事”，甚至想起自己与林阿姨相似的眉眼...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手指颤抖着打开那个牛皮纸袋。
里面是三份文件：一份出生证明，一份DNA检测报告，还有一封信。
出生证明上，母亲姓名栏赫然写着“林月华、，婴儿姓名是“许星辰”，而DNA报告显示。
许晓雨与林月华的亲子关系概率为99.99%。
信纸上的字迹已经褪色，但依然能辨认出是母亲的笔迹：
「小雨：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妈妈已经不在人世了。
14年前那个雨夜，我用健康的晓雨换回了月华姐奄奄一息的你。
许强的家暴差点将你打死，如果再留在许家，你活不过三岁。
作为交换，月华姐如有必要答应，必须假装精神失常住进疗养院保护晓雨，也就是星辰。
我亏欠他太多太多...」
她忽然想起母亲对她说：“但星辰那孩子...你要对他好一点，他受的苦...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想起母亲临终前说：“对不起她们母子……”
信纸从许晓雨指间滑落，她终于明白。
她才是“许星辰”，而许星辰替她承受了原本属于她的一生。
“星辰知道...”许晓雨跪坐在地上。
“他一直都知道...”
林姨突然哼起一首摇篮曲，曲调熟悉，那是许星辰经常在仓库弹唱的旋律。
“林姨……”
林月华的眼眸瞬间清明，“你还是知道了。”
“我该知道的。”
她递给她一张CD，“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我不能清醒太久，还差一点…”
“……”
许晓雨回到家，插入CD。
CD里只有一个音频文件，标注日期是十四年前，许晓雨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先是沙沙的空白噪音，然后是一个女人虚弱的声音，是林姨，但比现在年轻许多。
“许清，我撑不住了...许强今天又打了星辰，这次他...他差点把她打死...”
背景音里传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接着是许晓雨母亲的声音，带着决绝。
“月华，我们换孩子吧。”
“什么？”
“听我说，许强一直想要个健康男孩继承香火。”
母亲的声音哽咽了，“我用小雨换星辰，小雨是男孩，许强不会对他如何。”
“不行，小雨是你亲生的...”
母亲的声音突然坚定，“星辰是女孩，遭不住许强这么毒打的，等孩子们成年，我们再换回来。”
录音到这里突然插入一段杂音，然后是许父暴怒的吼叫和重物击打的声音，林阿姨的尖叫刺痛耳膜：“许强，那是你亲生女儿。”
“你还敢说，都是你个没用的东西，生了个没用的女儿。”更多的击打声，婴儿哭声戛然而止，许父的声音如同恶鬼：“而且，这小杂种长得一点都不像我。”
录音突然中断，最后几秒像是最后插进去的，是林阿姨气若游丝的低语：“星辰...保护好妹妹...”
许晓雨瘫坐在椅子上，耳机滑落，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许星辰为什么要销毁CD，是怕她知道真相后受伤，接受不了。
他是为了保护她而存在的影子，是母亲们绝望下交换的牺牲品。
而最后，他独自面对许强的屠刀，承受本该她承受的一生，没有一丝怨恨，甚至不愿让她知道真相，在身后默默护着她。
许晓雨泪流满面，匆忙回到医院，庆幸的是，医生告诉她：
“许星辰已经醒了。”
许晓雨推门而入，许星辰靠在病床上，窗外透进的阳光将他苍白的脸映得近乎透明。
听到推门声，他缓慢地转过头，漆黑的眼瞳里映出许晓雨泪流满面的样子。
他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想伸手，却又硬生生地压了回去，他喉咙发紧，“……别哭。”
许晓雨眼泪砸在地板上，啪嗒一声。
“我都知道了。”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林姨……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许星辰的瞳孔骤然紧缩，指节攥得发白，病号服下的绷带隐约渗出一丝血色。
“你查到了什么？”他的嗓音低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们被交换了人生。”许晓雨向前一步，眼泪滚落，“你才是妈妈的亲生儿子，而我……我才是林姨的亲生女儿。”
许星辰的呼吸滞了一瞬，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死寂。
“谁告诉你的？”
“林姨。”许晓雨哽咽着，“还有我妈妈留下的东西。”
“林姨不是真疯，他是为了保护你，妈妈和林姨交换的条件。”
许星辰眼眸微闪，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床边缘，指腹下的塑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我只知道我们交换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许晓雨的声音破碎，“为什么……要一个人扛？”
“告诉你什么？”许星辰终于抬眼看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告诉你，我的人生本该是你的？”
“告诉你，你妈妈为了保护你，才把你送到许姨身边？”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气音。
许星辰的视线落在自己缠满绷带的手上，语气平静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许晓雨的心脏猛地一沉。
“有些事……不知道最好。”
许晓雨再也忍不住，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触到他皮肤的那一刻，才发现他的体温低得吓人。
“可我应该知道。”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许星辰，你为什么不想想你自己，这对你不公平。”
许星辰怔住，漆黑的眼瞳微微颤动。
“你知不知道……”许晓雨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得像是要灼穿他的皮肤，“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死了，我连为你哭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声音哽咽到几乎听不清。
“因为全世界……都会以为，你只是我的“青梅竹马”。”
许星辰的呼吸骤然乱了。
他猛地抬手，指尖颤抖着擦过她的眼泪，却在触碰到她脸颊的瞬间，像是被烫到一般缩了回去。
“……对不起。”他低声说。
许晓雨摇头，死死攥住他的手指，不让他逃开。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她红着眼眶，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活着。”
许星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终于泛起一丝微光。
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夕阳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像是命运终于肯施舍的一线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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