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背叛主子。”
惊刃平静道。
柳染堤倒也不意外,撇了撇嘴:“那若你身子恢复些了,岂不是还得杀我?”
“是。”
惊刃答得干脆。
主子的命令高于一切,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完成,成即生,败即死。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便会设法斩下柳染堤的头颅,带回去复命。
“为了我的小命着想,”柳染堤往后一仰,“你这些东西,可就别想拿回去了。”
说着,她从炉灶边拖出个布包,往地上一倒,叮叮哐哐,都是趁惊刃昏迷,从她身上扒下来的东西。
“来瞧瞧,”柳染堤像逛集市似的翻着,“袖箭、毒针、蒙汗药,还有三枚……啧,好寒碜的小铜板。”
她晃了晃:“你主子真够抠门的。”
比起“人”,无字诏的暗卫更像是器具。主子爱用便用,用完就弃,哪里还需要发什么工钱。
不过若能博得主子欢心,赏银、宝物、暗器自然都是不会少的,许多暗卫甚至比些小门派还要富有。
很不幸,惊刃属于“穷得叮当响”的类型。
柳染堤扔着那三枚小铜板,金属相撞,叮当作响:“你真不考虑跟着我走?”
“我虽也没几两银子,但蜜饯还是能请你吃几块的。”
惊刃面无表情:“不可能。”
她漠然看着柳染堤翻她东西,只在对方拿起一枚木头簪子时,神色突地变了变。
她一步上前,猛然从柳染堤手里将木簪夺走,护在掌心,目光暗沉。
柳染堤也不阻拦,只悠悠地看着她。
“这木簪的来头,可不简单。”
她转着一枚小铜板,道:“姜偃师亲手制作的机关簪,里头兴许藏着什么秘密。”
惊刃沉默不语。
她大抵知道了,柳染堤为何杀了赤尘教众人,却独独留她一命。
——正是因为这枚簪子。
这是她数月前听从主子命令,刺杀机关师“姜偃师”后,从尸身上带回的信物。
姜偃师以机关术成名,识得其名者不在少数,可真正见识过她机关的人,寥寥无几。
原因很简单:
见识过的人,全都死了。
这木簪样式普通,外观素朴,根本不会有人将它与那位大名鼎鼎的机关师联系起来。
可眼前这人,仅一眼便能道出其来历。
惊刃神色愈来愈凝重。
柳染堤连忙摆摆手,道:“放宽心,我与那偃师非亲非故,不会来向你寻仇的。”
惊刃却已心知不好。
此物与主子的命刺杀令有关,若柳染堤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极有可能查到主子头上。
瞬息之间,惊刃脑中飞速掠过数个方案,最终没有迟疑,匕首翻出,直直向自己脖颈划去。
柳染堤:“???”
她扑过来拽惊刃的手腕,惊刃却拼了命要向下划,两人一扑一挣,撞翻了半边药炉。
“你这是干什么?”柳染堤哭笑不得,压住她手臂,阻止下一步的动作。
“放开我。”惊刃语气冷硬。
那双眼睛里写得分明:
【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
她要将主子的秘密,连同自己的命一起,埋进土里。
柳染堤低头望着她,沉默良久,只吐出一句话:“那就只能…得罪了。”
夕阳西下,药铺中的小药童托着脸,脑袋一下一下向下点着,昏昏欲睡。
梦中她正咬着一块肥香的红烧肉,嚼得满脸油光,忽听耳畔传来一道幽幽的女声:
“日头爬到屋脊,药炉子都熄了三回了,你怎还在这儿打盹呀?”
小药童猛地一惊,身子一抖,从凳上跳了起来,几乎撞翻了案上的铜秤:“对、师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睡着的!”
她手忙脚乱地揉了揉眼,定睛一看,才发现外头霞光沉沉,太阳分明是快落山了。
而面前站的,也不是白发苍苍的师母奶奶,而是两位唇红齿白的姑娘。
甚至,两个都是熟面孔。
打听“渡生莲”的姐姐笑脸盈盈,而打听“打听渡生莲之人”的姐姐却黑着脸,面色不善地站在身后。
小药童缩了缩脖子。
“喏,”柳染堤将木钥往她手中一塞,笑意盎然,“多谢你将木屋借我,我已收拾干净了。”
确实很干净,尸体全被她丢下山崖了。
“劳烦帮我开两间房,送些清水纱布到门口,”柳染堤指指身后,“这位姑娘受伤了,得收拾下伤口。”
惊刃瞪着她。
柳染堤为了不让她自尽,不仅把她的东西统统收缴走,还点了她好几处穴位,封了她的内息。
如今惊刃气息不稳,手腕发颤,别说拔刀自尽,就是喝碗水,都得小心会不会洒得一身。
小药童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姐姐,不好意思呀。”
“临近论武大会,镇上的客栈基本都住满了,我们药舍之中,也只剩最后一间静室了。”
惊刃立刻道:“我睡院子里。”
柳染堤白了她一眼:“是你付银子,还是我付银子?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惊刃想了想自己包里那可怜巴巴的三枚铜板,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一间静室就一间静室,柳染堤在惊刃沉默的目光中,笑眯眯地付了账,推着她走上楼去。
“小刺客你身子还未好完全,毒素尚未完全清除,于情于理都肯定是要睡床的。”
柳染堤煞有其事,道:“而我身娇体弱、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自然也是要睡床的。”
说完,她总结了一句:“所以,我俩都是要睡床的。”
惊刃:“……”
该说不说,惊刃已经习惯了与此人的相处方法:无论柳染堤说什么话,只要通通当做听不到就好。
于是她跟在对方身后踏入静室,目光一扫,寻了个角落,抱臂一靠,完美地和阴影融为一体。
柳染堤脱去外袍,正想招呼小刺客过来坐,结果就看到某人藏在阴影里装蘑菇。
柳染堤:“……你在干什么?”
惊刃答:“休息。”
柳染堤匪夷所思:“有床有被子有椅子有美人不坐,为何要靠墙站着休息?”
惊刃更加匪夷所思:“我从来如此。”
柳染堤:“……”
真令人头疼啊。
柳染堤斜坐床沿,亵衣拢着身形,双腿交叠,玲珑的小腿在空中晃着,脚踝处染着薄薄一点红。
她一手拢了拢发,一手拨亮灯火,朝惊刃招招手:“过来,我给你上药。
“我自己来。”惊刃皱眉。
“你手颤成那样,还能自己抹药?”柳染堤道,“再不过来,我就把另外两个穴位也给封了。”
惊刃:“……”
她不情不愿地从阴影里挪出来,又慢吞吞挪到床沿,坐在靠近边缘的地方。
她解下衣领环扣,又散开半边亵衣,露出锁骨下的伤口。
柳染堤从旁边凑过来。
之前束着时不觉得,散下才知柳染堤的头发很长,如流水、如绸缎,柔柔地淌过肩头。
“你坐这么边,不怕摔下去?”
柳染堤以指尖挖出一点药膏,触及锁骨下的伤口,而后将其缓缓推开。
伤口深可见骨,直到现在还未完全结痂,尽管柳染堤动作已经很轻,却仍旧溢出些血丝。
看都觉得很疼。
惊刃却没什么表情,默不作声地等她将药膏涂完,再将衣领扣好。
柳染堤垂眉坐在旁边,她忽地转头,漆黑的眼睛望向惊刃,笑了一下。
“小刺客,我们打个商量?”
她倾过身子来:“你不是要杀我么,那更当追着我走,寸步不离。”
惊刃一怔,先前的疼痛她不以为意,此刻柳染堤靠得近了,抹过药的地方却忽地烫起来。
热气涌进了骨子里,簇簇燃着火,搅动着思绪,一缕一缕,将她绑住、缠紧。
惊刃想说些什么。
指腹压上唇边,止住了她声音。
她气息柔软,几乎触及鼻尖:“等你身子骨养得好些,兴许说不定能有机会呢?”
惊刃身上薄薄出了一层汗,不由得将身下被褥握得更紧:“……机会?”
“嗯。”
柳染堤收回手,点在自己唇上,像是一个“嘘”的手势:“只要你一直跟着我。”
“说不定,就能等到一个我放松警惕,切开我喉咙的机会。”
夜色已深,静室里寂然无声。
无论柳染堤如何诱骗、哄劝、威胁,惊刃岿然不动,往角落阴影里一靠。
一息,两息,在第三息之后,她的呼吸逐渐绵长、平稳,竟是已经睡着了。
她太累了。
奔行千里,搏命饮毒,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终究是撑到了极限。
柳染堤叹口气,为她披上一层薄薄的毯。
站起身时,她手中多了一物——正是被惊刃藏在怀中,属于机关师的那枚木簪。
惊刃有一点猜的很对。
柳染堤没杀她,除开最开始那一点少的可怜的,如同随手救起一只落水蝴蝶,救下被蛛网囚困小虫般,无足痛痒的“怜悯”。
真正的原因,确实是这枚木簪。
柳染堤点燃一息烛火,坐到桌前,四周极静,只余了几声火烛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木簪模样寻常,以木枝雕琢而成,无纹无饰,只在尾部镶了一粒殷红如血的玉石。
艳而红,似一只睁开的眼。
柳染堤不敢贸然试探机关,只是旋转木簪,借烛火细细端倪。
铜镜之中,映出她的面容。
忽而,那面容渐渐染上血色,眼、耳、口、鼻皆溢出鲜血,无声无息地淌,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仇……”
那双眼睛被血淹了个透,‘她’张着嘴,嘶嘶气音和鲜血一起,滴滴答答向外涌。
“我…恨……”
柳染堤望着铜镜,与血泪中的自己对视良久,而后,缓缓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一切异象俱散,烛火明明,镜面里只有一张平静如常的脸。
柳染堤转着木簪,极浅地笑了一下,于夜色之中,轻声开口:“……不急。”
“一个个来。”
镜中异象:-_-
镜中异象:0_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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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异象:/(QQQAQQQ)/
镜中异象:我要~~~评论~~~要是能有~~营养液~~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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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眼儿媚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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