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剑划破碧霄,唯留一道痕迹任逍遥。
“江陵,接住。”子卿将一把晶亮的匕首抛出。
江陵稳稳接住,手上一阵冰凉。他仔细端详,这匕首非同寻常,通体琉璃打造,精美至极。
刀柄镌刻着一排小字,周边一些繁纹点缀,剔透之处,沁入一条细小的裂痕蔓延,折成千万棱镜,缤纷的光彩肆意流淌;刀刃纯粹清澈,锋利无比,宛如极地寒冰。
薄薄清碧月白,缠绵交织,水墨般渲染。
"上次赔你的刀。"
"多谢师父。"
江陵笑纳,他本来不是很接受这些花哨的武器,可师傅送的这把他格外喜欢。
子卿从怀中取出方才护下的火焰,刚光顾着吵架,差点把正事忘了。湛蓝的一小团,弱弱跳动,却不伤人。子卿把它抵在胸口,感受跳跃传递的信息。
"四令宫,救我…… "
瞳孔微颤 。
这火焰是文霏独有的法术,与灵脉相连,可以跟人互相传递信息。
先是死去的传言,现在又是求救的火焰。四令宫到底藏了多大的事,一个两个都引我过去。
"师父,现在去哪儿?"
"我师妹在四令向我求救,我们一个凡人一个谪官,过去几乎就是送死,先回去找温煦。"子卿虽镇静回应,语间有藏不住的焦急
她看着手中寥寥几个字的案卷,又想骂记录的神官。
忽然,手中的火焰微弱下来,时隐时现。
——糟糕,火焰与文霏灵脉相通,她快不行了。
"等等。"子卿阻拦,犹豫抉择,温煦他们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文霏又性命垂危,等不了多久。
火焰越来越薄弱,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撞到一起?
"去哪儿?"江陵手操控念剑,问道。
"南边,四令宫,送个死。"
闻言,江陵急速调转方向,不多做怀疑。
四令宫分春、夏、秋、冬四个殿宇和主宫,金色的念剑降落在主宫之上。
宫阙巍峨,华盖飞檐翘,甚是气派。
子卿凭借火焰指引方向,快步闯入主宫。一名侍卫想阻拦,见到令牌不敢多言。
她一步也不停歇,明晃晃地穿过侍卫,手持令牌没有侧头,脚步迅疾。
子卿环顾四周,四令主宫是用来商议大事的,平时都没有人。
如果真遇到人了,她也不怕,无非多几句恭维,令牌这尚方宝剑在手,理论上是别人邀请她来,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桃花树下,落英缤纷。
子卿把蓝色火焰收起:"应该就是这儿。"
江陵抬头仰望,只有纷纷落花,奇怪道:"可这里只有桃树。"
子卿将手抵在树上,阖眼,凭借曾经的经验,感受灵气的流向、排列。
"这里有两道阵法…… "子卿黛眉微紧,轻声道:"一道用来镇压怨气,一道维持幻境…… "
江陵侧耳倾听,不由得靠近师父。
"你说你天赋异禀,这阵你能解吗?"子卿忽然睁眼。
发现离师父得太近,江陵踉跄往后退倒一步:"我……试试。"
"行,我告诉你法阵…… "
江陵悟性高,很快掌握,但运行的灵力始终不可以降法展破解。
他在树下一遍遍尝试。
"我也真是,让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破解上千岁神仙的法阵。"子卿揉着脑袋,江陵天赋好,但底子还是不够,法术可以用,但效果微弱。
手腕上的绷带掉出半根。
子卿睨了一会儿:虽说是倒反天罡,但也不是不可以……
衣袖被挽起,绷带飘落,伤口毕现。
"啊…… "
江陵忍不住吱了一声,他感觉有强大的力量,从肩膀上涌入,成千上万的灵力,都随着他的控制运转。
底子不牢,这样的力量注入,他止不住颤抖。汇聚的法力将法阵薄弱之处反复撞击,击破的一瞬间,江陵失去重心坠落。
两人掉入了阵法。江陵下落的时候没站稳脚跟,摔了一跤。
子卿扶他起来,一边感慨,"果然遭天谴了。"
幻境昏暗,前方却有一道亮光。
是一株泛着淡淡光芒的夹竹桃。
静得只有呼吸……
子卿试探性地靠近,指尖落到夹竹桃上的一刻,光芒瞬间将她裹挟,不容分说地带她到另一个地方。
"将军,你就穿上吧,夫人特意交代的。"一旁的小侍卫拿着一件铠甲,央求卿幸可以穿上。
银色的盔甲在阳光下泛起寒光,每一个纹理都是精心打造,凝聚着千锤百炼的力量,繁琐的工艺彰显将士威严。
"真的不必了,他们又伤不了我。"卿幸回应小侍卫。声音张扬自信,就似光芒万丈的太阳,永远高挂,永不坠落。
天界的阳光一直都是明媚的,几缕光随意地从窗棂照射进营幔,落在她的侧脸上。晨曦的黄晕便迷恋于此,浮光吟唱
眉眼似如画,皓脸凝霜雪,眸中是一池春水,烟波浩渺。
一袭青衫坠江南,佳茗醉人不复还。
卿幸低头,娴熟地套上护腕。
质傲清霜色,顾盼生辉,这位小将军哪,并非若柳扶风,春花笑靥中是乖戾难驯。
卿幸看着颤颤巍巍的小侍卫,不想让他难办,拿过他手中的铠甲,挂在一边,在营帐里拿了一件轻便一些的盔甲穿上。
"回去就说这件太丑了,我挑了件好看的穿。"卿幸吩咐他退下。
卿幸手指修长干净,指间却有几个茧子。手指游走了一会儿,从墙上取下了一张长得青面獠牙的面具。
这样一张狰狞恐怖的面具被戴在顶级的美人脸上,两旁多出几缕碎发。
竟然不违和……
鬼面阻挡之后,卿幸挺拔的身姿更加明显,多了英姿飒爽的少年气与将军威严。
子卿看着眼前的一切,竟如此真切,低头望自己的手,是虚影。
这里是龙潭!
龙潭,相当于天界的三生石,可以窥探神仙的过往今生,封存保留记忆,和三生石的不同之处在于,查阅时它不需要三个人,也不用本人。
可是它玄幻莫测,难以进入。进去了也容易被里面的幻想所迷惑,再也出不来。
刚刚的夹竹桃,是引诱他们进入龙潭。
好一个抛砖引玉……
事情跟鞭炮一样,一个接一个引爆,子卿觉得烦。顾不上是谁在操作,当务之急是救下文霏。
她抬起手臂,绷带已经被揭下,无情的裂痕在她的手臂上张牙舞爪,细腕似破碎的玉璧。
子卿尝试运转灵力,召唤那个武器——朝渡
一块块破碎的琉璃片从天空飞旋而下,像流星漫天。
剑柄改造成匕首送给江陵了,剩下的九块碎片顺着气流,在手掌下方凝成了一把剑,听从掌心灵力气流的调度。
灵力充盈在浑身的血液中,流淌,运转。子卿好久没有这种感觉……
"卿幸——"
远方传来的声音,极具魅惑,妖娆婉转的腔调,仿佛用丝带将人活生生勒住,脊背发凉喘不过气,但又不得不深陷其中。
"你不想和过去一样吗?"那声音再次传来。
子卿身后的幻境突然变得卡顿,扭曲,几乎要将整个世界撕裂,几下之后,又回到原来的画面。
"哦,真的不想吗?"每个字眼的腔调都□□嚣张,回身一样地呼喊,一遍一遍地出入人心。
"傻逼玩意儿,能不能说人话?"
子卿一记剑刃劈下来,琉璃片笔直地将幻境斩破一道裂隙,伴随着撕裂的声音,幻境再次点都变形。
幻境里的声音就是用来迷惑人心的,现在大喊大叫,反而能保持理智。
"姐姐,你急什么呀?"那声音像是在讨饶。
它以为子卿吃软不吃硬。
"多少千岁的人了,跟我面前装嫩。"子卿翻了一个白眼,龙潭的年龄都能当她爷爷。
事实上,她软硬都不吃。
声音的主人好像被戳到痛处,不再那么好声好气,像是为了完成任务勉强说:"卿幸,你想看看你的过去吗?"
"想。"
子卿淡淡回应,三生石只能看到遗忘的,但龙潭里可以看到封存的。
啧,不看白不看。
那声音瞎猫碰上死耗子,也是高兴,调转出画面。
幻境一阵扭转,
该记忆已封锁……
声音:"肯定是有法力在我之上的人特地封印过,听我解释…… "
"耍我呢?"子卿将九块碎片分散,穿透幻境的各个角落。
霎时间,幻境裂缝剧增,黑色的洞口一道道地将幻境扯开,那声音也跟着消失了。
子卿观望撕裂的时空,暗想,朝渡居然还可以这么用,以后到人间开什么孟婆店呀,耍杂技都得赚一大笔……
冷…… "江陵打着寒颤,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少年健壮的身影消失,瑟瑟发抖的身形,越来越微小。
他已然陷入了幻境的噩梦。
"阿娘,我冷。"江炽还是小孩子腔调,娇滴滴的。
"小炽儿,不冷,娘来抱抱。"薛妃用心安抚,柔软的手掌裹住小朋友冻得通红的脸颊。
两个皇子,一位妃嫔,狩猎时,阴差阳错被困在山洞里。
风像一匹脱缰的烈马在半空里肆虐,凄厉哀嚎,冷风打到脸上,痛如鞭刑。
江陵瘦瘦小小的窝成一团,不足薛妃一半高,寒意像无数细密的针,一点点侵蚀他的身躯,毫无反抗余地。
"我……我也冷"江陵的声音几乎是在颤抖,小孩子粉红的嘴唇已经龟裂,血腥味占据口腔。
江陵很少求母亲,可他实在熬不住了,手脚已经全部失去知觉。
薛妃一阵为难,看着已经躺在自己怀里的江归,叹了口气,继续紧紧抱住他,扭过头来,对一旁的江陵无奈道:"江礼,乖一点。你哥哥更怕了,我怕他熬不住 。"
话音未落,薛妃又将贴在背后的袄子,扯过来一点,盖在江归的肩上,摆正身子,让江归贴自己更近一些。
江归这才停止哭喊。
乖一点……
江陵反复默念这句话,只能抱紧自己。脊骨贴着冰冷的岩石,像刀刃在背上游走。
好冷啊,可是自己要乖一点,母亲才会爱我。江陵意识模糊不清,蜷缩身子,心里不停念叨。
"冷…… "陷入幻境的江陵,只能弱弱叫喊。
"江陵,别听他的鬼话!"子卿的呼唤,把他从无尽的黑暗中拉住。
子卿知道他肯定扛不住。
哗——
刹那间,黑暗阴湿的山洞幻境从下到上四分五裂 ,支离破碎。
伴随着声响,记忆变成残碎,漫天洒落。每块镜片都折射出各色的回忆,纷飞而落,尖锐的棱角亮出流光。
绚烂又危险,飞溅出惊心动魄的美。
一袭青衣,不染纤尘,提携玉剑,踏镜而来。
溢彩漫天的碎片一点点虚化,落成了帷幕。
江陵强撑开眼睛 ,
第一眼,便是师父。
是大旱所望之云霓,是长夜期盼的曙光。
江陵用手撑地,艰难直起身,刺骨的寒冷犹如万蚁蚀心,全身肌肉都在挣扎抗拒。
拼尽全力,江陵也就扶着念剑半跪在地上,呼出的气化成水雾。
子卿踩着满地狼藉过来,剩余零落的镜片掉在她身上,都化为乌有。
琉璃盏划地,拖出一道长音。
"冷…… "江陵想说话,千言万语却只能喊出一个字。
看着地上蜷缩的徒弟,像极了曾经救下的一个小孩子。当时自己还是意气风发的将军,举剑挥洒,便拦下一条命。
"我……唔…… "江陵心脏漏跳了一拍。
子卿见故人之姿,行故人之事,跪下抱紧他。
炽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迅速洪泛于全身,脖颈与她相贴。
终是春阳化薄冰,难得柔情释雾云。
子卿手有点无措,半空挂了一会儿。她轻拍两下江陵的背,略带磕巴,有点儿生硬地安慰:
江陵耳畔萦绕着热气……
"抱一抱,不冷了。"
这童谣子卿在人间听到一次过。
江陵于泛滥的洪水中抓住浮木,拥住眼前人,恨不得将怀里的人拥入血液骨髓,再也不放开。
少年的手指揉皱衣襟,眼角升起雾气,生怕这是一场梦。
幸好是真的。
子卿对突如其来的紧紧相拥,错愕一瞬,脸颊碰到徒弟冰凉刺骨的肌肤,马上心软了,没有松手。
等暖意融开全身冰凉,江陵才惊醒。
自己在干什么?抱着谁?
江陵推开师父,站起来手忙脚乱,
想先行礼道歉,可发现师父还蹲着,摊开手又不知道干什么;
伸手去扶,又有点不敢,
嘴唇抿动,说不出一个字。
子卿请他举足无措的小模样,忍俊不禁,连忙站起来。
江陵赶紧弯腰,要杆子都快垂直了
——主要是怕师傅看到自己的脸,他可以感觉到眼角酸意
"师父,是我失礼了。"江陵失算,居然带了一点哭腔的尾音。
"额……没事,没事"子卿弯腰探头,察觉到什么:"你……哭了?"
完了……
缬晕上他脸膛,红润起来 。
江陵吸一下鼻子,夹紧喉咙,撑着最后的尊严和理智,倔强别扭道:"没有。"
子卿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说什么好呢?
怎么说都像在欺负人家。
"好……没哭。"子卿怕多说一个字就笑出声来,抱一抱而已,不知道他哪里紧张成这样。
江陵这才放心。
最后,我们聪明绝顶的少年郎,起身时还用手一把擦过脸,湿润红温都擦掉。
子卿笑而不语,那温柔,着实令旁人羡煞。
师父还是不说话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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