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时间在高速运转中很快过去。
金戈、岳英和阿朗在凌晨抵达后，直接去了医院，隔着ICU的玻璃看了昏迷中浑身插满管子的于贝贝，又与她那悲痛欲绝、沟通困难的双亲进行了艰难的交流。阿朗在本地论坛、社交媒体群组里捕捉一些官方渠道之外的线索和情绪。他很快发现，除了对霸凌者的愤怒，本地网民中悄然流传着一些关于邹薇父亲、李晓萌父亲试图“捂盖子”的小道消息。
万通在中午十二点前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春林市。春林还真有个老朋友，得，去蹭顿饭吧。
中午一点，公安局小会议室。
长方形的会议桌上摊着吃了一半的盒饭、水杯和厚厚的资料。陈也、木头、蜂鸟、夏天、金戈、岳英、阿朗、万通悉数在座。卢队长带着他手下的五名队员也坐在一侧旁听，神情专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汇总情况。”陈也放下筷子，把餐盒放到垃圾袋里。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夏天面前的笔记本屏幕上。
夏天擦了擦嘴，“1. 于贝贝情况：仍在ICU，未脱离危险，预后极差，存在严重后遗症风险。家庭经济困难，已无力承担后续巨额医疗费。父母情绪濒临崩溃。”
“2. 视频溯源：确认发布于‘极速’网吧7号机，时间昨天下午5点47分。登记使用身份证为虚假信息。网吧监控模糊，锁定一名身穿育才中学校服的男性，体型偏瘦，戴黑色棒球帽，刻意遮挡面部。阿朗正在做图像增强和人像比对。”
“3. 霸凌证据：木头初步确认，于贝贝眼镜镜腿断裂痕迹与邹薇左手佩戴的银质手链凸起花纹高度吻合。练习册封面有邹薇右手拇指清晰指纹及赵雅静食指指纹。多位同学匿名或私下证实长期霸凌存在，近半年升级为肢体冲突。”
接下来，夏天把万通的资料整理后发给大家，“4. 涉事人背景：邹薇，女，14岁，父亲邹强，区教育局副局长；母亲张丽芳，市第三医院护士长。邹薇成绩中上，在学校老师对其评价很高，但私下在网上语言放肆，相关记录在附件。
李晓萌，女，13岁，父亲李振华，春林振华集团董事长，主营地产、酒店；母亲周岚，全职太太。李晓萌成绩差，小学三年级到现在一直在上美术培训，热衷打扮攀比。
赵雅静，女，14岁，父亲赵建国，市一中物理老师；母亲孙小梅，社区工作者。赵雅静成绩优异，班级学习委员，外界评论一直是懂礼貌，性格开朗。
三家家长态度：邹家试图淡化事件，强调“孩子间打闹”；李家态度强硬，扬言追究“诬陷”责任；赵家相对慌乱，试图联系学校老师求情。”
卢队和队员都有点震惊了，半天时间查了这么多。就听夏天还在继续说“5. 外围信息：邹强昨天下午至今活动异常，频繁通话，疑似在疏通关系。李振华公司律师团队已介入。本地有传言称邹、李两家试图施压校方和警方‘冷处理’。另，有匿名信息称视频拍摄者可能是邹薇的表哥刘君，15岁，育才中学初三学生。”
“金戈，医院那边？”陈也看向他。
金戈言简意赅：“家属收到威胁信息，匿名。”金戈歪头看向阿朗。
阿朗看着头儿，“调查结果在附件。可以查看。”
卢队他们在刚进会议室后，就被夏天安排，下载了一个聊天软件，进入一个调查群。
卢队他们赶紧看群里的附件。好家伙，证据链都很全的追踪到了。指向李小萌父亲下属分公司外包的一个金融公司。然后这个金融公司也被查了，说白了是个催收公司。
陈也点点头，看向万通：“万通，教育局那边，你跟着去。省里教育厅也来人了。你的任务，随时汇报教育局这边的处理方案。”
话音刚落，会议室门被敲响。教育部派来的三位督导到了，两男一女，神情严肃。为首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戴着眼镜的男督导，姓郑。
陈也起身，与郑督导握手：“郑督导，辛苦。情况简报夏天稍后提供。两点，我们去学校对三名涉事学生进行正式问询，需要一位督导在场见证。另外两位，麻烦你们和周副局长去教育局，全面了解该校及当地教育系统在预防和处置校园霸凌方面的机制、预案及此次事件中的应对措施。万通同志会陪同你们前往教育局，协助沟通，如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郑督导快速扫了一眼会议室凝重的气氛和摊开的资料，对陈也的雷厉风行和清晰安排表示认可：“好，陈组长安排周密。小孙留下跟你去学校。我和老刘去教育局。万通同志，辛苦你了。”
万通立刻站起来，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应该的，郑督导、刘督导，周副局，这边请！”他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着三位督导和周副局长离开了会议室。
陈也重新坐下，目光扫过自己团队和卢队长：“下午问询金戈负责。卢队，麻烦安排熟悉学校环境、学生情况的干警配合引导和安全。阿朗蜂鸟负责全程录音录像及物证展示。夏天记录并实时同步信息。”
她顿了顿，“注意，对方是未成年人，会有监护人陪同。我们的询问必须严谨，形成有效证据！”
“是！”众人齐声应道。
下午两点，育才中学行政楼二楼小会议室。
窗帘拉上了一半，光线有些昏暗。会议室中间摆着一张长桌。金戈、岳英、木头分别坐在长桌一侧，面前放着笔录本和物证袋。蜂鸟在角落架设好高清摄像机和录音设备。夏天坐在金戈侧后方，笔记本电脑打开。陈也坐在长桌另一端，神情平静。
两名便衣女警守在门外。
邹薇、李晓萌、赵雅静在各自家长的陪同下，被分别带到了会议室门口。
金戈之前是比较放松的姿态，学生进门后，就很严肃，很一本正经，首先锁定了中间的邹薇。他没有立刻发问，而是拿起桌上的物证袋，将那副破损的眼镜和封面带着撕扯痕迹的练习册，轻轻推到长桌中央。
“邹薇同学，”金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压力，直接压向邹薇，“认识这两样东西吗？”
邹薇脸色瞬间煞白，眼神躲闪，不敢去看那副熟悉的眼镜和练习册，嘴唇哆嗦着：“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金戈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紧逼着她，“这副眼镜，是于贝贝的。技术鉴定显示，镜腿上的断裂豁口，与你左手佩戴的这条银手链边缘的凸起花纹，完全吻合。”他指了指邹薇手腕上还没来得及摘下的手链。
邹薇害怕的想把手藏起来。金戈看到但并未停止。
“还有这本练习册，”金戈的声音陡然转厉，“封面上的指纹，是你的右手拇指！位置就在被撕破的边缘！解释一下，你的手链是怎么碰到于贝贝的眼镜，留下撕裂痕迹的？你的手又是怎么碰到她的练习册，留下清晰撕扯指纹的？是在你们围着她推搡、辱骂的时候吗？！”
“你血口喷人！”邹薇还没开口，她旁边坐着的父亲邹强猛地拍案而起，脸色铁青，指着金戈，“你这是在恐吓我女儿！她还是个孩子！你们有什么权力这样问话？！我要投诉你！我要找你们领导！”
李晓萌的父亲李振华也阴沉着脸，语气强硬：“就是！证据？谁知道你们那什么鉴定是不是伪造的？我女儿不可能做这种事！我要求律师在场！”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卢队长和门口的队员都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就在这时，一直静坐在长桌另一端的陈也，缓缓抬起头，眼神从平板上移开。她的目光平静的看着邹强和李振华。
“邹副局长，”陈也的声音不大，清晰地在安静的会议室响起，“我是陈也，这次事件的调查组长。”
“邹薇，今年五月已满14周岁，已到达刑事年龄起点。根据现有物证和多名证人证词，她涉嫌参与对于贝贝的长期侮辱、恐吓及人身侵害，并在昨日天台事件中，直接导致了于贝贝眼镜损坏，存在故意毁坏财物和人身伤害的嫌疑。”
她目光转向李振华：“李振华，你的女儿李晓萌，13岁，虽未满14周岁，但同样涉嫌参与侵害。《刑法》第十七条第三款新增，已满十二周岁不满十四周岁的人，若实施故意杀人或故意伤害或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并造成严重残疾的，经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追诉，应当负刑事责任。”
“至于你，”陈也的目光锁定邹强，“作为公职人员，在案件调查期间，涉嫌利用职务影响力干扰司法公正，试图掩盖事实。根据《刑法》第三百零七条之一，指使、贿买、胁迫他人作伪证或者帮助当事人毁灭、伪造证据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邹副局长，你是想现在就进去陪你女儿，还是想坐在这里，让她把事实说出来，争取一个从宽处理的机会？”
阿朗默默的递了一张纸给邹强，上面是他打过电话见过的人。
而陈也的话一字一句砸在邹强的心上。他张着嘴，看着纸上的名字，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甚至怀疑陈也掌握了他的一举一动。指着金戈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那上面有省厅的一个远房亲戚。
李振华的脸色也变了，嚣张气焰荡然无存，惊疑不定地看着陈也。他怕陈也给他普法。赵雅静的母亲更是吓得捂住了嘴。他们在春林一直是拍桌的那帮人，现在突然意识到那一套不管用了。
卢队长和他的队员们内心巨震，看向陈也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却也很解气。难怪战友说她在果市能把一群亡命徒整得服服帖帖！这气场，这法律条文信手拈来的架势，太吓人了！
金戈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趁热打铁，再次逼问邹薇：“邹薇，听见了吗？现在，告诉我真相！昨天在天台，你们对于贝贝做了什么？那视频是谁拍的？最后那15秒发生了什么？于贝贝是怎么掉下去的？！”
在父亲惨白的脸色和陈也话语带来的巨大压力下，邹薇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说…我说…是李晓萌先骂她的…赵雅静说于贝贝在上厕所时故意撞她…我们就…就拉她去天台…我…我扯了她的练习册…李晓萌推了她…眼镜是…是拉扯的时候碰坏的…视频…视频是我表哥刘君拍的…他躲在后面…于贝贝想冲过去抢手机…李晓萌使劲推了她一把…她撞到栏杆…赵雅静又去拉她书包…她就…就掉下去了…呜呜呜…”
随着邹薇的哭诉，李晓萌和赵雅静也在金戈、岳英、木头的追问和心理攻势下，陆续崩溃，交代了各自的行为，印证了邹薇的供述。关键的口供很快拿到。
会议室里只剩下压抑的哭泣。
“去隔壁休息室等着，家长们可以找律师了。”陈也给家长们提醒，“我们问询问，邹薇，李晓萌，赵静雅我们要带走。”看了看手表，“你们有两个小时。”
家长们现在不敢随意张口，本来今天是想来探探口风，见见来调查的人，没想到陈也的速度这么快。只能和律师沟通接下来怎么做。
陈也看着家长们走出去，拿起记录下来的口供，又看了看于贝贝那副破碎的眼镜，对学校陪同的许校长说：“现在就找刘君，让他过来配合问询，”
许校长知道那张纸上有他的名字，正忐忑着，冷不丁听到陈也的话，赶紧点头，“好的，我现在就安排老师把学生带过来。”
陈也示意卢队长和校长一起，“让卢队陪着您一起。”
卢队长立刻点头，起身和许校长走出会议室。
卢队的队员和卢队很像，性格都挺耿直，问出疑惑，“如果定性校园霸凌，取证是比较难的。我们该怎么做？”
陈也并没有生气，目光落在于贝贝那副眼镜上，“取证再难，能有躺在ICU里，连呼吸都困难的于贝贝难吗？”
“看一下附件，从我列的几个方面着手调查。”陈也看队员的样子，就详细讲解了一下，“物证收集，视听资料留存，证人证言获取，还有书面资料收集。加上伤情鉴定。”
队员们赶紧打开附件看，看到物证收集后面跟着相关的物品，包括一些鉴定报告。视听资料里有那一段录音录像，甚至还有一些他们没见过的视频，短的一两分钟，长的长达十多分钟。还有一些聊天记录，那些过激的言论，讨论如何给于贝贝教训，甚至受害者不止于贝贝一人，看的警员拳头紧握。而证人证言方面是刚刚上传的笔录。
书面资料里面受害者记录是空的，欺凌者的材料就很多，学校记录也还是空的。
伤情鉴定方面是最多的，卢队的手下诧异的看着陈也他们，医院的诊断证明，病历记录，影像报告等等这些都在上面，还在不断添加中。
与此同时，教育局会议室里气氛诡异。
万通在群里发来最新消息：【老万：各位，这边快开成流水席了。督导脸都绿了。刚传上来一份所谓的‘应急预案’，阿朗，帮忙看看眼熟不？[附件：春林市校园安全应急预案V1.2.docx]】
很快，阿朗回复：【阿朗：和邻市青阳市教育局三年前发布的《青阳市校园突发事件应急预案》相似度超过80%，核心处置流程和分工几乎照搬。】
紧接着，万通又发：【老万：最新进展！省厅来的王处长看不下去了，直接接管！带着他们的人，现场重做！效率贼高！[附件：春林市育才中学校园霸凌事件应急处置方案（省厅工作组初稿）.docx]】
陈也趁着审讯间隙，快速点开省厅工作组那份方案初稿浏览了一遍。思路清晰，责任明确，处置流程合理，包含了舆情应对、家属安抚、学生心理疏导、责任追究等多方面内容。
她迅速在手机上打字回复：【陈也：收到。方案整体可行。两点补充：1. 家属安抚组需包含专业法律援助人员，协助处理后续赔偿及可能涉及的刑事诉讼。2. 学生心理疏导范围需扩大至涉事班级及目睹事件的学生群体，预防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请转告省厅王处。】
【老万：收到！】万通的消息带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快。
教育局那边，在省厅的强力介入下，总算开始走上正轨。而陈也这边，真相的轮廓已经清晰，接下来，就是将所有的证据链彻底夯实。
陈泗：看到热搜了
陈也：吃叶酸
寒越：儿子，妈妈在做一件很哇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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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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