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云惟止与陈锋的会面安排在一家隐匿于都市边缘竹林深处的茶室。这处私密之地是陈锋惯常的会客选择,以其极致的**保护和返璞归真的宁静氛围著称。
当云惟止在沈清姿的陪同下穿过蜿蜒幽静的竹径时,耳边是淙淙的流水声与远处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的古琴音,仿佛瞬间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茶室是纯粹的和式风格,纸门被轻声拉开,陈锋已经端坐在茶席前,正全神贯注地进行着沏茶的每一个步骤。
“惟止,坐。”陈锋没有抬头,手势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听说你偏爱单枞,特意准备了凤凰山的老树蜜兰香。”
云惟止微微颔首,沉默地在主客位置的坐垫上落座,姿态自然却自带一股清冷气场。沈清姿则选择了稍远一些的位置,安静地做一个观察者,以示对这次纯粹艺术交流的尊重。
茶香在静谧的室内袅袅升起,与窗外竹林的清新气息交融在一起。陈锋将一小杯澄澈透亮、色泽金黄的茶汤推到云惟止面前,这才抬眼,目光锐利而充满洞察力:“先品茶,再谈事。”
云惟止端起身前的茶杯,先观色,再轻嗅茶香,最后小口品尝。茶汤入口醇厚顺滑,回甘悠长,带有独特的蜜韵。“好茶。”他言简意赅地评价道。
陈锋露出一个满意的、了然的微笑:“茶如戏,都需要耐心和火候。《天作之合》就像这泡茶,我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慢慢打磨,等待最适合的水温和时机。”
云惟止放下小巧的茶杯,直视陈锋,切入正题:“您为什么认为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因为等到了最合适的茶具和水。”陈锋意味深长地说,目光在云惟止脸上停留,“你和予暄,就是最适合承载这个故事的器具和激发其韵味的最佳山泉。”
沈清姿适时地插话,语气恭敬却不失经纪人的精明:“陈导,恕我直言,外界对风予暄先生的演技评价,与惟止目前所获得的认可,普遍认为不在同一水平线上。我们担心如果最终的呈现效果出现失衡,对作品本身将是致命的伤害。”
陈锋不慌不忙地又沏了一轮茶,气定神闲:“清姿,你看过予暄在《夏夜微风》里那场将近三分钟的独角吃面戏吗?没有一句台词,就一碗清汤面,一双旧筷子,但他的眼神、手指的细微颤抖、吞咽的动作,讲述了一个完整而动人的孤独故事。”
云惟止几不可察地轻轻点头,表示认同:“那场戏的处理,确实精妙。”
沈清姿略显惊讶地看了云惟止一眼,显然没想到他居然会关注并看过风予暄这部几乎没什么水花的冷门小成本作品。
陈锋精准地捕捉到这个细节,会心一笑:“看,惟止明白我在说什么。真正的演技不是外在技巧的堆砌,而是内心情感的真实流露与控制。予暄拥有这种宝贵的流露能力,只是在他既往的商业路径上,很少有机会能充分地展现出来。”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陈锋详细而深入地阐述了他的创作理念、对故事内核的理解,甚至情绪到位时,会即兴表演几段关键戏份来辅助说明。云惟止被他对角色,尤其是对顾青临内心世界的深刻剖析所深深打动,某些见解甚至超越了他自己对剧本的初始认知。
“顾青临和林见羽,就像阴阳两极,相生相克又相辅相成,缺一不可。”陈锋最后总结道,目光灼灼,“我需要的是你们之间那种真实存在的张力——那种既本能排斥又不由自主相互吸引的微妙关系。这是表演无法完全伪装的。”
会谈结束时,云惟止内心已经做出了决定。送走陈锋后,他站在茶室廊下,对沈清姿平静地开口:“接吧。”
“即使这意味着必须要和风予暄深度合作?即使这可能在未来几个月乃至一年里,引发无数难以预料的争议和麻烦?”沈清姿需要最后一次确认他的决心。
云惟止望向茶室外随风摇曳的沙沙竹影,目光坚定:“好剧本可遇不可求,能触动我的好角色更是难遇。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而下午风予暄与陈锋的会面则在一种完全不同的氛围中进行。
陈锋特意选择了一家热闹非凡、充满烟火气的广式老字号茶楼,这与风予暄随和、亲民的性格更为契合。杨琳陪同到场,神情看起来比风予暄本人还要紧张几分。
“放松点,琳姐,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陈导了。”风予暄低声笑道,试图缓解紧张气氛,“陈导又不会吃人。”
杨琳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这可能是你职业生涯至今最重要的决定之一,我能不紧张吗?这关系到你未来的转型和发展方向。”
陈锋准时到达,穿着比前一天与云惟止见面时休闲随意许多,虽然只戴了一顶低调的鸭舌帽,但还是一下子就融入了茶楼喧闹而温暖的氛围。
“予暄,昨天见面太匆忙了,今天我定了这家,你喜欢吗?”他笑着问风予暄,如同熟悉的长辈,“他们家的虾饺是全城顶尖的,虾仁大颗又弹牙。”
风予暄惊喜地点头,眼睛弯起来:“我也超级喜欢这家!经常……偷偷跑来买外卖,但琳姐总说要严格管理体型,不能多吃。”他朝着杨琳的方向做了个无奈的鬼脸。
轻松愉快的开场让气氛顿时缓和下来。陈锋没有立即切入工作主题,而是先聊起了美食、旅行和运动,很快发现与风予暄有不少共同的业余爱好。
话题自然而然地、不着痕迹地转向了剧本。陈锋对林见羽这个角色的深度理解再次让风予暄惊叹不已。
“林见羽绝不是简单的阳光男孩、开心果,”陈锋夹了一个虾饺,认真说道,“他的阳光是一种主动的选择,是一种在亲身经历过黑暗与创伤后,依然选择相信光、散发热的勇气。这种复杂性需要非常细腻、有层次的表达,而不是流于表面的表演。”
风予暄认真地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共鸣:“我理解。有时候,看起来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人,可能反而背负着最不为人知的沉重过去。”
陈锋赞许地看着他:“没错!这就是林见羽这个角色的核心魅力所在!你抓得很准。”
杨琳适时地插话,语气带着职业性的谨慎:“陈导,之前您和阿暄见面的时候比较匆忙,有些问题我没来得及细问。今天我想从专业角度了解一下,您是否真的认为予暄能够完全胜任这个复杂度极高的角色?毕竟这与他过去带给市场的主要形象有一定的差距。”
陈锋放下茶杯,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阿琳,如果我认为予暄不能胜任,我就不会冒着可能得罪云惟止和其团队的风险,如此坚持必须由他来出演。”他转向风予暄,目光充满肯定,“予暄,你身上有着尚未被市场和多数人充分挖掘的深度与可塑性,我相信林见羽这个角色能够彻底激发你最好、最具爆发力的一面。”
风予暄感到一阵暖流和巨大的鼓舞涌过心头。多年来,他很少听到业内如此重量级导演如此直接而坚定的肯定。
会谈结束时,陈锋看似随意地提起:“对了,惟止今天上午也来找过我,详细聊了聊,他对项目本身展现出很大的兴趣。”
风予暄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尽量保持语气平静:“他……对合作的具体安排,有提出什么顾虑吗?”他谨慎地选择着措辞。
陈锋坦诚地点头:“有一些基于专业层面的顾虑,这很正常。但是……”他拍了拍风予暄的肩,语气笃定,“予暄,你知道的,在真正的艺术和好作品面前,个人的些许偏好或舒适区应该放在第二位。我相信惟止他明白这一点,他也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
回程的路上,风予暄一直沉默地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街景,陷入了深思。
“你在想什么?”杨琳忍不住问道,打破了车内的安静。
风予暄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言说:“我在想,这可能是我等待了太久的机会。不只是一个顶尖的好角色,更是一个向所有人证明我不仅仅是‘风予暄’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商业符号的机会。”
杨琳沉默了片刻,看着风予暄眼中罕见的那种坚定和渴望,终于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我知道了。我会尽力促成,接下这个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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