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归下飞机以后裹紧了身上的白色潮牌羽绒外套,又把粉红色的围巾拉过鼻子遮住半张脸,拖着个行李箱行走在来往的人群中。
他边走边拿起手机打电话,不小心撞到了人,下意识说:“Sorry,I didn"t mean to. ”
被撞到的人摆了摆手,说:“没事。”
听着久违的中文,沐子归才对于回国有了实感,他把手机举在耳边,正在和人通话:“妈,我下飞机了,先去找学长了。”
“好的,知道了,会早点回去的。”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沐子归一笑:“愿不愿意跟我回家是他的自由,能不能把人带回家是我的本事。”
“好,挂了。”
从机场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这下着细细密密的春雪,微冷的风呼啸着将那漫天珍珠白吹散。
走出机场他就看见了沐青雅的司机在细雪里撑着伞小跑到他身边:“大少爷。”
沐子归笑了笑,把行李箱放到迈巴赫后备箱,然后上车,对他说:“叔,麻烦先去故里街。”
“耶?刚回国不先回家吗?”司机问。
“跟我妈说过了,你先把我送去故里街吧。”
“那好。”
沐子归在故里街尽头的解放路下车,和司机道别,在一家花店里买了一束红玫瑰,打包红玫瑰的间隙,黑色伞面上的雪就积了薄薄一层。
他左手抱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右手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脖子上戴着一条粉红围巾,红白黑三个颜色在漫天雪花中格外夺目。
沐子归往佳人巷的方向走,越走越感觉周围的景色大变了样,直到站在商业街原本属于佳人巷的路口,他彻底沉默了。
“……”看着繁华热闹的商业街,沐子归再次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妈,佳人巷这边怎么变成商业街了?”
电话那头的沐青雅不解:“诶,那一带不是早就拆迁了吗。”
“等等。”顿了顿,她一拍桌子大惊道:“你不会不知道晚风新家的地址吧!”
“……我甚至连这边拆迁都不知道。”沐子归木着脸。
异地恋的信息差可真是让人无语凝咽。
沐子归撑伞站在春雪里看着这个路口,像是透过光阴望向曾经的佳人巷。
他靠着灰蒙蒙的记忆往里走,只是里面再也不会有毛荣和罗历带着小弟打架,不会有洪黑扶着喝得烂醉的夏薇在垃圾桶旁边吐,不会有步履蹒跚的岑奶奶扶着合欢树发呆,也不会有他……
那棵叫佳人的合欢树只是深埋在新路地面下的根系,再也无法在春雪里长出新芽,也无法再看见合欢树身后的筒子楼,原本是筒子楼的地方成了一家新开的奶茶店。
似乎他所熟悉的一切都留在了回忆里,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他一个人留在了过去……
他走进那家开业大酬宾的奶茶店里准备休息一下。
“麻烦来一杯美式。”沐子归站在前台。
“好。”黑发青年转头:“罗历,一杯美式。”
看着眼前的人转头吆喝,沐子归一时间也认不出他来。
毛荣年长了几岁,那头西红柿炒鸡蛋配色的头发全染成了黑色,曾经叼着烟打架的脾气和匪气也都磨了个干净。
“我看你好生眼熟啊。”毛荣看着沐子归,总觉得在哪见过,但是时隔五年他乍一看也认不出来。
沐子归笑了笑:“我看你也好生眼熟啊。”
说完沐子归就转身找了一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把玫瑰随手放在桌上,拿手机联系以前的老同学、老朋友。
与此同时,商业街路口处,白晚秋找了个地方停车,她那辆吉普不好停,绕了一大圈才找到停车位,熄火后解开安全带,对副驾驶的白晚风说:“哥哥,我和晚童去买点零食,你先去奶茶店吧。”
“嗯。”白晚风把灰蓝色的围巾拉高,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打开车门下了车。
最近白晚风老是来洪黑店里串门,只因为前两天跟谢敏还有余潇吃饭的时候,谢敏提了一嘴沐子归复健结束了,余潇捂嘴的速度慢了一拍,白晚风听了个真切。
沐子归复健结束可能就要回国了,但是他搬家了,他们之间又没有联系,沐子归想要找他简直是大海捞针。
尽管只是可能,白晚风也不想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常常到盖在佳人巷筒子楼旧址上的微尘来串门。
因为沐子归回国要找他,一定会先来这里。
每每思及此处,白晚风都会摩挲着脖子上的戒指项链,恨铁不成钢:如果是我,我就把定位器装在戒指里。
当然,只能想想,碍于他的工作因素,定位器被发现后反向追踪坐牢的可能性很大。
车外太冷了,哈一口气都能凝成白雾,从围巾的缝隙里漏出来。
白晚风冒着雪去那家叫作“微尘”的奶茶店,走到半路突然来了个电话。
“喂?林珂,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晚风!你现在在哪里!”隔着电话,林珂的声音很大,就算不开免提也能听见他的咆哮。
白晚风把电话拉远了些:“一中附近的商业街,干嘛?搞突袭?”
“沐子归那个不要逼脸的小瘪三回来了!”林珂带着哽咽的声音大吼:“特么的!他回来了!他还跟我们问你新家在哪!”
林珂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白晚风这头却一直没有动静。
白晚风看着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人,缓缓挂了林珂的电话:“沐子归……”
—
沐子归喝了半杯咖啡,想着该以什么样的理由去找白晚风。
时隔五年了,比他们认识的那三年都长,长到现在不再能用巧合解释相遇、连相遇都需要理由了。
他看着窗外的雪,在他发呆的时候雪中出现一个人影,那个人冒着雪,边走边打着电话,身影掠过窗边的时候让沐子归心里一悸。
那人穿着黑色的大衣,灰蓝色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黑发被融化的雪浸染,五官都像是晕在雪里的浓墨重彩,斯拉夫人特征明显的灰蓝色眼睛微眯着,眼尾被风吹的有些红……
在那一刻,沐子归心脏急速跳了起来,大脑还没有做出反应,身体先条件反射冲出门去,跑到白晚风面前。
站在白晚风面前,沐子归低头看白晚风,白晚风也抬头看他,他们眼里都是对方的影子。
沐子归看着白晚风挂掉了电话后平静开口:“沐子归……”
“学,学长……”沐子归还是这样叫他。
两个人站在雪里,他们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重逢,他们只知道他们在春雪中猝不及防的重逢,就像当初他们在雨中猝不及防的相遇。
因为分别而暂停的老旧时钟又开始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命运的齿轮在他们重逢那一刻又开始转动。
最先从重逢的喜悦里反应过来的是白晚风,他什么也没说,上前两步搂住沐子归的脖子就吻了上去。
雪落在他们身上发间,他们在春雪中拥吻。
原本被动的沐子归在反应过来后立马夺回主动权,伸手搂住白晚风的腰,顺便捏了一把他劲瘦的腰,感觉到沐子归捏他腰,白晚风会意张嘴,时隔多年他们之间依旧默契。
白晚风不敢闭眼,灰蓝色的眼睛一错不错望着他,眼眶温热,眼角溢出两滴泪。
“怎么还亲哭了?”沐子归分开时呼吸微微急促,亲他眼角的泪珠:“我下次轻点好不好?”
白晚风又在他嘴角亲了一下,表示同意了他的提议。
一切都那么自然,好像理应如此,就像凋落的花总有重开日。
花会凋零,亦会重开。
在他们拥吻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他们不只是一个人留在了过去,他们都留在了过去,等待与对方一起走向未来。
二十四岁,白晚风在春雪中寻回了,曾经迷失在雨里的人。
二十三岁,沐子归在春雪中寻回了,不再挣扎的仲夏玫瑰。
少年重逢于一场春雪,时间磨灭了少年的胆怯,爱在等待中愈演愈烈……
此时在奶茶店里的毛荣突然一拍脑袋大喊:“我想起来了!”
罗历被他吓了一跳,手上拿着两个青柠跑他身边:“什么?怎么了?想起什么了?”
毛荣转过身拎起罗历的领子摇晃:“我想起来了!我知道我为什么看刚刚那个来买美式的人眼熟了!”
毛荣这死动静太大,就连在后厨忙活的洪黑都循着声音出来:“怎么了怎么了,你俩这是干啥呢?”
“没干啥呢。”毛荣见老板出来了,为了不被说是上班摸鱼,立马开始假正经模式:“就刚刚有个来买美式的男生很像晚风之前带回家的——”
“不是像……”罗历突然打断他的话,指着店门口:“他就是!”
白晚风和沐子归并肩走进奶茶店,看到他们三个目光在他周围搜寻着什么,白晚风立马解释道:“晚秋晚童去给你们买零食了,让我先过来。”
知道小天使去给他们买零食的毛荣挠着脑袋,笑:“来就来嘛,还带零食,有我喜欢的鸭脖吗?”
白晚风:“……”你一句话怎么这么矛盾呢?
罗历长长叹了口气,捂住眼睛:“没眼看。”
在他们三个聊天的时候,几乎是出于男人的第六感,洪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沐子归身上,注意到他的目光,沐子归还友好地朝他笑了一下。
同样,白晚风也注意到了洪黑的目光,他偏头看了一眼沐子归,转头就朝洪黑他们介绍了沐子归:“这是我男朋友,沐子归。”
沐子归笑着打招呼:“你们好。”
在那一刻,世界安静了。
洪黑、毛荣和罗历都一脸被雷劈了的不可置信表情看着他。
毛荣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靠近问:“什么朋友?”
白晚风说:“男朋友。”
罗历也学着毛荣靠近问:“男什么友?”
白晚风好脾气地重复:“男朋友。”
洪黑加入他们的三堂会审队伍:“男朋什么?”
白晚风继续好脾气地重复:“男朋友。”
“啊!”逐字逐句琢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洪黑大脑宕机后重启,开启无能狂怒模式,把再次把目光转向沐子归:“小瘪犊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掰弯的我们晚风!我告诉你这勾当可是要断子绝孙的!”
正当洪黑撸起袖子要冲出去干架的时候,没有被冲昏头脑的毛荣和罗历抱住他一只胳膊进行劝阻,阻止他在奶茶店开业这天就闹进警局。
罗历抽空对一旁的沐子归说:“早说是晚风的男朋友嘛。”
“早说你能给他免单吗?”白晚风问。
“不。”罗历木着脸说:“我连店门都不会让他进。”
毛荣也木着脸:“我不会让他靠近奶茶店方圆五十米。”
洪黑在身旁两人的禁锢中挣扎,涨红了脸:“这家店不欢迎你!你给我滚出去!”
白晚风拍了拍沐子归的手,示意他安心,上前两步和洪黑中门对狙:“黑叔,我身上不知道流着哪个男人的血。”
洪黑挣扎的动作突然僵住,毛荣和罗历也面露惊恐。
这时白晚风笑了笑:“像我这种情况,断子绝孙有什么不好。”
五分钟后,洪黑、毛荣和罗历一起蹲在角落里画圈圈。
洪黑:“他之前去晚风家是我给的钥匙……”
毛荣:“他之前去晚风家是我开的门……”
罗历:“他还带了玫瑰,我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
三人仰头望向天花板,眼中含泪,凄惨笑道:“操他大爷的六舅姥爷。”
他们佳人巷史上最惊天动地的一次偷家,他们竟然还有一份功劳,多损呐。
晚来一步的白晚童拿出鸭脖也安慰不了毛荣受伤的心了。
白晚秋看着白晚童蹲在毛荣身边,拿鸭脖戳戳他的脸颊,他还是不为所动,于是木着脸转头对白晚风和沐子归说:“完了,鸭脖也没用了。”
白晚风喝了口拿铁,懒懒掀起眼皮说:“他们会接受的。”
顿了顿,白晚风放下手中的咖啡,郑重其事地对白晚秋说:“如果可以,我想尽快搬去和沐子归住。”
白晚秋微微一怔,下意识想阻拦,但是嗫嚅着却怎么也说不出阻拦的话。
她也明白,他们现在不再是以前家徒四壁只有兄妹相依为命的时候了,她和晚童都长大了,开启了各自的生活,有了各自的交际圈,难免忽视了白晚风。
她真的没有发现白晚风停留在过去吗?
不,她一直知道。白晚童天真娇憨,不知道也就算了。但是她一定知道,同时她也知道,对于哥哥的现状,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可一直沉浸在回忆里走不出来,是会永远迷失在过去的……
白晚秋垂眸,好似漫不经心的问:“哥哥,有时候我会想,你……恨我吗?”
白晚风喝了口咖啡:“……别瞎想。”
白晚秋:“所以是恨还是不恨呢?”
白晚风:“你最像她。”
听到这个回答,白晚秋愣神了两秒,缓缓把目光移向沐子归,过了好半晌才很小声地问道:“你们住哪?”
沐子归明白了她的态度,笑了一下:“我在市中心有套房,地段很好,交通也方便,你和晚童有空可以来,密码是学长的生日,晚点再录入你们的指纹。”
白晚秋轻哼一声:“刚回国就同居,进展神速啊。”
重逢啦!
其实我们都知道他们会重逢,但是晚风不知道,他只是坚信沐子归会回来,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如果沐子归不回来他就一直等。
幸亏他等到了,幸亏沐子归没有死在车祸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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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春雪中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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