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水流滑过脸颊，汐猛地惊醒，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部和灵魂的剧痛让她几乎再次晕厥。
短暂的意识空白之后，记忆如同破碎的冰片般涌入脑海：惨烈的战斗、火象石破天惊的一击、脆弱的临时同盟、还有“拉莱耶”那疯狂的、试图夺舍机械的最后一搏…以及最后，老巫医带领他们钻入的这条狭窄、黑暗、似乎永无止境的裂缝。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浑身软得如同海藻，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胸前那枚吊坠滚烫，裂纹中流淌的微光也黯淡到了极点。
“土…”她在意识中微弱地呼唤。
【逻辑终端在线。能量水平：临界。】土象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保持着固有的冰冷和条理，【我们已暂时脱离主战场。当前位于波塞冬之子避难所网络更深层的某条次级通道。后方追击暂时被混乱战场和地形阻隔。但不确定性极高。】
汐艰难地转动眼球，适应着黑暗中微弱的光源——那是岩壁上零星分布的、发出幽蓝微光的苔藓。
里奥蜷缩在她身边，似乎睡着了，但小小的身体还在不时地颤抖，显然之前的经历给它留下了巨大的阴影。风象躺在不远处，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而火象…火象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如同一座沉默的黑色山峦，那些恐怖的裂痕中再无一丝光芒透出，仿佛最后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彻底耗尽了祂所有的生机，重新变回了那冰冷死寂的雕像。
老巫医和另外两位仅存的巫医守在通道的另一端，背对着他们，面朝来时的方向，警惕地倾听着远处的动静。他们的背影显得异常佝偻和疲惫，仿佛随时都会倒下。除了他们，之前跟随进入裂缝的，只剩下寥寥三四名伤痕累累的战士，个个带伤，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未散的恐惧。
绝望和悲凉的气息，弥漫在这条小小的、冰冷的避难通道中。
就在这时，其中一位较为年轻的巫医似乎无法再忍受这沉重的寂静，他猛地转过身，目光越过汐，死死地盯着沉寂的火象，声音因激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而颤抖：“长老！您看到了吗？！那股力量！它…它竟然能直接抗衡‘母神’的愤怒！甚至…甚至能将其粉碎！这…这怎么可能？！那不是凡俗的力量！那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便被老巫医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但年轻巫医眼中的狂热和困惑却无法被完全压下。不仅是他，另外几位幸存者，包括那些战士，他们的目光也都不由自主地飘向火象，那目光中混杂着恐惧、敬畏、以及一种在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近乎疯狂的希冀。
【非理性信仰占比：74.3%。】土象冰冷地分析着，【数据来源：微表情分析、生物电波动、潜意识精神辐射采样。他们将“火”非常规力量的爆发，归因于超自然神圣性而非可解析现象。此情绪正在快速取代之前的恐惧，成为主导情绪。】
汐的心微微一沉。她理解这种情绪。在文明崩溃、强敌环伺、信仰被证明是囚笼和毒药的双重绝望下，一个突然出现的、能够正面击碎那梦魇的力量，很容易被神化，成为新的精神寄托。
但这无疑是危险的。无论是对于火象本身，还是对于这个已经岌岌可危的小团体。
老巫医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同样复杂地扫过火象，那眼神深处有探究，有震惊，但更多的是深深的忧虑和疲惫。他比年轻人更清楚，盲目的信仰有时比明确的敌人更加致命。
“那不是恩赐，卡恩。”老巫医的声音沙哑而沉重，仿佛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仅存的生命力，“那是…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如同深渊，你凝视它，它也在凝视你。盲目靠近，只会被灼伤甚至吞噬。”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幸存者，“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警惕一切需警惕的。”
他的话暂时压制住了年轻巫医卡恩的激动，但显然无法完全消除那已经在众人心中埋下的种子。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风象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眉头紧锁，仿佛在梦境中看到了极其痛苦的东西，双手无意识地抓挠着地面。
“轨迹…碎了…又粘起来了…不对…是假的…陷阱…”祂断断续续地呓语着，声音模糊不清。
一位巫医连忙上前查看，小心翼翼地检查风象的状况。
老巫医的目光也转向风象，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他看向汐，用缓慢而清晰的语调配合手势问道：“祂…也能操控…那种‘轨迹’？”
汐在土的翻译下，勉强理解了老巫医的问题。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指了指风象的头，做出痛苦和混乱的手势。
【建议：有限度披露。换取信任与医疗资源。】土象冷静地建议。
“祂…能看见…但现在…乱了。很痛苦。”汐生涩地尝试表达。
老巫医若有所思。他示意那位巫医继续照顾风象，然后目光再次回到汐身上，变得更加深邃。他似乎想从汐这里得到更多答案，关于他们是谁，来自哪里，为何拥有这种种不可思议却又危险至极的力量。
但最终，他没有直接追问，而是换了一个问题。他伸出手指，在空中划出一个奇特的、如同螺旋又如同波浪的符号，然后指向汐，眼中带着询问。
这个符号…汐感到一丝眼熟。她回忆起来，在之前那个祭坛洞窟的壁画上，似乎看到过类似的图案！
【符号比对：与“源初之民”部分古老纹饰存在17.8%相似性。与波塞冬之子祭坛核心符文存在42.1%相似性。】土象快速提供支持。
汐心中一动。她不确定地，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胸前那枚布满裂纹的吊坠。
老巫医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死死盯着那枚吊坠，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他脸上的皱纹因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扭曲起来！
他猛地向前一步，枯瘦的手颤抖着，似乎想触碰那吊坠，却又不敢，仿佛那是什么至高无上的圣物，又或是极度危险的禁忌！
“源…源…”他嘴唇哆嗦着，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眼中爆发出无比复杂的光芒——有狂热，有恐惧，有敬畏，有困惑，甚至还有一丝…被漫长时光掩盖的、深埋于血脉之中的仇恨？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而悠长的、并非海螺号角的声音，从通道的更深处传来，仿佛某种巨大的生物在管道深处呜咽。
所有幸存的波塞冬之子，包括老巫医，脸色瞬间大变！
里奥也被惊醒，吓得一把抓住汐的胳膊，眼中充满了新的恐惧。
“是‘巡渊者’！”年轻巫医卡恩失声叫道，脸色煞白，“它们被之前的战斗和…和那股力量的爆发引来了！”
老巫医猛地抬头，望向通道深处那无尽的黑暗，脸上的震惊和复杂瞬间被强烈的警惕和决断所取代。他不再看汐的吊坠，而是快速对幸存者们下达命令：
“熄灭所有光源！绝对安静！跟上我！快！”
他不再解释，转身就向着通道深处快速移动，动作竟然恢复了几分矫健，仿佛那“巡渊者”的威胁远大于身后可能存在的追兵。
幸存者们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迅速拍灭岩壁上采集来的发光苔藓，洞穴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里奥紧紧抓着汐的手，冰凉的小手里全是冷汗。
汐在黑暗中抿紧嘴唇，将新的疑问压回心底。
“源”？老巫医那个未说完的词是什么？这吊坠又代表着什么？还有那让所有波塞冬之子闻之色变的“巡渊者”又是什么？
生存的路上，未知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而答案，似乎都藏在这片无尽的、冰冷的地下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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