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枢的指令如同无形枷锁,强行将四象从FE-02的毁灭盛宴和各自的心思中剥离出来。
“静默号”内部,跃迁引擎低沉而有力的嗡鸣声取代了之前的死寂,庞大的能量在舰体深处汇聚、校准,准备进行又一次跨越浩瀚星海的跳跃。
火象是最后一个返回舰桥的。祂带着一身尚未完全散尽的灼热气息和浓烈的硫磺味,重重地踏进舱门,合金甲板似乎都微微下沉。祂脸色阴沉得可怕,赤红的瞳孔里燃烧着未尽兴的暴戾和被打断的极度不爽,周身的空气因高温而扭曲,让附近的几个仪器再次发出不安的嗡鸣。祂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角落里闭目养神的水象,又扫过正在操作台前忙碌的土象,最终只是发泄式地一拳砸在旁边的舱壁上,留下一个清晰泛红的拳印,然后抱着手臂走到一边,不再言语。未能尽兴宣泄的力量在他体内奔腾,让祂像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水象似乎恢复了一些,但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祂远离了观察窗,坐在一个僻静的辅助位子上,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颈前那枚水蓝色吊坠。吊坠表面,那道细微的裂纹似乎比刚才更明显了一点点。祂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在抵御着某种精神上的余波反噬,又像是在回味那极致疯狂的余韵。FE-02亿万生灵最后的绝望嘶鸣,显然对他/她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风象的侦察艇几乎是卡着最后时限返回并完成收纳的。他本人冲进舰桥时,脸上丝毫没有了往常的玩世不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懊恼和强烈的好奇心混合的复杂表情。他苍青色的眼眸亮得惊人,不断瞥向土象,嘴唇微动,似乎有无数问题想要脱口而出,但接触到土象那冰冷警告的眼神,又强行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焦躁地用手指敲打着大腿,身体下意识地微微晃动,仿佛还在回味刚才在地心深处那惊鸿一瞥的发现。他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但那个秘密像羽毛一样不断搔刮着他的心。
土象是唯一看起来完全不受影响的。他/她如同最精密的机器,高效地执行着跃迁前的一切准备程序,检查能量回路、校准导航坐标、稳定内部环境。祂的表情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山,只有偶尔快速扫过风象时,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警惕和计算。祂已经完美地掩盖了所有私自调查的痕迹,并将监控风象的优先级提到了最高。
“跃迁引擎就绪。坐标Sigma-7锁定。”土象冰冷的声音打破了舰桥内诡异的沉默,“最终校验通过。启动倒计时:10、9、8…”
四象各自固定好自身。
“3、2、1…”
巨大的力量再次包裹住“静默号”,窗外的星空瞬间被拉伸成绚丽而诡异的光之河流,然后又猛地压缩、重组。
当一切恢复稳定时,呈现在观察窗外的,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里是一片死寂的星域。星辰稀疏,光芒黯淡,仿佛宇宙在此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只剩下冰冷的余烬。空间的背景辐射低得异常,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虚无感。
而在舰船正前方,悬浮着一颗巨大的、枯萎的行星。
行星X-7。它并非FE-02那种生机勃勃后的毁灭,而是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种彻底的、令人绝望的死寂。星球表面是单调的、令人压抑的灰褐色,布满了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谷和撞击坑,仿佛一具被吸干了所有水分和生命的巨兽尸骸。没有云层,没有水体,甚至看不到明显的大气波动迹象。唯有星球表面零星分布的一些巨大、扭曲的、似乎是金属构成的奇异结构,如同生长在尸骸上的诡异真菌,暗示着这里曾经存在过非自然的活动。
一种难以形容的、源自宇宙尺度的荒凉和枯萎之感,透过观察窗,扑面而来。
“哇哦…”风象吹了声口哨,似乎暂时从地心秘密的纠结中被吸引,苍青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这极端环境的好奇,“这地方…够劲儿!像是被什么东西嘬干了最后一点活力。”
火象皱着眉,打量着那颗星球,脸上的暴躁被一种审视所取代:“硬邦邦的石头疙瘩?这有什么好烧的?连点像样的燃料都没有。”祂的火焰似乎都因这环境的死寂而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水象缓缓睁开眼,望向那颗枯萎的星球。祂的眉头微微蹙起,指尖按住了太阳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警惕:“这里…很‘空’。不仅仅是物质的枯竭…连‘回响’都几乎不存在。”祂试图感知星球可能残留的情绪或意识碎片,却只捕捉到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虚无,这让祂感到一种本能的不适,仿佛习惯了喧嚣的人突然被投入绝对的静默室。
土象面前的光屏早已亮起,无数数据流开始刷新。祂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开始汇报初步扫描结果:“确认坐标Sigma-7,行星X-7。环境扫描:地表温度-103°C至-58°C。大气极度稀薄,主要成分为氩气、氮气及惰性气体,氧气含量低于0.001%。无液态水存在迹象。地表辐射水平:低,但存在异常的能量衰减现象。”
祂调出星枢提供的任务简报对比:“目标哨站‘尤里西斯之眼’,位于行星北极区域一个巨大裂谷的底部。结构扫描显示…哨站主体结构完好度约85%,符合指令要求。但能量扫描显示,哨站内部能源核心处于极低功率运行状态,且…生命信号扫描无结果。”
“无生命信号?”风象挑眉,“星枢不是说有‘异常活性’吗?难道是骗我们来打扫卫生的?”
“指令提及‘异常活性’及‘未知变异因素’。”土象冷静地反驳,同时放大了哨站区域的扫描图像,“生命信号扫描仅针对标准碳基/硅基生命模板。‘异常’意味着可能存在不符合模板的生命形式,或者…非生命形式的‘活性’。”
图像上,那个被称为“尤里西斯之眼”的哨站呈现出一种冷酷的几何美感,它像一颗巨大的、半嵌入岩层的金属眼球,表面是暗哑的银灰色,覆盖着厚厚的宇宙尘霜。数个延伸出的平台和天线阵列如同僵死的触须,凝固在真空中。整个哨站死气沉沉,看不到任何灯光或能量流动的迹象。
“检测到微弱的、非标准的能量读数从哨站深层结构传出。”土象补充道,放大了能量频谱分析,“频率极低,波动模式异常,与星枢数据库任何已知能源系统均不匹配。同时…检测到极其微弱的时空褶皱现象,集中于哨站核心区域。”
时空褶皱?风象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苍青色的眼眸再次亮起,下意识地看向土象。土象却仿佛没有察觉他的目光,继续冷静地汇报。
“威胁评估:环境本身威胁度低。哨站内部情况未知。‘异常活性’性质未知。建议采取标准探索协议,由侦察单位先行进入…”
“标准协议?太慢了!”火象不耐烦地打断他,刚刚平复一些的躁动又被这死寂环境和未知挑战勾了起来,“直接轰开外壳,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管它什么异常,一把火烧干净就是最高效的净化!”
“愚蠢。”水象冷冷地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虚弱,却充满了嘲讽,“你的火焰除了照亮你自己的鲁莽,还能做什么?惊动了里面的东西,导致‘数据核心’损坏,你来承担星枢的问责?”祂对那种纯粹的物理破坏显得不屑一顾,尤其是在这种可能存在非实体威胁的环境下。
火象瞬间被激怒,周身烈焰“轰”地一下腾高:“你说什么?!阴险的触手怪!有本事你用水去淹死那些‘异常’啊!”
“或许我可以先从你的颅腔开始灌溉。”水象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都闭嘴。”土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瞬间压过了两人的争吵。祂的目光扫过火象和水象,最后落在风象身上,“执行者风。”
风象一个激灵,立刻站直了些,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在!终于轮到我了?保证完成任务!我去把那破哨站里里外外摸个底朝天!”他正愁一肚子好奇心和精力没处发泄。
“你的任务是初步外部侦察和信号捕捉。”土象泼了盆冷水,“‘静默号’将停留在轨道进行深度扫描和信号监控。你驾驶侦察艇,抵近哨站外围,重点监测其能量读数和时空褶皱的详细数据。未经允许,不得进入哨站内部。”
风象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啊?就在外面转转?土,你也太小心了吧!里面说不定有…”
“这是命令。”土象打断他,眼神冰冷,“你需要验证内部环境是否适合执行者直接进入,以及评估‘异常活性’的初步性质。收集数据,反馈。这就是你的任务。”
风象张了张嘴,还想争辩,但看到土象那毫无商量余地的眼神,又想起地心的秘密还需要土象帮忙遮掩(或者至少不揭发),只好悻悻地撇撇嘴:“…知道了。外部侦察,信号捕捉。”祂把这几个词嚼得稀碎,充满了不情愿。
“执行者火,执行者水。”土象继续分配任务,“你们在舰桥待命,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并根据风传回的数据制定后续行动计划。”
火象哼了一声,显然对“待命”极其不满,但也知道硬闯可能带来的风险,尤其是可能损坏那个什么“数据核心”。水象则重新闭上眼睛,似乎对外界的一切失去了兴趣,继续休养精神,只是搭在吊坠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很快,风象那艘银色侦察艇再次弹射而出,如同灵活的游鱼,向着下方那颗巨大枯萎星球表面的金属“眼球”悄无声息地滑去。
“静默号”则调整了轨道和姿态,各种高精度传感器和能量探测器全部对准了下方的哨站,如同睁大了无数冰冷的眼睛。
土象坐回主控位,面前光屏上数据流再次奔涌。祂的大部分注意力跟随着风象的侦察艇,监控着其传回的每一比特数据,但还有一部分算力,则暗中用于深度分析哨站传出的那种异常能量频率和时空褶皱。
这种频率…不知为何,让祂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似乎与在FE-02地心深处捕捉到的那个神秘信号的某些底层数学结构,存在着极其遥远的、扭曲的相似性…
是巧合吗?
还是…
土象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邃,祂silently(默默地)加强了数据过滤和加密等级,将这个发现也埋入了意识的最深处。
枯萎星系X-7,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散发着死亡和谜题的气息。“尤里西斯之眼”沉默地凝视着深空,等待着闯入者揭开它内部隐藏的、或许足以吞噬一切的秘密。
风象的侦察艇,如同靠近巨大沉睡海怪的渺小飞虫,正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切入那片未知的、冰冷的死亡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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