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黑暗嘈杂;屋内,灯火通明,寂静无声。
楚筠站在灯光下,整个人显得僵硬,他拿着手机的手突然泄力,手机脱落,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空气中如同异类一般。
指针走动的响声在屋内回荡,如同催命符。良久,楚筠回过神,他看向窗户,玻璃窗上映着他的身影,头顶的吊灯在此刻将他推的很远,使他无限接近于黑暗,仿佛在告诉他:你本就属于那里,你应该回去……
回去,回到那个矛盾的世界,回到那个充满对立的土地上……
他抓起一旁放在地上尚未关上的公文包,发狠的摔在沙发上,似乎是在渲泄内心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公文包内的物品散落出大半,有的掉在沙发上,有的散落在地,一片狼籍。
他关掉客厅的灯,转身就走,他想逃,逃离这个混乱的地方。整个房屋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
楚筠坐在主卧的床上,双眼紧闭,窗外一闪而过的雷电成为室内唯一的光源,耳鸣阵阵、意识模糊之时,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推入深海。
“楚,阿爷叫你回去吃饭!”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年幼的楚筠站在田埂上,寻声望去,看到站在土路向他挥手的温加。小楚筠丢下手中的石子,奔向温加。
那是一张由几块木头固定住的饭桌,六七个人围在一起,席地而坐,楚筠将手在裤子上胡乱一抹,蹭去手上的灰,随后抓起一只馒头吃起来,馒头很硬,每次牙都会被硌得很疼,但楚筠依旧很开心。
“阿爷,为什么温哥的眼睛像琥珀一样啊。”楚筠喝了一大口水才将馒头咽下,他好奇地看着一旁的温加,开口问道。
“那是温的特点,楚。”阿爷拂了拂胡子,笑容慈祥,回答着。
“特点?阿爷,那是什么。”楚筠问道。
“每个人身上都有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这就是特点。”阿爷耐心的解释,楚筠认真的听着,深蓝色的双眸炯炯有神。
在那个极度落后的地方,阿爷成为了楚筠的最崇拜的人。“知足者常乐”,这是阿爷教给他的。
……
“知足者,常……乐?”时隔多年,这句话再次被楚筠说出,但语气、神情甚至是周边的环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黑暗中,楚筠睁开眼,他摸黑来到客厅,倒出两颗药,就着水咽下。随后,他坐在地上靠着沙发,左腿微微屈起。
“啪嗒——”
烟雾伴随着火光出现,楚筠将左手搭在左腿膝盖上,右手悬在空中,夹着一支烟。窗外的雨减小一些,雷电也早已不见,火光照着黑暗中吐出的点点烟圈。
楚筠阴森着脸,烦躁的将头发揉乱。他不再吸烟,却也没将烟熄灭,就这样夹在手中,看着它一点点燃烧变短,直到烟灰落在手上。
灼烧的疼痛感,使楚筠条件反射般松开手。烟掉落在地,仅剩的火光在空中划出一条线。唯一的光源也被黑暗吞噬:
孤立无援。
这时,楚筠的手机响起,是一通来电。这串电话号码他并不熟悉,思考几秒才接通电话:“你好,哪位?”
“楚筠。是我,齐易阳。”齐易阳的声音传来,楚筠用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确认自己没在做梦才缓缓开口:“原来是齐队,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齐队不必担心。”楚筠说罢放松地笑了笑,齐易阳悬着的心下落大半,整个人也不再焦急,又嘱咐了楚筠几句,才不舍的挂断电话。
楚筠站起身,打开灯光,将地上的东西拾起收好。他的手停在一张相片上,那是楚筠当初在研究所拍下的,这张照片经过处理后打印,与原物几乎一模一样。
“阿爷……”楚筠喃喃道,他的声音很小,充满悲伤。
他们用昂贵的摄影机拍下遍地荒芜、黄沙肆虐的贫民窟,和衣衫褴褛、颤颤巍巍站着的一脸苦笑的白发老人。一旁误闯入镜头的一角精致西装外套和一只被擦的锃亮的皮鞋使这张相片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他将这张相片握在手中,从茶几的抽屉里翻出一只箱子,把相片放了进去,木箱内多是一些旧相片、信封还有一只档案袋。档案袋的左上角被用铅笔写了三个数字:071。
这串数字在十年前便如枷锁般捆绑着他,直至多年后的今天,这条枷锁攀上他的咽喉,越来越紧,窒息且无助。
楚筠站在他所追求的自由之地,却被束缚。多年的努力在此刻如同泡影,毫无意义,显得十分搞笑。
“矛盾,太矛盾了。”他心想。
相对的东西太多了:每两者都是相对的矛盾的,一切都是如此混乱、模糊不清……
楚筠的脑子很乱,徐刈的脸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是楚筠从来到分部的第一天起,一直到现在,都看不清、猜不透的人:
明明已经吵过一架,气还没消,明明气氛那么冰冷,为什么徐刈还能给他端来一杯牛奶,为什么偏偏还是热的。
明明都很累,为什么徐刈要替他完成工作。
明明是高层管理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为什么有时会愚笨的像块木头。
太多的疑问,藏在心,说不出。
这些事没让楚筠感受到关心,反而让楚筠觉得徐刈是因为他而迁就自己,他讨厌这样。
待楚筠将一切收拾好,已是凌晨,他走进厨房,倒了一杯咖啡。随后,他端着咖啡杯,身体靠着厨房的玻璃门上,漫无目的的望向窗外。
楚筠打心底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他想不出。他懒得思考太多,换了件衣服,穿上运动鞋便走出家门,直奔分部。
凌晨三点,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响起,显得格外空灵。坐在值班室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徐刈冲了出来,看清来者的背影后,徐刈停下脚步,问道:“楚筠,楚顾问?”
闻言,楚筠转过身面对着徐刈,眼睛透出一丝冰冷。徐刈盯着他的脸,看到他眼底乌黑,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从内到外透露着疲惫。徐刈有些着急,向前走了几步,迫切的问:“这么晚你不休息,来这儿做什么?”
楚筠语气生硬,看架势是要与徐刈硬刚:“与你无关。徐副队,你应该管好你自己。”
与你无关。
“呵。”徐刈看着楚筠欲走的模样,短促且诡异的笑了一下,他大步上前,一把拽过楚筠的手臂,拉着他往外走。
楚筠有些受惊,他意识到自己这是把徐刈惹毛了。寒意涌上心头,他愤恨的骂了一句,想让徐刈放开他,但徐刈充耳不闻,拉着楚筠直达值班室。
徐刈将楚筠往值班室的床边一甩,楚筠没站稳,跌坐在床上。徐刈双手用力按着楚筠的肩膀,楚筠的头落在枕头上,整个人斜躺床上,徐刈顺手拿下椅背上的毛毯,盖在楚筠身上,说道:“不是不肯休息吗,不是说不关我事吗?那我还偏要管了。在上班时间到之前,我会看着你,你那也别想去,在这儿给我好好清醒清醒!”
“你……”
“我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楚筠语气弱了几分,正解释着却突然对上徐刈的眼睛,他不自觉的偏过头去,声音更小了,“但是你能不能换种方式,我接受不了,你会让我误解……”
一丝奇怪的味道漫入徐刈的鼻腔,有点呛人,徐刈愣了一下,问道:“你身上有烟味,你抽烟啊?”
楚筠吸了吸鼻子,说道:“抽,但抽的少。我不能喝酒,所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抽烟。”
“他心情不好?他为什么心情不好,是因为我吗?”正想着,徐刈放开了楚筠,向后退了几步,与楚筠保持一段距离。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徐刈半晌缓缓吐出一个“好”字。
楚筠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徐刈知道他没睡着,轻声问道:“之前我就奇怪,现在已经是仲夏,你为什么还整日穿着长袖,不热吗?”
闻言,楚筠露在外面的手一动,五指向内缓缓收紧,攥成拳头,他在紧张……
“我体寒,你信吗?”
“信。”徐刈的目光斩钉截铁,楚筠身体明显一愣。
“那你信吧,随便你。”楚筠说罢,侧过身去,面对着墙壁。
“你说什么我都信。再睡一会儿吧,快天亮了。”徐刈复杂的笑了笑,他坐在值班室的椅子上,看着楚筠,轻声哄着。
似乎是因为太过劳累,身体本能的想要休息,那杯咖啡早已没了作用。楚筠裹在毛毯中,眼皮下沉,深深地睡了过去……
雨声缓缓减弱,直至消失无踪,点点星光再次在夜空中闪烁,微弱却坚定……
这一夜的混乱在此刻得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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