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娘”是旬郡当地崇拜的神,扶桑天,口头上一般称为“天娘娘”或者“老天娘”。
很多人喊起“天娘娘啊”,就跟摔了跤骂两声一样,纯属口癖。
无信者旬兰嘉虽然不太跟风,但充实了自己的素材库。
听到解释,苏岸脸上显露出“这是不是有点亵渎了”的意思。
旬兰嘉继续说明:“世上还存在着挥舞着宗教大旗干私事的人,对比来看的话,不如老乡们的一根脚趾头虔敬。”
她语气得意,富有喜剧效果,因此反而显得温和。
苏岸并未同意,眉毛一挑。
邵缇亚左右看了看自己的两位舍友,课上答题似的举起手:“我也想占一下,可以吗?”
旬兰嘉猜测,邵缇亚是想要暂停一场即将发生的,有关尖锐话题的讨论。
有趣的是,自己和别人、苏岸和别人的讨论容易被误会成“争吵”,自己和苏岸讨论时,误会的概率更是大幅提高。
她闲得没事时还统计过,概率分别接近25%,50%和75%。
——别统计了,她还在等你答复。
——人的思考就像魔法少女变身,不耽误时间!
“您想卜什么?”旬兰嘉立刻接上邵缇亚的话。
她不希望舍友仅仅为了调节气氛而参与,至少也得有个真的问题。哪怕是数学题她也会努力。
虽说数学需要的可能不是灵性,而是一点神性。
“学业?”邵缇亚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旬兰嘉心一颤。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邵缇亚不会真的问数学题,甚至只是误入险恶的剧本,穿起莫名其妙的戏服。
于是她循循善诱:“许多事都和人类最原始的生存本能有关,你要发掘内心最深层次的渴望……”
邵缇亚目光闪动,下定决心:“我想占卜未来的职业生涯。”
苏岸插入话题:“你们工学院也要写职业生涯规划书?”
“嗯。”
旬兰嘉回到熟悉的业务领域,指尖轻触地表的牌堆:“可以,你是想用整副牌占卜,还是稍微牺牲基本已经在301宿舍透明的个人**,换取更准确的42张牌?”
“整副牌就行,对你来说更快更方便吧?”邵缇亚笑着回答。
果园里的金鸟群。
“你将管理?组织?统御一个富裕而幸福的大型人类群体。”旬兰嘉努力措辞,对照着卡牌说明书编撰解释,“估计是幼教或者酋长。”
邵缇亚温和沉稳地说:“看来,我将来必须回去竞选了。”
……竞选什么?
旬兰嘉明明解读出了可能性,卡牌却从指缝抖落。她问:“幼教只需要竞争上岗吧?”
“竞选酋长。”邵缇亚给出快速确定的答复,没有让她们继续怀疑下去,“我是一块小领土的12名候选人之一。嗯,它真的很小,不比德郡大。”
“能跟德郡比大小?”
苏岸的脑海里出现一块领土模型,接着邵缇亚的笑脸旋转着浮现其上,耳边开始播放“大美坦普蓝欢迎您”的语音……
之前相处时的无数细节线索重映,旬兰嘉嘴巴开合好几次才吐出问句:“那你还问我借会员?”
苏岸回过神来,直白地维护道:“有钱不省是傻子。”
旬兰嘉“啧”一声:“怎么?你觉得我会仇富,所以急着来当骑士?”
“我有那么说过你吗?”
两个人干瞪眼,一秒、两秒、三秒。
她们放弃没营养的对话,几乎同时转身面向绞住手指的第三人。
“啊!”邵缇亚一惊。
苏岸摊手:“你之前误会过,把我和她的争论当成吵架。刚刚那种性质才是吵架,虽然程度可能只有1/3。”
旬兰嘉则拍拍邵缇亚的肩头:“抱歉,吓到你了吧?”
苏岸“嘁”一声,拿胳膊肘拐她肚子:“好话都让你说了?”
两人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互啄。
在认识将近一年半后,邵缇亚终于隐约意识到什么。
她叹了口气,起身走人,因为再留下也只不过是给这两个幼稚鬼增添拌嘴的由头。
当然走也没走多远,她去楼下拿晚餐外卖的竹炭烧鸡盖饭,拿完就回宿舍。
开门时,舍友们的讨论声迎面而来,有关“为什么提到占卜,很多人第一反应是要占卜恋爱运”。
旬兰嘉摸下巴,假装情感大师:“因为它是所有运势里最难以名状的吧。”
苏岸从另一个角度出发:“也有可能是因为,社会总是鼓励人连结在一起,无论用情感还是生殖器。”
内因与外因;前卫与传统;本质与表象;现实与理想;逻辑与需求……她们正经讨论时总是分工合作,早发言的定框架,晚说话的补细节。
邵缇亚配合她们,参与话题:“所以……社会是不恋爱就出不去的房间。”
一番比喻,让她收获了两人看天才的目光。
虽然同人文里喜闻乐见,但司文钦的社会氛围还真就是“不配对繁育就出不去的房间”,甚至很多人婚后不再有自己的房间……
花了几天时间,旬兰嘉研究着公众文化中的“房间”,或者说“私域”。
因为选题很接近社会学,所以和导师一起磨了很久。最后完稿整理桌面时,她想她也需要一间自己的房间。
从现实层面讲,舍友都是好人,但不能代表“和人住在一起是好的”。
从象征层面讲,有必要让自己的思维、成果与感受不受窥探和打扰。
“打扰,你的大份薯条给你放货架上了!”
外卖配送员粗糙的嗓音从电话另一头响起,旬兰嘉本能地辨认一下,大概是40岁左右的妇女。
新闻里说配送员中的女性比例上升是经济下行的表现。
凭个人观察,送外卖的女劳动者确实越来越多,现在的经济情况也确实不太行,不过前者是否体现了后者,是怎样体现的,新闻里没细说。
旬兰嘉穿裤子下楼。
大份薯角会装在纸桶中等她。
土豆本味清淡生涩,烘烤出软和热乎的淀粉香,糖霜提鲜,些微辣椒粉刺激,满满充盈口腔。冒着噎死的风险一次咽下一块,重复多次直到纸桶见底,就能一直幸福2到5个小时。
除了薯角,她还偏好跑没汽的可乐、凉透后蒸热的炸鸡腿等柔软、高热量、不会弄脏嘴角的食物,每次吃席遇到都会尽量打包。
“你那是什么,老婆婆的上颚吗?”旬文彻曾经难以置信地评价,彼时怀抱一桶炸鸡,嘴角沾着金黄的面包糠。
——人对食物有偏好。
——因为自身视角有限,个人无法完全客观地看待事物,而任何偏好或偏恨,都相当于在事物表面加滤镜。
——那你还吃不吃?
——吃。
16幢下的货架边,许多穿睡衣的女生为了觅食而游荡。
其中一个穿着粉红睡衣和黑拖鞋,长相有些眼熟。
旬兰嘉记得几天前自己和对方有过交流。
事情的起因是蓝莓皮蛋咖喱饭被偷,经过是面前这位苦主假借在校园墙表白的名义试图抓小偷。
旬兰嘉搭话问:“结果是什么?”
“什么结果?”
“上次偷外卖的事解决了吗?”
粉红睡衣认真注视旬兰嘉的脸,有可能认出了想起了,也有可能还在辨认。
不管怎样,她解答问题:“我们在一起了。”
“你和咖喱饭?”旬兰嘉试图从模糊的语言中确认准确的含义。
“我和那个被我误认为偷了外卖的男生。”
“……这也能误会?”
“他也喜欢吃蓝莓皮蛋咖喱饭,当时是不小心拿错了外卖。”
“真巧。”
旬兰嘉想要记录下来,习惯性地摸口袋,才想起自己的丽日书还在大冒险。
粉红睡衣娓娓道来:“同样口味的人,世界上应该找不到第3个了吧?所以聊了聊,没想到其他方面的爱好也很接近,就在一起试试。”
按常理应该说“恭喜”或者“祝福”的,但旬兰嘉忍不住像见到主播打出隐藏结局一样说:“厉害。”
粉红睡衣听到这样新鲜的祝词,笑弯了眉眼:“谢谢。”
“嗯……”旬兰嘉踌躇着问,“因为有话说所以就要在一起吗?”
“是啊。谈恋爱就是找个聊得来的人,没错吧?”
“倒也不一定。”旬兰嘉有问必答。
“我也不是在问你的意见。”粉红睡衣的表情变得有些无语。
尽管如此,旬兰嘉未观察到表示离开的肢体语言,也就是说还能继续谈。
她想了想整件事还有什么疏漏:“目前还有个导致16幢外卖频频失踪的‘真凶’没找到。你有什么头绪吗?”
粉红睡衣比较热心,从自身经历的角度出发:“确认是被偷,而不是误拿?”
“这个还真不能确定,只能先从比较坏的方面考虑。”
“被偷的这些外卖有没有什么共性?要不先去校园墙翻翻投稿?”
旬兰嘉在云云上没有添加“校园墙”这类黑话很多的匿名共营账号。
校园墙、校园、校园所在的社会……都一样的,使用着她不太懂的一些语言,让许多人在集体中隐藏自己。
人们共演“社会”这出戏剧,演着演着上头了,当真了,情到浓时发群体癔症,大搞偶像崇拜、种族主义等等。
一边寻求群体认同、渴望紧密连结,一边制造更多分裂。
——别把格局抬太高,当心手滑砸了。
旬兰嘉从宏大叙事中回神。
“诶?”粉红睡衣的女生划手机,拇指像拨水的桨,“有人向交流警察举报了校园墙?账号禁言了。”
它的产生和存在是一种必然,现在禁言也反映着某种必然?旬兰嘉心里想,为什么?
粉红睡衣困惑地念出公示的禁言理由:“说是用户发言黑话太多,看不懂,怀疑是在自造语言下咒。”
旬兰嘉半是真心地忧虑起来:“这样就能举报,举报完还能受理,那德林市五成议员都有福了,毕竟他们爱打官腔。”
粉红睡衣显然不想和只见过两次面的人一起批评本地的管理者,礼貌附和了两句就抽身离开。
旬兰嘉本以为能更深入地聊一聊。
她安慰自己,其实世界上意见,或者仅仅笑点相通的人,相遇的概率都很小,不比两个蓝莓皮蛋咖喱爱好者更高。
如果想把认识的人变成熟人,就要表露真实想法,有可能会吓到对方,甚至遇到曲解、造谣或者举报。
上大学又不是来把生人变熟的,她也不是什么食人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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