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伊珞正坐在靠窗第二排的位置。
她其实很早就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学生会查课是常事，但能让张教授在查课期间去门口闲聊的，显然不太寻常。
本无意探究这些，只是前排的议论声让她不得不将目光从窗外飘动的香樟树叶间收回，转向讲台。
然后……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满墙“数学迷宫”前的颀长身影。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恰好将光斑打在他半边侧脸上，勾勒出挺拔的鼻梁和线条流畅的下颌。
他微微偏头，目光落在黑板上的例题上。
沈伊珞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像不小心踩到草地上隐藏的枯枝。
就在这时，讲台上的肖清鹤动了。
起初几笔，有些随意的潦草，像是试探性的勾勒。
但仅仅过了三秒钟，字迹骤然流畅、挺拔起来！
瘦金体的风骨显露无疑：横画起笔顿挫如兰叶出锋，竖画挺直瘦劲似寒松傲雪，转折处锋芒内敛却筋骨铮铮……
林卿尘彻底忘了看热闹的心思，满眼只剩下那黑板上的字，他小声咕哝：“我去……人形打印机？还是瘦金体限定版？这手字，啧，他姨母的文学课没白听家传功夫啊……”
还有后排的咕哝声：
“天，这字……”
“快拍快拍！不是，认真看！这题本身也好难……”
“这道题，是典型的‘∞/∞’型不定式极限。第一步，直接代入x趋于∞，分子分母均趋于无穷大，符合洛必达法则的条件。”肖清鹤边写边讲解，“第二步，对分子分母分别求导，这里要注意复合函数的链式法则……分子求导得‘(1/√(1 x?))*(1/2)*(2x)=x/√(1 x?)’……分母求导后为‘√(x?)’的导数，即‘x/|x|’，考虑x趋于正无穷，故‘|x|=x’……”
原本被张教授天书般的板书“折磨”的学生们，此刻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甚至还有人跟着在草稿纸上演算。
就在肖清鹤几乎要完成整个推导，写到关键处——“故极限等于：‘lim(x→∞)[(x/√(1 x?))/(1)]=…’”时，指尖的粉笔突然毫无征兆地，“啪”一声轻响，从中断为两截。
小半截粉笔落在地上，滚了两圈。
这个小意外，打断了行云流水的推导。
空气凝滞。
肖清鹤弯身捡起粉笔，目光下意识地环视四周。
视线交织。
阳光越过窗棂，落在第二排的区域。
坐在窗边的女孩，有着异常干净柔和的侧脸轮廓，一双眼睛像清晨沾了露珠的栀子花瓣，有不自知的懵懂和澄澈。
她似乎被突如其来的短暂对视惊扰，睫毛慌乱颤动一下，迅速垂下目光。
肖清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重重地跳了一下。
那感觉奇异陌生，不是因为教授的考校，不是因为满堂的注视。
是因为她。
因为在对视中，女孩的无措和澄澈，像误入喧嚣人间的童话精灵。
是他从未见过的风景。
女孩旁边的黄沫沫被肖清鹤戛然而止的解题卡得心焦，小声嘀咕：“怎么停了？分母约简后分子分母同除x，极限不就等于1了吗？……这步应该……”
声音虽然很小，但在这寂静得落针可闻的教室里，足以让讲台上的肖清鹤从短暂的失神中惊醒。
“咳……”肖清鹤轻咳一声，做了件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没有继续刚刚的思路写下去，而是伸手，果断地将之前未写完、只差临门一脚的等式整个擦掉了！
“……”全班同学包括林卿尘和干事们，都目瞪口呆。
接着，他在那刚擦出的空白处，笔力遒劲地写下了新的等式：
“lim(x→∞)[(x/√(1 x?))/(1)]=lim(x→∞)[(1/√(1/x? 1))]=1”
正是黄沫沫刚才低声念叨的关键步骤！
他选择了跳过中间的同除处理，直接进行最终的代换和结论。
写完最后的“1”，肖清鹤将剩下的粉笔放回讲台，转向张松清，“教授，这题的结果是1。刚刚粉笔断了，学生便直接省去了中间步凑。”
林卿尘在张松清身后瞪大了眼睛，用口型对着肖清鹤无声呐喊：“小——肖——老——师——！你搞什么飞机？！”
这根本不符合鹤哥平时吹毛求疵的完美主义作风！
作为多年好友，他百分百肯定，刚才肖清鹤绝不仅仅是嫌粉笔断了麻烦！
“嗯…很好。推导精炼，书写美观。”张松清慢悠悠地喝了口保温杯里的茶，“小林，看明白没？小肖这份板书报告，你们督导部应该挑不出毛病了吧？”
“没……没毛病！一点毛病都没有！特别好！”林卿尘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就行了，你们接着忙去吧，别打扰我上课了。”张松清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
肖清鹤微微欠身：“张教授辛苦了，我们告退。”
林卿尘领头，跟着肖清鹤，带着明显松了口气、脸上写满“劫后余生”的干事们，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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