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理系教学楼，A区天文台。
可移动穹顶下方，《天文观测实践》课的助教刚刚敲定最终的数据采集点，不少学生趁陈颂讲解空隙，强忍着哈欠活动僵硬的脖颈。
沈伊珞坐在靠窗的偏后排位置，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凌乱记着一些参数，眼神不由自主地瞄向讲台侧面悬挂的电子时钟。
红色数字一跳：10：36。
还有不到十分钟下课。
从这到北门，再打车去海城北站……完全来得及。
“……所以，这三个小时的CCD连续曝光叠加序列，最关键的就是要消除大气湍流的影响，导星必须精确！同学们回去认真分析数据，下周一……”
“老师！我这里导星信号强度好像不太稳！”前两排靠右有男生举手喊了一声。
陈颂立刻大步朝仪器台走去查看。
沈伊珞合上笔记本，将摊开的星图一张张对齐边缘，计算尺滑进笔袋时的微响被放大的争执声盖过。
“增益值拉太高！星点拖尾成彗星了！”
“是你导星镜配准没调平……”
助教陈颂的眉头拧成疙瘩，弯腰调试设备的学生额头冒汗。
一旁的江照临握着手机，校外初屿咖啡馆预约成功的通知弹出，但屏幕左上角的11:17，像根细针扎在眼底。
他侧过头：“赶得上吗？行李……”
“来得及。”沈伊珞将最后两支中性笔塞进包侧袋，帆布双肩包早已拉紧，“来得及，车在北门等着……”
正好陈颂解决了问题，直起身：“数据流稳定了，今天辛苦大家！下课！”
电子钟跳到了11：20。
后排几道身影“唰”地弹起，门轴转动声刺破滞重的空气。
沈伊珞拎起包背好，扬长而去。
周姝妤要和男朋友去咖啡馆打副本。
黄沫沫、宋清时先去了食堂吃饭。
海城北站候车大厅穹顶高阔，人声嘈杂。
巨幅广告牌下，肖清鹤靠坐着单人沙发，身前是深灰色铝镁合金行李箱。
“肖少，这是江州港物流中心改造项目的环境评估预审初稿，其中关于新建高铁枢纽站承压测试的最新数据附录在第三节。”一旁的高欢递上文件和平板，“这是您要的车次实时信息。G7014次列车预计11:58抵达1号站台，沈小姐乘坐的是该列车11号车厢，二等座，08D过道位。列车状态：准点。”
肖清鹤看着平板屏幕滚动的“海城北-江州南”车次上，指尖在纸页边缘划过，随后抬眼看向不远处人流密集的普通候车区，“站台设计图里，第三候车厅通往VIP通道的拐角，空间利用率偏低。高峰时段疏散模拟的数据，需要覆盖这里。”
“明白，会补充进下一轮仿真模型。”
肖清鹤站起身，视线掠过攒动的人头。
“VR设备呢？我需要立体感受中庭扩建后的步行流线。”
高欢朝身后挥手。
一名助理从箱中取出一副轻薄的黑色VR眼镜和定位指环，熟练调试。
肖清鹤戴上眼镜，透明的镜片被高清建模图像覆盖——数字化渲染的北站中庭，虚拟人流如潮水般涌动。
他站在原地，右手在虚空中点划、拖拽。
就在肖清鹤转头，即将审视虚拟中庭挑高的玻璃穹顶时，一个略显急促的身影闯入自己物理视线的边缘。
站内广播正播报着：“……请乘坐G7014次列车的旅客，前往1号站台检票上车……”
沈伊珞刹住脚步，松了口气，环顾空间里指向不同方向的标识牌。
肖清鹤动作一滞。
VR眼镜覆盖下的视线停留在虚拟模型上，现实里沈伊珞略显无措的身影却重叠进来。
高欢敏锐地察觉到老板的迟疑，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到了婷驻在大厅中央，四下张望的女生。
大约过了半分钟，沈伊珞辨认出了方向，快步朝1号站台通道口跑去。
肖清鹤抬手摘下了VR眼镜，将眼镜和指环一并递还给助理。
“肖少？”高欢询问。
“设备精度没问题，物理空间感反馈还需优化，尤其是人群密度触发的压迫感阈值。数据对接找谢洧安手下的模型组配合，他做社交密度感知仿真有经验。”肖清鹤拉起行李箱，示意今天就到这里，他们可以走了。
高欢干净利落地收起文件和设备，和身后的助理汇入大厅熙攘的人流。
沈伊珞正随着人流匆匆走向站台，检票口旁有小孩子打闹撞翻了饮料，溅出几滴可乐，不偏不倚落在鞋子边缘的白边上。
她低头看了眼，脚下没停，那细微的污痕在匆忙中只得暂时忽略。
一股清冽干燥的乌木沉香气息自身后若有似无地靠近。
沈伊珞侧身让开通道，一枚素白挺括的方形纸包却被递到了她眼前，手指修长干净。
她微怔，顺着手臂向上望去，撞进肖清鹤平静无波的眼底。
他站在稍后半步的人流缝隙里，像是偶然驻足于此。
“……肖学长？”
“又见面了。鞋边沾了东西，擦擦？站内地板刚清洁过，痕迹粘久了不好清理。”
“谢谢。”沈伊珞接过，抽出一张湿巾，弯腰擦拭。
湿意蹭过鞋尖，污渍很快淡化了，沈伊珞站起身，人群推挤着涌向检票口。
“G7014？快检票了。”
肖清鹤拉起行李箱，跟在背着双肩包的沈伊珞后面，“学长……也去江州？”
待沈伊珞通过检票口，肖清鹤刷身份证、人脸识别进闸，“嗯。处理点项目上的事。”
说着，两人随嘈杂的人流来到站台。
12:03，还有三分钟……
肖清鹤站在她身侧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台上行色匆匆的旅客从他们身边分流而过。
“回家？”肖
沈伊珞微微攥紧了纸包，“嗯。”
她不太习惯关切的问询，尤其是来自清冷矜贵的学长。
“周末不长，时间安排挺紧的。”肖清鹤侧过头，视线自然地落在她微微局促的脸上。
沈伊珞今天穿了件Alexander Wang的白色衬衫裙，双肩包有些鼓胀。
“路上四个多小时，到江州正好晚高峰”
沈伊珞一怔，是啊，回去还要面对那个所谓的家，路途本身就已耗尽了力气。
“家里……有点事。”她含混解释，目光垂落地盯着锃铁轨。
肖清鹤没有再追问。
不远处站台广播适时响起：“各位旅客，请注意，开往江州南方向的G7014次列车即将进站，请您注意安全，站在白色安全线内排队候车……”
一阵带着金属震颤感的风倏然掠起，高铁列车如一条银色长龙般滑行进站，速度渐渐慢下来，巨大的流线型车头带着不可阻挡的压迫感停在眼前。
车门在提示音中“哧”地一声打开。
肖清鹤提起箱子，“你坐几车？”
沈伊珞被问得一怔，“11…11车。”
“巧了。一起吧。”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迈开长腿，将拥挤的人流略微挡开些许。
沈伊珞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略显拥挤的车厢过道，好不容易才挤进08排。
左手一排三座，靠窗A，中间B，过道C。
沈伊珞的车票是08D，也就是右手边一排两座的过道位。
此刻肖清鹤正站在过道，微微侧身看她，似乎在等她确认座位号。
她对着手机核对自己电子票的信息，指着靠过道的那个座位：“…这个是我的。”
“嗯。”肖清鹤抬手将蓝色车票卡在08F座位前的小桌板插槽上，还把行李箱推了进去。
沈伊珞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坐她旁边？
还没等她完全消化“肖清鹤坐在旁边”的信息，身旁轻微的摩擦声拽回了注意力。
肖清鹤放下小桌板，从行李箱取出平板，调整角度支好。
屏幕上，熟悉的片头闪过——正是周姝妤整天念叨、根据她妈妈写的《雾都证人》改编的大热悬疑剧《迷雾回响》。
沈伊珞前几天追过几集，开头的悬念铺得很抓人，可惜看到精彩处就提示需要VIP会员，便果断放弃了。
追剧成本有点高，尤其是对于把零花钱计算得很仔细的沈伊珞，转头就扎进了徐洛初在高中就安利过的《心动信号站》。
第五季播出后，徐洛初隔着网线嗷嗷叫，喊着“姐姐就要找年上爹系带点dom感的”。
沈伊珞虽不太理解那些具体的“感觉”，但她自己……好像只需要找一个温温吞吞的、对自己好的人，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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