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传来淅沥水声。
沈伊珞蜷缩在靠窗的软榻上，目光空茫地投向舷窗外。
江面已彻底沉入墨色，远处城市灯火被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带，倒映在水中，又被行船推开的波纹揉碎。
任沐瑶放在小圆几上的蜂蜜柚子茶凉了，杯壁凝结的水珠沿着杯脚滑落，在桌面洇开一小圈深色的水痕。
那杯被肖清鹤示意换上的热牛奶，沈伊珞只沾湿了嘴唇，此刻也静静立在旁边。
这间奢华客舱安静得像与世隔绝的孤岛。
“咔哒”一声轻响，浴室门滑开。
任沐瑶换了身米白色丝质睡袍，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发梢，放轻脚步走到沈伊珞旁边，拿起柚子茶，起身走到小冰柜旁。
“江上的夜，总有种奇特的宁静，好像能吞没所有白日的喧嚣。要不要喝点冰的？还是再帮你热杯牛奶？”
沈伊珞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轻轻摇头。
“不用了，学姐……谢谢你。”
“谢什么？是肖清鹤先看到的。”任沐瑶将凉茶倒进水槽，拧开水龙头冲洗杯子，“他那个人，眼睛毒得很。高廷敬那点龌龊心思，在他眼皮底下藏不住一秒。”说着关水，擦干放好杯子，“倒是你，吓坏了吧？”
沈伊珞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都过去了。”任沐瑶走过来坐下，距离不远不近，“沈家那边，肖清鹤既然开了口，裴祁安也发了话，他们不敢再动你，也不敢再动那些歪心思。……至于高廷敬，他今晚连靠近这层甲板的胆量都没有了。”
沈伊珞闻言，难以置信地抬眸。
沈家……真的就这样放过她了？
像噩梦一样缠着她的高廷敬……真的就这样被挡开了？
“肖学长他……”沈伊珞迟疑着开口，“他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管她？
为什么要费心让任沐瑶带她换衣服？
为什么要用无声的方式来震慑沈家和高廷敬？
太多的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让她既困惑又隐隐不安。
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向她时，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是纯粹的施舍？
还是……另一种她更不敢深想的可能？
“他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也从不屑于解释。”任沐瑶将已经温了的牛奶推到沈伊珞面前，“就像这杯牛奶，他只是觉得你需要，就给了。至于为什么是牛奶，为什么是这个温度，他不会说。喝了吧，别辜负了这份……静默的关怀。”
“静默的关怀”……
沈伊珞接过，端起杯子，送到唇边，浅浅抿着。
任沐瑶安静地陪在一旁，看着窗外的江流。
牛奶见底时，敲门声响起。
任沐瑶起身开门。
门外是穿着熨帖制服的年轻侍者，手里捧着个藤编小篮，里面整齐叠放着一套崭新的真丝睡衣和毛巾，还有一小瓶安神的薰衣草精油。
“任小姐，沈小姐，肖先生吩咐准备的。另外，肖先生让我转告沈小姐，明早十点靠岸，他会安排车送您回海城。今晚请安心休息。”侍者恭敬地说。
沈伊珞握着空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又是他……连这种细微的安排都想到了。
“知道了，谢谢。”任沐瑶接过篮子，侍者退开时关上门。
任沐瑶将小篮放在床尾凳上，拿起薰衣草精油，在掌心滴了几滴，走到沈伊珞身边，动作轻柔地按压在她的太阳穴上，“看来，连你今晚的安眠，都有人‘规划’好了。”
清凉的植物气息混合着安神的暖意缓缓渗入。
“什么都别想，”任沐瑶放柔声音，“把今晚当成一场风暴后的港湾。明天太阳升起，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沈伊珞闭上眼，感受着精油的微凉在皮肤上晕开。
浴室里再次响起淅沥的水声，是任沐瑶在洗手。
沈伊珞在薰衣草的香气中，松弛下来。
意识沉浮，朦胧中，她似乎又看到了静静地立在小圆几上的牛奶空杯。
床头柜上，沈伊珞的手机嗡鸣，江照临的名字在通知栏跳动：
【江照临】论文过审了。煤袋星云的暗物质扰动模型，编辑说开创性极强。
【江照临】等你回来看数据。
【江照临】江州风雨大，可有带伞？
窗外汽笛长鸣，江心货轮拖着光链破开墨浪。
【江照临】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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