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悦有点受宠若惊,把凳子推回周正平屁股下,自顾自地接着说:“法院那边不是要证明银行保险箱里的东西指向犯罪证据吗?那我们只要让里面的东西可能指向犯罪证据不就行了?”
冯悦:“我们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从韩茜和郑思远那边入手,通过诱导让他们承认保险箱里涉及他们的财务犯罪证据,然后拿他们的口供去跟法院申请。我们可以用帮他们争取减刑换取他们的配合。”
周正平:“这一条我认为不用考虑。就算韩、郑承认了,也是基于推测和诱导的虚假陈述,在律师介入后很容易被推翻。一旦开箱发现里面的东西和他们的罪行无关,他们会立刻反咬说我们诱导供述,这会严重影响我们的信誉和案件合法性。”
冯悦:“那就走第二条路,从林砺和姜翎这边入手。姜翎这边我觉得一时半会儿突破不了,她一口咬定对‘神秘纸箱’不知情、也不愿意配合我们的调查。那我们可以从林砺入手……”
陈浩打断她:“你的意思是,我们通过审讯让林砺承认程雪卿保险箱里的东西指向她的犯罪证据?”
“那怎么可能?!林砺的口比姜翎的还难撬开,而且我看她那个律师,叫沈墨的,挺难缠的。”周正平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她如果知道程雪卿把从姜翎秘密据点带走的东西放在了瑞丰的保险箱里,高兴都还来不及呢!这个地方也算变相保护了她!”
冯悦高深莫测地看着周正平,半天才慢吞吞地说:“周队,你觉得,现在除了我们在找神秘纸箱,还有谁在找?”
这个问题一下点醒了周正平,他的眉头展开:“……当然是林砺。”
冯悦笑了:“对。现在不仅是我们急着挖出纸箱里的秘密,林砺也急着寻找纸箱的下落,而且她比我们更着急!她必须在警察之前行动,否则一旦被我们先找到……”
周正平明白冯悦的意思,他赞许地点点头:“从上次审讯时林砺的表现来看,纸箱里的东西一定干系重大!她肯定不想保险箱里的东西落到我们手里。”
冯悦眼睛一亮:“所以我们可以让她先去接近那个保险箱。一旦她有任何动作的话,我们就可以抓住她的把柄。她作为程雪卿画室被杀案的嫌疑人,我们可以指控她意图销毁证据,以此作为证据来指向保险箱里的东西涉及犯罪。”
周正平终于笑了,他用手指了指冯悦:“你啊你,小丫头片子还挺机灵的。”
陈浩:“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冯悦:“我们先申请监听她和沈墨的通讯,然后通过一些手段故意把我们已经发现程雪卿带走的东西就在瑞丰银行保险箱的消息放出去。动作要快,要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冯悦:“在这样的压力下,她可能会直接跟律师沟通如何通过合法手段打开程雪卿的保险箱。”
冯悦:“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依据她作为程雪卿非利益关联人、无权力基础,对程雪卿保险箱表现出异常紧迫关注,存在毁灭证据重大风险为由向法院申请搜查令。”
周正平:“监听嫌疑人和律师通讯需要满足极高门槛。我们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沈墨参与犯罪,检察官那关过不了!”
周正平:“再说了,如果林砺不上钩怎么办?”
冯悦:“她就算不上这个钩,她也必须采取其他行动,因为主动权现在在我们手上,林砺必须赶在我们之前打开保险箱并取走里面的东西,否则她将陷入完全的被动。”
冯悦冷笑:“我不信画室案是姜翎一人作案。杀人动机就直接指向程雪卿从姜翎画室带走的东西!什么样的东西值得她们两个已经获得了一定社会地位的人不惜代价地杀人?里面的东西就是她们的死穴,林砺不会坐视不管的!”
周正平:“你这套诱敌战术倒是挺有意思的,小冯在外勤组还真是屈才了,等这个案子结束了我就给你打‘晋升报告’!”
冯悦大方地笑了笑:“什么屈才不屈才的!组织需要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瞧您的话说的。我就是平时爱‘钓钓鱼’。这次就来钓林砺这条‘大鱼’!”
办公室里的气氛缓和许多,周正平正色说:“你提出的方案很好,我觉得很可行。哼,就让林砺自己先行动起来,让她自己的行动成为我们打开保险箱的钥匙。”
陈浩:“优先争取程国伟的配合吧,这个途径是最可控的。”
周正平皱起了眉头:“我倒是不觉得他会配合…不过肯定还是要先去争取他的配合的。”
周正平:“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法能开箱吗?”
陈浩:“经侦那边说,倒是有一个方法,如果我们能论证保险箱里的内容涉及危害国家安全或重大公共安全,就可以突破常规途径进行开箱检查。”
周正平:“涉及危害国家安全或重大公共安全?”
陈浩:“如果案件牵连到跨国犯罪集团,或许能走‘重大案件紧急开箱’流程。但是目前来看不现实。”
·
地点:C市禹中区巴陵江畔壹号·程公馆
时间:2030年9月24日傍晚
厚重的橡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书房内只余下程国伟指节敲击红木桌面的沉闷回响。
那份盖着市局刑侦支队红章的《关于请求协助开启瑞丰银行保险箱的函》就摊在桌面上,冰冷的铅字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神经。
警方代表——一位神情严肃的经侦科警官和一位负责联络的女警,好像是叫陆蔓蔓?——刚刚离开。
他们措辞严谨,甚至带着几分理解与同情,阐述了程雪卿作为被害人,其遗产中可能藏有对侦破其被杀案至关重要的证据,请求他这位第一顺位继承人,以郑载晞监护人的身份行使权利,配合警方以“遗产清点”名义开启B-107号保险箱。
书房里弥漫着昂贵的雪茄余味,却无法驱散程国伟心头那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他疲惫地靠在高背椅上,陷入昂贵的真皮也无法提供丝毫慰藉。
女儿生前的照片就摆在书桌一角,照片里程雪卿的眼神依旧带着他熟悉的疏离与倔强,此刻却像无声的拷问。
“保险箱…瑞丰…B-107…”程国伟喃喃自语,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警方说的“关键证据”,在他脑海中瞬间具象化——绝不是指向杀害程雪卿的凶手那么简单。
他太了解自己那个心思深沉的女儿,程雪卿。
程子轩涉及赌博和挪用公款,尽管郑思远和韩茜已经把窟窿都给补上了,可是警察还是一直咬着程子轩不放。
而除了赌博和挪用公款、洗钱等,会不会还涉及其他更肮脏、更令人胆寒的罪证?
以程雪卿的手段……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一直对程子轩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充满鄙夷和戒备。
她保管的东西……会不会就有关于程子轩那些烂事的铁证?
账本?录音?照片和视频?
冷汗顺着程国伟的鬓角滑落。他不敢赌。
警方开启保险箱,名义上是找杀雪卿的凶手证据,但一旦打开,里面的任何一件与程子轩、与程氏资本污点相关的东西都会暴露在阳光下,后果不堪设想。
程子轩会立刻完蛋,而程氏资本因为程子轩的经济犯罪案调查还在进行,正在风口浪尖上,这无疑是雪上加霜,甚至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些觊觎着他的财富和位置的人,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撕咬。
“雪卿……”程国伟的目光痛苦地落在女儿的艺术照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阵阵绞痛。
愧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想起女儿小时候仰着脸叫他“爸爸”时的依赖,想起孙雅芝去世后女儿眼中日益增长的疏离和怨恨,想起父女俩最后一次激烈的争吵……他不是一个好父亲,对雪卿亏欠太多。
他没能保护好她,让她年纪轻轻就夭折。
如今,她的遗物里可能藏着能替她伸冤的线索,他却要……亲手堵上这条路?
只因为,那可能里,包含了太多不确定性。
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不仅仅是身体的劳累,更是灵魂深处被反复撕扯的无力。
他感到自己正在急速衰老,那些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精明和力量,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死了……雪卿已经死了……”他闭上眼睛,像是在说服自己,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这个念头每一次浮现都带来尖锐的痛苦,但此刻,它成了一种必须接受的、残酷的现实。
“再多的愧疚……再多的痛苦……也换不回她了。”
而活着的人呢?
郑载晞还那么小,懵懂无知,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舅舅,不能再失去程氏这个最后的依靠。
程子轩虽然混蛋,但终究是他的儿子,是载晞的舅舅,是程家血脉的延续。
程氏资本,是他程国伟一生心血的结晶,是成千上万员工的饭碗,也是程家未来立足的根本。
保护活着的、需要他的人,维持程家摇摇欲坠的基业,这是他作为父亲、作为家主无法推卸的责任,哪怕这责任需要用对亡女的又一次辜负来承担。
这就像一场没有赢家的豪赌,他只能选择损失看起来“相对可控”的那一方。
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程国伟睁开眼。眼底的痛苦和挣扎并未完全消散,但已经被一种深沉的、带着破釜沉舟意味的决绝所覆盖。
他拿起桌上的镀金钢笔,笔尖悬在那份警方函件末尾预留的“继承人/监护人意见及签名”栏上方,停顿了足足十几秒。
最终,笔尖落下,字迹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僵硬。
“经慎重考虑,作为郑载晞之监护人,本人程国伟认为目前开启程雪卿名下保险箱并非必要,且可能涉及未成年人权益保护等复杂法律问题。基于对逝者遗物**的尊重,及维护遗产处置的稳定有序,本人决定暂不行使此项权利。如需进一步了解情况,请通过正式法律途径解决。”
签完名,他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靠回椅背。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声音疲惫而低沉,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秘书,过来一下。把这份文件扫描存档原件,然后…通过集团法务部的正式渠道,回复市局刑侦支队。措辞…礼貌但明确。”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通知安保部,加强公馆警戒,特别是载晞那边的安全等级提升到最高。还有…让程子轩明天一早来书房见我。”
挂断电话,书房再次陷入死寂。
程国伟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女儿的照片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相框边缘。
窗外,暮色四合,将这座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华丽牢笼,连同他心中那份沉重的、无法言说的愧疚与无奈,一同吞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他选择了一条路,一条保护“生者”的路,代价是可能永远关闭为“逝者”彻底揭开真相的一扇门。
这份疲惫与沉重,将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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