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沈家老宅比往日更加沉寂。佣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惊扰了那位被“勒令”静养的小姐，也怕触怒了如今说一不二的新夫人。
沈星禾坐在二楼小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外文小说，但她的目光却没有聚焦在书页上。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林晚下午从公司回来后，只匆匆换了身衣服，便又带着那个宋楷出门了。据德叔小心翼翼透露，是去参加一个重要的商业晚宴。
晚宴……那种场合，以前哥哥在时，偶尔也会带她出席，虽然她不喜欢那些虚伪的应酬，但至少能感觉到自己是沈家的一份子。而现在，她却被以“需要静养”为由，像个易碎品一样被妥善地“收藏”在家里。
“咳咳……”又是一阵胸闷，她端起旁边已经微凉的水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并未缓解心口的滞涩。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沈家精心打理的花园，夜色中树影婆娑，远处城市璀璨的灯火像一条遥远的银河。那些光亮和喧嚣都与她无关了。
她现在，像极了被折去翅膀、关在华美笼子里的金丝雀。而手握笼门钥匙的，是那个叫林晚的女人。
一种无力感和隐隐的愤怒在她心底交织。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她转身走出小客厅，来到书房——沈默生前的书房。林晚虽然搬进了主卧，但这间书房似乎还没来得及彻底清理，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书房里很整洁，大部分文件似乎已经被林晚的人整理过带走了。她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书架上的书摆放整齐，大多是经济、管理类的典籍，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专业文献。
她的目光扫过书架，最终落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木质相框上。里面是她和哥哥沈默多年前的一张合照，照片上的她还扎着马尾，笑容青涩，哥哥搂着她的肩膀，眼神是难得的温和。
她拿起相框，指尖拂过冰凉的玻璃，心中一阵酸楚。哥哥的死，真的只是意外吗？林晚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那个突然出现的宋楷，到底是什么人？
无数疑问盘旋在心头，却没有答案。
就在她陷入沉思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星禾小姐？”是德叔的声音。
沈星禾将相框放回原处，调整了一下表情：“请进。”
德叔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浓郁的中药味瞬间弥漫开来。“小姐，该喝药了。这是夫人临走前特意吩咐厨房熬的，盯着火候好了才让我送上来。”
又是药。又是林晚的“吩咐”。
沈星禾看着那碗黑褐色的汤汁，眉头微蹙：“先放着吧，我待会儿喝。”
德叔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夫人吩咐了，要看着您喝下去才行。她说……您最近身体弱，药不能断，也不能凉了喝，伤胃。”
“看着我喝？”沈星禾气极反笑，“她是把我当三岁孩子，还是囚犯？”
德叔低下头，不敢接话，只是固执地端着那碗药。
沈星禾看着老管家花白的头发和恳求的眼神，知道他不过是听命行事。与德叔争执毫无意义。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接过药碗。温热的瓷壁透过掌心传来温度。她闭上眼，屏住呼吸，将那碗苦涩的汤汁一饮而尽。
浓重的药味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让她忍不住一阵反胃。
德叔连忙递上准备好的温水和一个蜜饯。
沈星禾接过水杯漱了漱口，却没有碰那个蜜饯。口中的苦涩，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她……还说了什么？”沈星禾放下水杯，声音有些沙哑。
德叔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夫人说，让您早点休息，不用等她。宴会……可能会晚些回来。”
不用等她。多么理所当然的语气。
沈星禾挥了挥手，示意德叔可以离开了。
德叔如蒙大赦，端着空碗快步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书房里再次只剩下沈星禾一人。口中的苦涩久久不散，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庭院入口处那两盏昏黄的门灯，像两只窥视的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色渐深。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她精神一振，下意识地贴近窗户，向下望去。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缓缓驶入庭院，停在主宅门口。司机率先下车，恭敬地打开后座车门。
先下来的是宋楷，他依旧穿着那身得体的西装，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
紧接着，林晚也下了车。
她换了一身酒红色的露肩长裙，贴身的设计勾勒出曼妙的曲线，裙摆摇曳，在夜色中像一朵盛放的、带着毒汁的玫瑰。她似乎有些微醺，下车时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旁边的宋楷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了一下她的胳膊。
林晚并没有借力，而是自己站稳了，她抬头，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二楼书房亮着灯的窗户。
沈星禾心中一惊，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隐没在窗帘的阴影里，心脏却砰砰直跳。她看到我了？
楼下，林晚对宋楷说了句什么，宋楷点了点头，便由司机引着，走向为他安排的客房方向。
而林晚，则独自一人，踩着高跟鞋，步伐略显虚浮却依旧带着独特韵律地，走进了主宅。
沈星禾站在窗帘后，屏住呼吸，听着楼梯上传来那熟悉的高跟鞋声，哒，哒，哒……一声声，敲在她的心上。
脚步声在经过书房门口时，停顿了一下。
沈星禾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但脚步声只是停顿了那么一瞬，便继续响起，朝着主卧的方向去了。
沈星禾缓缓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和……失落？
她甩甩头，赶走这荒谬的情绪。
她重新走到书桌前，看着那个相框。哥哥沈默温和的目光仿佛在注视着她。
她不能就这样被困住。她必须弄清楚真相，无论是关于哥哥的死，还是关于林晚的目的。
这个看似平静的沈家，早已暗潮汹涌。而她，不能再做那只被蒙在鼓里、等待投喂的金丝雀了。
她拿起相框，紧紧握在手中，冰凉的玻璃刺痛了她的掌心，却也让她更加清醒。
夜色深沉，主卧的方向再无声响传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林晚的香气，提醒着那个女人的存在，无孔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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