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李谨养父母对面,贺嘉宁还是有些不自在。
他与这对夫妻上一世只有一面之缘,是在李谨的葬礼上。
来参加李谨葬礼的每个人都穿的非常正式,于是这一对穿着已经尽量体面的夫妻在人群中仍然朴素得有些突兀,尽管他们站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贺嘉宁走进灵堂后还是看到了他们。
宁莲伤心过度又身心俱疲,不知是没注意还是不愿意,并没有派人去引导他们,那对夫妻也不认识别的人,又不敢挤进人群中,就那么尴尬地站在原地,始终抻长脖子,用一双双红肿不堪的眼睛向灵堂中央躺着的遗体望去。
贺嘉宁的身生父母早已经拿了贺氏的钱远离了海平多年不见,他自己与宁莲的关系又因这几年与李谨的龃龉而亲密不再。只是斯人已逝,眼下见李谨的养父母突然遭受丧子之痛,又连最后一面都这样难以见到的凄苦情景,贺嘉宁难免心生不忍,还是叫来人叮嘱两句,寻了个借口将宁莲与灵堂里的宾客转移去外厅待了十来分钟,给这对夫妻专门的时间最后送了李谨一程后,将他二人连带着李谨遗嘱给他们的资产一并送回了仙阳。
这是他和李谨的养父母见过的唯一一面。更准确的来说,是他见到他们的唯一一面,而他们应当不曾见过自己。
至于这一世,他也根本没有见过二人。
想想自己和身前这对夫妇儿子的关系,贺嘉宁本不太自在,只是一看对面两位中年人比他还要窘迫,贺嘉宁还是掩藏住自己的情绪,主动发问道:“二位是来找谨哥的?”
“是……其实小谨和我们说不是什么大病不让我们来海平,所以我们偷偷来的,”女人点了点头,有些瑟缩,“因为当时卫生院的人都说了他们治不了,让他赶紧回城里去治,他回海平了又不肯说自己到底是什么问题,就说是小病小痛,我们还是担心,偷偷拜托人打听了,说是在这个医院。我们也不是想要进去找他,就是想来打听打听消息,看看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好有个心理准备。”
原来是在回去看望他养父母时发的病,难怪这一世他们在李谨刚得病时候就知道了。
“我们不敢问小谨他到底在哪个科室哪个病房,怕他知道我们来了海平还得操心我们,又怕贸然进去找他撞上别人来探望他给他添麻烦,”男人挠挠头接着道,“正好看见您下车,就壮着胆子问一问……”
来龙去脉清晰了,但贺嘉宁还是疑惑另一件事,“你们怎么认识我的?谨哥和您二位提过我吗?”
这话一问,这两夫妻连忙点头,但似有什么话在犹豫说不说,二人互相望了望,还是女人小声开口,“小谨给我们看过你的照片,他和我们说……你们处对象呢。”
贺嘉宁一愣,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但见对面二人尴尬又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神情,他确定自己没听错。
但是他的养父母怎么会是这个态度?
他们……接受了?
贺嘉宁和这对夫妇沉默着对望了半晌,还是没忍住追问一句,“他怎么和你们说的?”
“他前两年有段时间,回来看我们的时候我们觉得他情绪很不好,以为他谈了女朋友感情出了问题,就想关心两句,”女人搓着手,声音更小了,“他忽然就说要和我和他爸说个事,叫我们不能对外说。他说他是谈了朋友,但是是个男的,也说了是和你。他还说你现在被送出国和他暂时分开了。要是我们能接受,他之后就找机会带你回来看看,要是不能接受他以后也就不回来了。”
李谨竟然这么直接又态度坚决地和他养父母说了这事,贺嘉宁意外之余不免担心,“那你们……”
“我们一开始是接受不了,这根本不是个事嘛,而且他亲生父母那里肯定也接受不了,”男人接话道,“我和婆娘都是没读过什么书的人,为了这个事还特地跑到镇里图书馆借了书看,都说他这是没法改的。”
“而且他说贺家这边不同意,你就被贺先生他们送出国了。本来他那头的父母不同意就让他很难受了,你又被送出去和他分开,他那段时间饭也吃得少觉也睡不着,瘦的都没个人形了,我和他爸寻思他肯定是憋不住了没处发泄才忍不住能和我们说……”他的养母抬起袖口抹了下眼角,“小谨从来家里起就没让我们操过心,我和他爸没本事帮他,已经很对不起他,后来他被你们贺家认回也从来没有怪过我们,还经常回来看望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已经这么难过了还跟着一起戳他的肺管子。我们就和他说我们能接受,他后来就给我们看了你的照片,还说了点你的情况……我们才能认出你的。”
知道李谨那段日子不好过,和真真切切从他最亲近的身边人口中听到他到底过得是什么状态的生活,是不一样的感觉。
即便是分手,无外乎伤心难过一段日子,顶天了掉几滴眼泪抽几支香烟醉几场夜酒。哪怕知道李谨睡不着觉形容消瘦贺嘉宁都觉得勉强在他的预料之内。
可是李谨回来,将贺嘉宁说给了仙阳山里这对在他以为并不能懂李谨的养父母听。
李谨这样的人,也会因为这段讳莫如深的地下恋藏得太苦,连他离开的痛苦都无法排遣以至于不得不向自己的父母倾诉吗。
李谨和他的养父母们这样言辞激烈坦白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如果最后他的养父母也不能理解,他又该是什么滋味?
贺嘉宁忽然觉得手中的冷饮杯竟然发热,烫得他手掌难以握住那只杯子。
夫妻俩见他不语,又小心翼翼问道:“我们能不能问问,小谨这个病到底严不严重?”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但贺嘉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想李谨约莫也是不愿意他们为他的病烦心,只能顺着李谨的意思含糊:“具体什么病我也还不知道,但是医生都说了能治好,应当不太严重,医生肯定不会乱说。”
“能治就行、能治就行。”夫妇俩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又从包里掏出两兜用塑料袋裹得严实的袋子,“这是我们从仙阳带来的腌苦灵果,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想给小谨带点他爱吃的……能麻烦你帮忙带给他吗?”
贺嘉宁没有接,“我带你们去看他吧,你们亲手给他。”
“不了不了,”女人摇头,“他要知道我们来了海平又要替我们操心,而且医院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碰到他自己的爸妈或者工作上的人就不好了……就麻烦你帮我们带给他,知道他这个病能治好就行,我们这就回仙阳了。”
贺嘉宁只得接过沉甸甸的袋子,想说找人送他们回仙阳,一想自己也是背着贺广宁莲他们回海平的,一时也找不到人送,于是说,“你们还是再住一晚上休息吧,我给你们买车票。”
“不麻烦你了,我们不住了,家里还有活没干呢,”女人露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你放心,小谨每个月都给了我们钱,我们就是抠惯了,加上农村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想着顺便可以帮他把钱存起来。谢谢你啊。”
话都说到这里,贺嘉宁也不好挽留,三人茶室门口分别。
贺嘉宁进了医院,病房里除了李谨,只有一个他没见过的年轻男人在,二人估计是还在交代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对着电脑屏幕边指着边说话。
听见门口动静,四只眼睛同时从电脑屏幕移向他,贺嘉宁还没说话,那名男生先站起来,“您好,这是我们的私人病房——”
“罗鸣,你先回公司。”李谨打断年轻男人的话,“就按我刚才说的做。”
“不用,你们聊,”贺嘉宁将手里的袋子往他床头柜一放,“我来送个东西就走。”
罗鸣愣住,无措地看了眼李谨,“谨总……”
“罗鸣,你回去。”李谨指了指门口,又叫住已经转身的贺嘉宁,“你要是走了,我就把吊针拔了来追你。”
贺嘉宁丝毫不怀疑李谨真能做的出这种事,他顿住脚步,等罗鸣从他身侧出门,才关上门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他。
李谨也看着他,半晌才开口,“对不起,嘉宁,我错了。”
“离我近点好不好?”李谨又说,“我难受,来抱一下我好不好?”
贺嘉宁简直不想理他。
但是听他说难受,还是走近他的病床,拿出抽屉里的病历本翻了几页,确实如陈继梁说的那样情况不算太坏。
再然后呢?
贺嘉宁也不知道还要做什么。
他是怀了兴师问罪的想法找陈继梁要了病房位置来找李谨的,可是真面对一个病人,他总不能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但让他就对李谨好声好气地说几句软话,他也做不到。
李谨伸出没有扎针的右手过来牵他,拉到唇边先亲了一下,见贺嘉宁没有躲闪,心里松了口气,索性把贺嘉宁的手放到自己脸旁边,“别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不然你打我两下出出气——”
贺嘉宁一愣,然后真气笑了,顺势一掌把李谨的脸拍过去,“你以为我不敢?”
“啪”的一声,不轻不重,没能淹没在贺嘉宁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里。
贺嘉宁原本只是想推开他的脸,只是心里有气没控制好力度,瞬间也停在了那里。
“抱歉,”贺嘉宁抿了抿嘴,“我……”
“手疼不疼?”李谨却把脸转回来,唇角扬着挺开心的样子,“气消了吗?还生气就再来一下。”
贺嘉宁无奈,将手背放在刚才自己拍过的地方蹭了蹭,语气也软了,“谨哥……”
“没事,真没事,一点都不疼,”李谨拉他的手臂,叫人一起倾下身来坐着,又伸手搂住青年的脖子,在他怀里把头埋进去,“你肯理我就好了,刚才你要走,真的把我吓死了。”
谨总,一款有杆顺杆爬没杆自己制造杆的,**型性老狐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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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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