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抱着裹成蚕宝宝的陆骁，稳稳地站在片场空地中央，像一尊自带降温效果的玉雕。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比刚才冻住的水池还僵硬。几十道目光黏在她身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无法理解的恐惧，还有一丝丝……看神仙下凡的敬畏？
导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抖得不成样子，像破风箱在抽气：“姑…姑娘……不，大师！多谢大师救命之恩！陆骁他…他没事吧？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他语无伦次，最后一句是对着旁边还在石化的助理吼出来的。
助理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掏手机。
“不用了。”灼华的声音不大，却像冰珠落地，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她低头看了眼怀里呼吸已经平稳许多、只是眉头还微微蹙着的陆骁，“寒气已驱，呛水无碍，静养即可。”
“可…可是……”导演看着陆骁苍白依旧的脸，还是不放心。
灼华没再解释，目光平静地扫过四周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刚才那冰封池水的骇人景象，那踏冰而行的非人姿态，还有她此刻周身无形中散发出的、令人下意识想要屏息低头的威压……这些记忆，不能留。
麻烦。
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活了十几万年，最烦的就是善后。以前在神界，打完架拍拍屁股走人就行，自然有小仙官负责抹平痕迹。
现在……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没人注意到，她抱着陆骁的左手，指尖在厚毯的遮掩下，极其轻微地动了动。
嗡——
一股无形的、极其细微却浩瀚磅礴的力量，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片场。
这力量并非攻击，更像一种温柔的、不容抗拒的意志修改。它拂过每一个人的脑海，精准地覆盖、替换了关于那蓝色冰霜、那冻结一切的森寒气息、那踏冰如履平地的非人景象的记忆片段。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合理”、更符合凡人认知逻辑的版本：威亚故障，陆骁落水遇险，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会“轻功”、身手极其了得的女群演（灼华）反应神速，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水中，以惊人的水性将他救起。
至于那巨大的冰坨？幻觉，肯定是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那刺骨的寒意？深秋池水本来就冷，加上惊吓，冷上加冷！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呼吸之间。
涟漪散去。
片场凝固的空气仿佛被猛地戳破了一个口子，重新流动起来。但气氛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的天！刚才吓死我了！”
一个道具师拍着胸口，心有余悸，但眼神里只有后怕，没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威亚怎么就突然卡死了！还好那个小姑娘会功夫！那一下冲出去，跟武侠片似的！”
“对对对！太快了！我就感觉眼前一花，人就已经跳下去了！”
旁边灯光组的也附和着，语气充满了惊叹，“水性也忒好了！那么深的水，捞个人跟捞条鱼似的轻松！”
“谁说不是呢！那身手，绝了！肯定是练家子！”副导演李哥也凑了过来，一脸后怕又庆幸，“刚才真是多亏了她！陆骁这小子命大啊！”
导演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舒了口气，看向灼华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欣赏：“姑娘，真是……太谢谢你了！今天要不是你，后果不堪设想！你这身手，当群演屈才了啊！回头我一定跟制片好好说说，给你安排个有分量的角色！”
他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对群演的不耐烦，也彻底“相信”了刚才那惊险但“合理”的救援过程。
人群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都是对灼华“武功高强”、“临危不惧”的赞叹和对陆骁的关心，刚才那冻结灵魂的寒意和颠覆认知的冰封奇迹，仿佛真的只是一场集体癔症，被彻底抹去。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陆骁。
他一直被灼华抱在怀里，那浩瀚的意志修改之力几乎是贴着他的灵魂拂过。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力量的降临，温柔却强大得令人窒息。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丢在旷野里的孩子，毫无秘密可言。更让他浑身血液都要冻结的是，他“看”到了！
就在那股力量拂过脑海的瞬间，他眼前仿佛出现了奇异的景象：所有人记忆的片段，像一卷卷发光的胶片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出来，上面清晰地映照着冰封的水池、踏冰而行的灼华……
然后，那些片段被一股柔和的、带着淡淡金色碎屑的光芒覆盖、冲刷，如同橡皮擦抹去铅笔画，冰封的画面迅速褪色、模糊、消失，被替换成了“轻功水上漂”的版本。
这过程在他“眼前”发生得清晰无比！他像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所有人的记忆被篡改、被修正！
当那股力量试图触及他自己的记忆时，他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审视感，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在决定蝼蚁的命运。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比刚才溺水的窒息感更甚。他会不会也被抹掉？会不会忘记这个救了他的、神秘到可怕的女孩？
会不会忘记刚才那颠覆他二十多年唯物世界观的景象？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连呼吸都屏住了。
然而，那股冰冷审视的力量在他脑海边缘只是轻轻一触，如同羽毛拂过，便倏然退走了。
紧接着，他清晰地“听”到了一个意念，平静无波，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就不用了。」
「我相信你。」
八个字。像惊雷，又像甘泉。
那股笼罩全身、几乎将他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和冰冷审视感，随着这八个字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巨大存在完全豁免的松弛感，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他承受不住的信任。
他猛地睁开眼，正对上灼华低垂下来的视线。
她的眼睛依旧平静深邃，像无风的古潭，但陆骁却在那潭底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安抚的微光。仿佛在说：别怕，我知道你看见了，但没关系。
噗通！噗通！噗通！
陆骁的心脏，在劫后余生和被巨大秘密砸中的双重冲击下，狂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连带着耳朵尖都烧红了。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被选中、被特殊对待的隐秘悸动。
所有人都忘了。只有他记得。只有他，是她愿意保留这份“知情权”的人。
“谢…谢谢……”陆骁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劫后的虚弱和无法平复的心悸。他看着灼华近在咫尺的脸，那句“我相信你”还在脑海里轰鸣回响，震得他头晕目眩。
他张了张嘴，笨拙地、急切地想要表达点什么，超越感谢的东西。“我…我请你吃饭！救命之恩，必须…必须好好感谢！”
灼华看着他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的样子，琉璃色的眼睛里满是真诚和急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被拒绝的忐忑。那点心头微痒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带着一丝奇异的愉悦。
她没说话，只是抱着他，稳稳地走向片场外临时搭建的休息棚。导演等人赶紧簇拥着跟上。
休息棚里还算暖和。灼华终于将陆骁放到一张铺着软垫的躺椅上，动作依旧轻柔。
毯子裹得很紧，暖宝宝持续散发着热度，加上她渡过去的那一丝暖流，陆骁的脸色终于好了很多，虽然依旧苍白，但不再泛着骇人的青灰。
“想吃什么？”灼华直起身，随意地问，仿佛刚才只是顺手从水里捞了只猫。
陆骁被问得一怔。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冰封水池和篡改记忆的震撼画面，以及那句“我相信你”带来的巨大冲击波。吃什么？他现在哪有心思琢磨这个！但救命恩人问了……
他几乎是未经思考，脱口报出了附近最贵、最有名、也是他平时路过都只敢看一眼的高档西餐厅名字，那是他试镜成功某个小配角后犒劳自己的终极梦想地点。
灼华微微挑眉，神识瞬间铺开，如同无形的网，无声无息地覆盖了陆骁报出的那个坐标。金碧辉煌的装修，精致的摆盘，衣着光鲜的客人……
然而，在她的感知中，那地方弥漫着一股驳杂、浮躁、甚至带着点油腻的“气息”。食材本身倒没什么大问题，但处理过程中沾染了太多厨师焦躁的心绪、服务员的疲惫、食客间的攀比算计，还有各种香精、添加剂混合的浮躁能量场。
简单来说，就是——灵力浑浊。
她又将神识范围扩大，如同雷达般扫描着附近几条街。很快，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引起了她的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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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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