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警方破门后迅速冲入现场,一部分警员直奔匪徒撤离的通道,脚步声急促地消失在走廊深处,另一部分则分散在大厅各处,引导着人质往安全区域转移。紧随其后的医护人员提着急救箱,优先检查那些抱着伤口呻吟,或是情绪崩溃瘫坐在地的人。
警笛声像被剪断的线,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拍卖中心大厅里,蓝红交替的警灯还在闪烁,映着满地狼藉。
翻倒的丝绒座椅歪歪斜斜地叠在一起,散落的拍卖图录被踩得皱巴巴,展柜玻璃的碎碴混着珍珠耳环,纽扣之类的小物件,劫后余生的压抑像一层薄纱罩在每个人脸上。
苏辞砚靠在墙角,左手虚按在右侧肩胛骨上,那里还在隐隐作痛,他垂着眼,假装盯着地上的碎玻璃发呆,实则用余光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尤其是不远处,那个正和警员低声交谈的身影。
“先生,您没事吧?”
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苏辞砚抬头,看到一位年轻警员和女医护人员快步走到他面前。
“我们刚才看到您冲上去了,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让我检查一下伤势吧?”
医护人员已经蹲下身,打开了急救箱,目光落在苏辞砚按在肩膀上的手上,语气关切:“您的脸色很白,是不是哪里疼得厉害?让我看看,别留下隐患。”
苏辞砚的心脏猛地一沉。
不行,绝对不能检查。
刚才被电击棍擦过的地方,现在肯定又红又肿,肩胛骨说不定还有淤青。一旦被医护人员翻开衣服查看,伤势的严重程度根本瞒不住...到时候,警方可能以‘受伤需要保护’为由留下他,这可能暴露他的身份,打乱他后续的计划。
他深吸一口气,故意让呼吸变得急促而不稳,肩膀微微发抖,像是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
他摆了摆手,声音有一丝微颤:“没,没事..不用麻烦,就是刚才混乱的时候摔了一下,磕到胳膊了,就一点疼,没大事...”
说着,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眼神躲闪着医护人员的目光,像个被吓坏了的孩子:“我就是有点懵,想自己蹲会儿缓缓...谢谢你们。”
警员和医护人员对视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此刻的样子,脸色苍白,声音发颤,确实像极了受创后的应激反应,有些人在经历危险后,就是会刻意淡化自己的伤势,只想赶紧离开现场。
“您确定吗?”医护人员还是有些不放心,“电击棍的冲击力不小,万一有内伤就麻烦了。”
苏辞砚心里咯噔一下,他强压下慌乱,把头埋得更低:“真,真没有,我就是被吓得腿软,摔在地上蹭了点皮...真的不用检查。”
见他态度坚决,两人也不再强求。医护人员无奈地收回手,从急救箱里拿出一张消毒湿巾和一片止痛药,递到他面前:“那至少擦一下手上的灰吧,别感染了。这是止痛药,要是之后疼得厉害,记得吃。”
“谢谢..谢谢你们。”苏辞砚连忙接过,连声道谢,手指因为紧张和真实的痛感微微发抖。他快速用湿巾擦了擦手心手背,不仅是灰尘,更要擦掉刚才接触编钟时可能留下的细微铜锈痕迹。擦完后,他把湿巾攥在手里,又将止痛药胡乱塞进西装口袋,丝毫没有要立刻服用的意思。
看着两人转身去照料其他伤者的背影,苏辞砚才悄悄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他靠在墙上,左手依旧按在肩上,目光再次投向温敍白的方向。
温敍白还在和警员交谈,侧脸对着他,镜片后的眼神平静得看不出情绪。可苏辞砚总觉得,刚才医护人员蹲在他身边的时候,那道目光已经若有若无地扫过他好几遍。
他是不是已经看出来了?
苏辞砚还来得及没收回目光,温敍白的目光仿佛不经意的转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苏辞砚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拍。他立刻像是受惊般迅速低下头,掩饰性地用湿巾继续擦拭着其实已经很干净的手,扮演着惊魂未定,不愿与人对视的状态。
但他清晰的感觉到,那道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两秒。
温敍白看到了吗?看到他最后那个小动作了吗?他会不会向警方指出什么?
种种疑虑缠绕上苏辞砚的心头。
而另一边的温敍白,确实将苏辞砚应对警察和医护的全过程尽收眼底。那过度的抗拒,那细微的颤抖,那流畅却毫无破绽的表演....以及最后那个明显心虚的躲闪眼神。
太完美了。
温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平静地转回了头,继续与旁边的警员低声交谈,仿佛刚才只是随意一瞥。
然而,在他的内心,关于苏辞砚的评估笔记上,又添上了至关重要的一条:
“应对询问流畅但情绪表演成分显著。警惕性极高,善于利用受害者身份进行伪装。”
现场的清理工作仍在继续,人声嘈杂。
苏辞砚深吸一口气,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得趁着警方还在忙着登记,勘查现场,赶紧离开这里。必须立刻向墨堂汇报任务变故并获取指令,绝不能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记录。
他趁机挪了挪身体,慢慢站起身,目光扫过不远处的登记桌,两名警员正坐在那里,逐一核对人质的身份证和邀请函。另一名警员拿着名单,对未登记人员进行二次排查。
他注意到路长风正站在展台边,眉头紧锁地看着被撬开的金属箱,里面的青铜编钟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几道粗暴的划痕。几名探员蹲在地上,用取证灯照着什么,白色的光束在狼藉中晃来晃去。
苏辞砚的目光落在侧门处,那里有两名工作人员正抬着一个变形的金属展架走过,展架挡住了登记桌的视线。
就是现在。
苏辞砚深吸一口气,借着这短暂的遮挡,紧贴墙根朝着侧门挪去,后背的痛感让他的动作有些滞涩,他不敢回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确认身后没有动静。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侧门的门把手时,身后突然传来警员的声音:“哎,那位先生,等一下,还没登记呢。”
苏辞砚的身体瞬间僵住,他能感觉到,周围几道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他背上,其中一道,来自不远处的温敍白。
他攥紧了藏在袖口暗袋里的拓印膜,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该怎么说?说自己忘了带证件?还是说有急事要离开?这些借口在警方眼里,只会更可疑。
就在他大脑飞速运转,几乎要硬着头皮转身时,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像一汪清泉,浇灭了他紧绷的神经。
“哦,他啊。”
苏辞砚的耳朵动了动,是温敍白。
他回过头,看到温敍白正站在登记桌旁,手里拿着一本墨绿色的证件,递给警员。他微微侧着身,栗色的头发被灯光染得有些柔和,脸上带着那副惯常的让人安心的微笑。
“刚才他就坐在我前面几排,”温敍白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警员听清,“好像是姓陈吧。”他顿了顿,目光掠过苏辞砚,“刚才混乱的时候,我看到他被匪徒的电击棍蹭到了后背,脸色一直不太好,手也有点抖,估计是吓得不轻,想早点回去休息。”
警员接过温敍白的证件,翻开看了一眼,眼神瞬间变得恭敬起来。他抬头看了看苏辞砚,见他确实脸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便摆了摆手:“行吧,那你先走吧。要是后续需要补充信息,我们再联系你。”
苏辞砚几乎是逃也似的拉开侧门,闪身走了出去。关门的瞬间,他似乎感觉到温敍白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那目光里没有怀疑,没有探究,只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沉静注视。
苏辞砚成功脱身,快步走入拍卖中心后侧的窄巷,没有路灯,只有远处的光透过高墙缝隙漏进来,地面堆着废弃纸箱,夜风卷着垃圾碎屑划过脚踝,带着初秋的凉意。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后背的痛感越来越清晰,他抬手,颤抖着扯开被划开的西装袖口。手腕内侧,一道白色的陈旧疤痕赫然在目,他绝望的深吸一口气,果然,温敍白肯定看到了。
被电击棍擦伤的手腕阵阵刺痛。他想揉一揉伤处,指尖却突然摸到了一个冰凉的,小巧的东西。
苏辞砚疑惑的从口袋里掏出来,是一张创可贴,包装是最普通的白色,上面用极细的笔写着一行小字:“电击棍伤,别碰水。”
他愣了一下,随即,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当温敍白将他扶起,转身朝那名女士走去之前,有一个东西似乎悄无声息的被塞进了他的口袋里,他当时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温敍白身上,并没有注意那点小动作。
苏辞砚猛地抬头,看向拍卖中心的方向。瞬间涌上一股极其复杂的震愕。
温敍白看到了。他不仅看到了他被打伤,甚至连是被什么所伤都一清二楚。他看穿了他的伪装,看穿了他的表演,或许...连他那个小动作也看到了?
可他为什么不揭穿?反而....递来了一张创可贴?还写着这样的提示?
苏辞砚的手开始发抖,创可贴在他掌心微微发烫。
这算什么?
是警告吗?警告他‘你的一切都在我眼里,别想耍花样’?
是嘲讽吗?嘲讽他费尽心机的伪装,在他面前不过是小儿科的把戏?讥笑他即使拼尽全力也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还是...一种极其隐晦的,甚至可能都不该存在于他们这种对立立场之间的....一丝微不足道的关心?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苏辞砚猛地压了下去。不可能...温敍白是警方的人,是墨堂的对立面,是他必须警惕的‘敌人’。他们之间,只有立场,没有关心。
可那行‘电击棍伤,别碰水’的字迹,却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他的心上。温敍白不仅看到了他的伤,还特意提醒他别碰水。甚至刚才,在他快要被警员拦下的时候,还替他打了掩护,给了他一个顺利脱身的理由。
苏辞砚攥紧了创可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要捏碎这令人不安的源头。他想把它扔掉,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这是‘敌人’给的东西,留着就是隐患。可手臂抬到一半,又停住了。
震惊?恐惧?还是难以置信?其实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恐慌的,微弱的悸动。
来自首要目标的,看破不说破的默契掩护,和这意料之外关乎他细微伤处的‘馈赠’,像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将他固有的认知和对温敍白的观感搅得一团混乱,变得愈发矛盾和模糊。
夜风再次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他回忆起温敍白冷静的身影,向他伸出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温度。想起他转身时,背影里那股平静却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第一次在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超越纯粹理性计算的,让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意味。
最终,苏辞砚把创可贴塞进了内兜,紧贴着胸口的位置,那里藏着母亲的旧照片,也藏着他所有不能说的秘密。
不能留。却...也未能弃。
他猛地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所有混乱情绪强行压下,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必须立刻联系墨堂,汇报任务变故。
而温敍白...这个男人,已经成了一个他必须重新评估的,极度危险而又充满了未知变数的存在。
他掏出藏在腰间的加密手机。屏幕亮起,上面只有一个未命名的联系人。他按了拨号键,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没有任何多余的问候:“事情办得怎么样?”
“编钟被劫了。”苏辞砚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刚从混乱中平复的沙哑,“但我拿到了里面的东西。”
“灰鸽呢?”
“混乱的时候,他先走了。”苏辞砚顿了顿,补充道,“警方来得很快,好像有人提前报了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新的指令:“把东西带回来,地址发你手机上。另外,”那个声音顿了顿,“拍卖厅里,有没有人注意到你?”
苏辞砚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温敍白的脸。他的目光,他的声音,他递来的创可贴,还有那句‘好像是姓陈吧’。
“没有。”苏辞砚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所有人都在关注匪徒,没人注意到我。”
“最好是这样。”电话那头的声音冷了几分,“别耍花样,你母亲还在等你。”
电话挂断,苏辞砚握着手机,站在暗巷里,久久没有动。夜色浓稠,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困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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