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轻欢乖巧地坐在办公室角落的椅子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努力扮演着一个因被老师叫来而略显不安的“问题学生”。
然而，她的耳朵却像最精密的雷达，一字不漏地捕捉着周老师与姬清鸢的对话。
窗外阳光明媚，却照不进她心底那根时刻绷紧的弦。
“……所以，清鸢，关于‘星轨模型’在三维向量空间中的非欧几何拓展，我找到了梅森教授去年的一篇未公开手稿，里面有几个关键引理的证明非常精妙，对你突破最后那层壁垒至关重要……”周老师的声音带着发现宝藏般的兴奋，语速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她将一叠厚厚的、印着复杂公式和图形的资料推到姬清鸢面前。
姬清鸢微微颔首，清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沉静如深潭的黑眸却专注地落在资料上。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纸页，动作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和沉稳。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跳跃，勾勒出沉静而专注的剪影。
许轻欢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噼啪响：“星轨模型”……果然！周老师对那道题，或者说对“星轨”的思路极其重视！机会就在眼前！
她按捺住内心的雀跃，继续保持乖巧坐姿，只是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飘向那个沐浴在光晕中的清冷身影。
周老师终于将那份宝贵的资料交给了姬清鸢，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任务，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端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
她的目光，终于转向了角落里“安静”等待的许轻欢，那目光里充满了好奇和巨大的疑惑。
“咳，轻欢同学阿，”周老师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常，但八卦的眼神却怎么也藏不住，“过来这边。”
许轻欢立刻像受惊的小兔子般站起来，小步挪到办公桌前，微微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周…周老师……”
周老师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和巨大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许轻欢。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洗去浓妆后清秀干净的脸庞，看到里面是不是换了个人。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许轻欢的眼睛上，语气带着一丝安抚的温和：
“轻欢，刚才张老师……把你上课解题的过程跟我说了。”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选择了一个相对中性的词。
“很……令人意外。”她看着许轻欢，眼神锐利但不咄咄逼人。“那道立体几何题，是去年全国奥赛冬令营的选拔题变种，难度不小。张老师说……你的解法，”她再次强调，“非常独特？思路清奇？结果完全正确？嗯？”
许轻欢心里门儿清，脸上却适时地浮现出茫然和一点点“被夸了有点不好意思”的羞涩：“啊？那个题啊？我……我就是觉得那样画线好像……更顺眼一点？就……就瞎试试？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她声音越说越小，还带着点不确定的颤音，努力诠释“撞大运”的草包形象。
“瞎试试？”周老师的声音挑弄，眉毛微挑，“那种清晰的逻辑链，那种直达核心的跳跃性思维，你跟我说是瞎试试？”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起来，但语气依旧保持着师长的分寸，“轻欢，老师不是要干涉你的私事，只是……这变化有点突然。是不是最近……在数学上有了特别的领悟？或者……接触了不同的思考方式？” 她点到为止。
许轻欢心里一松，知道这关算是过了大半。她面上却更加慌乱，头摇得像拨浪鼓，语气带着点被“冤枉”的委屈：“没、没有特别的啊周老师！我……我就是那天晚上睡不着，随便翻了翻哥哥的旧书，好像……好像看到过类似的线？我也记不清了……可能……可能就是运气好？” 她巧妙地把“灵感”来源推给了一个模糊的“哥哥的旧书”，既解释了“运气”，又符合许家确实可能有各种书籍的背景。
周老师紧紧盯着她看了好几秒，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许轻欢硬着头皮，维持着那份“清澈的愚蠢”和恰到好处的委屈。
最终，周老师像是接受了这个“运气说”或者觉得再追问下去不合适，靠回椅背，揉了揉眉心，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喃喃道：“真是……奇了怪了，这运气也太好了点……” 她沉默了几秒，眼神在依旧安静如画、沉稳内敛的姬清鸢和一脸“懵懂无知”的许轻欢之间来回扫视，那个大胆的、冒险的念头再次浮现。
“算了，”周老师像是下定了决心，重新坐直身体，目光变得严肃而认真，“轻欢，不管你是怎么解的，结果证明，你在数学上，可能有我们都没发现的天赋，或者说……某种独特的直觉。”她刻意强调了“可能”和“直觉”。
许轻欢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有点不妙。这语气……不像单纯表扬？更像要……
“正好，”周老师话锋一转，手指敲了敲桌面，“下个月初的全国高中生奥数竞赛，我们学校有两个参赛名额。”她的目光先看向姬清鸢，充满信任和期许。
“清鸢作为我们数学组的王牌，自然占一个名额。”
姬清鸢点头，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在确认一件早已确定的事项。
周老师的目光随即牢牢锁定了许轻欢，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断：“至于另一个名额——”
许轻欢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努力控制着不让期待流露出来，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茫然。
“——我决定，给你！”
“啊？！”许轻欢这次是真的有点“惊”到了，虽然这正是她想要的，但周老师这决定也太……果断了？她连忙摆手，脸上露出真实的慌乱：“周老师！不行不行！我不行的！我……我基础太差了！去了肯定垫底，会拖清鸢同学后腿的……”
“让你去你就去！”周老师难得拿出了组长的威严，声音不大却极具压迫感，“这是代表学校！名额给了你，你就得担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但眼神依旧坚定，“名额紧张，竞争激烈，本来轮不到你。但你的解法，给了我……一丝启发。也许，你这‘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运气，或者那点‘独特直觉’，能在赛场上创造点意想不到的价值？就当去长长见识，感受下顶尖竞赛的氛围也好！”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姬清鸢，语气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安排和一丝请求：“清鸢，你的能力老师绝对放心。轻欢……就交给你了。”她看向许轻欢，眼神带着警告，“从今天起，到比赛结束，你必须无条件配合清鸢！她的复习计划、她的指导、她的要求，你要认真听，努力学！听到没有？！别辜负了这次机会，也别拖累清鸢！”
捆绑！许轻欢瞬间明白了周老师的用意！把她这个“不稳定因素”丢给最稳的王牌姬清鸢，既给了她机会，又把监督和“改造”的责任推给了姬清鸢！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正合我意！
她内心狂喜，脸上却是一副如丧考妣、天塌下来的表情，嘴巴微张，眼神呆滞，仿佛被这巨大的“噩耗”砸懵了，声音都带了哭腔（演的）：“啊？跟……跟清鸢同学学？我……我不行啊周老师……我怕学不会……”
“学不会也得学！”周老师斩钉截铁，“清鸢，你看……”她看向姬清鸢，语气带着询问，但眼神分明是希望她接受这个安排。
姬清鸢终于从手中的资料上抬起眼眸，那双深潭般的黑眸平静无波地扫过一脸“绝望”的许轻欢，然后看向周老师，声音清泠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好的老师，我会好好“帮助”余沫欢同学的。”
周老师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好！那就辛苦你了清鸢！轻欢，你……”她看着许轻欢那副仿佛要上刑场的表情，最终还是软化了点语气，“……别有太大压力，跟着清鸢好好学，尽力就好！”
她又转向姬清鸢，语气重新变得热切：“清鸢，关于那份梅森教授的手稿，有几个点我还需要跟你再深入探讨一下……” 显然，在周老师心中，姬清鸢才是真正的重点和希望，许轻欢不过是附带的“意外收获”。
周老师很快又沉浸在与姬清鸢的学术讨论中。
许轻欢站在原地，依旧维持着那副被“绑架”的苦瓜脸，心里却乐开了花：成功了！名正言顺地接近姬清鸢，光明正大地阻断莫风！周老师，您真是神助攻！
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姬清鸢。
姬清鸢正微微侧头，专注地听着周老师讲解一个复杂的公式，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清冷而专注，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许轻欢的目光落在她白皙修长、正沉稳地点着纸页关键处的手指上。
就在这时，姬清鸢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注视，毫无预兆地抬起了眼帘。
刹那间，四目相对！
许轻欢猝不及防，心脏猛地一跳。
她看到姬清鸢那双沉静的黑眸深处，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无波，而是掠过一丝极快、极淡的……疑惑？仿佛冰冷的探针，瞬间穿透了她精心伪装的“绝望”和“草包”外壳，直抵她内心深处那一丝计划得逞的窃喜！
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许轻欢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她连忙慌乱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得更紧，脸上努力挤出更深的“惶恐不安”。
姬清鸢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若无其事地移开，重新落回资料上，仿佛刚才那锐利的一瞥从未发生。
但许轻欢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她差点被看穿了。她的伪装，似乎比想象中更加脆弱。
每一次的“不符合人设”，都可能成为破绽。
“竞赛的基础资料在我座位抽屉里，蓝色的文件夹。” 姬清鸢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周老师的讲解，也打断了许轻欢的心悸。她是对许轻欢说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既定事实，“放学后，自己来拿。明天开始，放学后留一小时，图书馆三楼自习区。”没有商量，只有安排。
说完，她便不再看许轻欢，继续与周老师讨论起那个关键的引理证明。
许轻欢如蒙大赦，连忙小鸡啄米般点头，声音带着夸张的感激和认命：“好…好的！谢谢清鸢同学！我一定准时到！”
她退回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下，手心微微汗湿。计划的第一步虽然成功迈出，但前路……似乎比她预想的更加险峻。
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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