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今天径直丢下我和他走了。”
听岑昭宇三言两语拣出重点讲完，坐在身侧的人转头看她一眼又移回目光继续盯着茶几上杯子里竖向漂浮着的竹叶青。
客厅一角的鱼缸里，孔雀鱼活跃地游动着争抢落入的食物。岑昭宇喂食的动作一顿，她莫名从这陈述句里听出一丝幽怨的意味。
“而且你还是和他一起去拿的衣服。”
涂然煦语气淡淡，说完又补充强调道：“我的衣服。”
“不是，”岑昭宇几乎要被今晚这一反常态的人给搞懵，她有点好笑地解释，“因为我坐他的车顺路啊，总不可能要我提着涂总您的外套一路走回来吧。”
她最后抖掉沾到手上的一点鱼食渣，转身去洗手。景观灯下半透明的鱼尾在游弋间呈现变换的颜色，刚换不久的清澈水质下，让鱼儿像是在空中悬浮着跃动。
水流声停下，擦干手的岑昭宇走到他身边坐下。
“你现在习惯喝茶？”
涂然煦端起一杯递给她。
岑昭宇顺手接过：“之前的导师爱喝，我也跟着喝过一些，后来自己也养成习惯了。”
他点点头，又说道：“我想了想，确实不可能。”
她抿一口茶水：“什么不可能？”
“如果是要提着我的外套不拖地地走回来，你的手臂确实会太累。”
六个咬牙切齿的圆点依次落在心里。
他复又接着道：“我该好好谢谢你的朋友。”
岑昭宇一口茶水差点要喷出来：“那倒也不必……”
“你今天怎么会出现在那儿？”她明智地开启新话题。
“给合作伙伴送文件。”
合作伙伴。
岑昭宇心下松了一口气，又暗道自己先前脑袋怎么没转过弯来。且不说他们二人只是工作关系，就算真的是关系匪浅，以涂然煦的性子，他也绝不会漏口风。
“岑昭宇，秦政风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正在沉思的岑昭宇侧目，他坦言那晚餐厅不佳的隔音效果下被听去大半的表白。
许是晚上那一杯果酒的微醺让她愿意在今夜，在此刻敞开心扉。岑昭宇没有回避话题，默默把手中的茶杯放回桌面。
“喜欢？”
她在唇间重复一遍这两个字：“异性之间不是但凡对对方有正向的情感联系就能叫喜欢的。可以是棋逢对手的欣赏，也可以是知根知底的信任，还可以是……被帮助后的感激。”
她回想起那天秦政风磕磕巴巴的样子，忍不住轻笑着摇摇头：“他对我，信任之余又有感激之情，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
“那你对我呢？”
他寻找着她的目光。
没想到话题被转移到自己和他之间，岑昭宇发现这一番话放到她和为她挡下一刀的他之间竟然也能换一种方式成立。
她愣愣地盯着像是要看进自己内心的那双眼睛。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她脑海一刻不停地开始闪回二人的曾经。
“你对我，也只是感激吗？”
记忆定格，她想起面前紧紧握住刀锋、登时开始渗血的手。
思绪纷乱至极，连她自己也有些说不清，岑昭宇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他垂下眼，嘴角一瞬即散的笑意似是自嘲。
“我的心意一直不变。”
她听见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地说道：“岑昭宇，我们能重新认识一次吗？
他扬起的眼睫颤动，面上是无可抑制的酸涩，像是在恳求她不要拒绝。
而她竟然真的点了头。
没等岑昭宇琢磨出意味来，涂然煦就干脆地起身告辞，他刚收养了一只孱弱的流浪狗，不能长时间离开人。
关门声传来，一尾孔雀鱼突然跳缸，落在地面扑腾个不停。她走过去将它放回，又慢吞吞地将地面打扫干净。
冲完热水澡后一身疲惫尽褪，神智也彻底恢复清明。岑昭宇将浴巾紧裹在身上，用毛巾细细擦着头发。被水汽覆盖的镜子里能看见模糊晃动的人影，她抬手在上面擦开一片水汽，让她堪堪看清自己。
她居然答应和他重新认识？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冒出。
回忆起他出门时轻松的步伐，她又拿起一侧震动的手机看到胡惟辰刚刚发来对她耳提面命的信息。
岑昭宇恨铁不成钢地一个巴掌拍到自己的脑门儿上，她心情复杂地走到床边，一头载进柔软的被子里。
很快就是实验室新一个月的组会，每每到了临近的这几天，要汇报的学生们都是一副压力山大的样子。聚餐锐减，休息时间缩短再平常不过，即使平日没熬几个夜，也都会留到这几天集中补上。
而每到这几天岑昭宇的办公室就会变得格外热闹，毕竟自己曾经也没少经历，她一向乐意在指点之余顺便为学妹学弟传授上一些不被批评的经验。
于是她的好名声在学生里一传十十传百，原先只是手下学生，后来渐渐囊括到整个陈修平实验室，就连部分其他老师的学生也会大着胆子敲响办公室的门。
综合办公室里不只她一人。
一来二去的，这件事慢慢被传播开来。在某一个下午，正被三两学生围着的岑昭宇在听到又一道敲门声后，没有多想地喊了声进。
门被推开，却迟迟没有人进来，直到陈修平扬声道：“岑老师，你这里这么热闹啊。”
方才还在七嘴八舌地压声讲话的几人俱是震惊地抬头看向门口，心虚两个大字就差明明白白地写在她身边这些学生的脸上。
岑昭宇看看这几个沉不住气的。
啧，还得练。
她面上自然无比，完全没有地下交易被抓住的半点心虚：“陈老师，我给他们讲讲实验方向。”
“哦——”可惜陈修平脸上没有半分相信的意思，“那你先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目睹天使一般人美心善的小岑老师被叫走约谈，这个小小的神秘据点被查封的消息在短短一个下午就传遍在学生间。
一众学生见小岑老师恐怕是要被问责，又内疚又感激。于是从那以后，岑昭宇的办公桌上时不时就会出现被投喂的零食饮料，一直持续了很久。
当然，这些是后话。
此刻，被叫走“问责”的岑昭宇正喝着陈修平亲自给她倒的茶拉着家常话。
“你也真是，非要挨个讲。你那些经验讲给一两个学生听听就得了，他们自然会私下互相分享。”
陈修平把新添上茶水的小巧陶瓷杯推到她的面前。
“我就是想着能帮就帮了，哪里知道慕名而来的学生有那么多，拒绝又显得不近人情、区别对待了。”
这几天累得够呛的岑昭宇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抿一口，她竖起大拇指：“老大不仅心地善良，还泡得一手好茶。”
“少贫嘴，”陈修平倒是受用她这一套，“你在纪昌明手下时，真用过你那些招数吗？”
“那是当然！”她眼睛一亮，“纪老师的工作作风用‘魔鬼’两个字形容都太温柔，不团结一点怎么行。”
岑昭宇想起从前和师兄师姐一起跟那严肃得有些古板的纪老师斗智斗勇的时候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以前纪老师要是催我们进度催得太紧，我们要汇报的几个人就商量好都不做ppt，只进行短时间的口头汇报。纪老师听第一个人汇报时还会皱眉，听到最后面色就越来越平静了。”
陈修平露出惊讶神色：“他会放任你们这样？”
岑昭宇闭眼摇摇头：“怎么可能？他要气疯了，把我们几个臭骂一通。”
“不过——”她促狭眯眯眼，“人一多，攻击力自然就下降了。他的粤语语速又快，发起火来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只需要低头看脚尖就行。”
“所以啊，”岑昭宇总结道，“团结和厚脸皮还是最重要了。”
被逗得哈哈大笑的陈修平慢慢平复下心情，她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好啊，要是我们实验室出现这种情况，我就拿你是问。放心，我不会跟你讲粤语。”
岑昭宇：“……”
军师真的是一个高危职业。
在第二天的组会上，岑昭宇见到了很久没打过照面的秦政风。
这一次的组会所幸是顺利结束，陈修平心情很好地夸奖了汇报成果的几人，岑昭宇看着他们都做了ppt的争气模样，颇为肯定地冲他们点点头。
受到鼓励的学生们：呜呜——小岑老师你受苦了我们都知道/心疼jpg.
组会结束，走廊里的岑昭宇被秦政风快步赶上，他认真道要再请她吃一次饭。
正好打算借此机会同他说清的岑昭宇爽快地答应了。
秦政风预约的是一家东南亚风味餐厅，店内装潢异国风味十足，穿着漂亮服饰服务生礼貌又温和地将二人引到窗边位置。
也许是吸取了上次的私房菜馆上菜时间实在太慢的教训，这家店出餐速度比前者快不少，以至于岑昭宇还没谈到正题上，菜就摆了满桌。
二人言谈轻松，开始享用摆盘漂亮的美食。
在把吸引自己的菜式都尝过一遍后，岑昭宇拿起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又喝口水润润嗓，准备步入主题。
对面的秦政风见她的动作，也放下了筷子。他低头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又把里面的资料证件一一拿出。
岑昭宇早就注意到他带的不是往常提的包，此刻见他拿出来的东西，有些疑惑地道：“小秦，你这是——”
“师姐，这是我的个人资料、证件，还有我家庭的一些情况，”秦政风笑笑，“你上次跟我讲的现实因素，这段时间我都认真考虑过了，我非常认真，也很清楚我的行为举动的确出自内心。”
岑昭宇还在消化眼前所见之景，就听得他继续道：“涂总前几天邀请我毕业后去桐安入职华升，我还没有答复。”
“师姐，我还是想再争取一下。”
开始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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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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