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灵阵，那是献祭之阵！其理在于，将法阵笼罩范围内的生灵，尽数转化为“无偿愿灵”。
听似邪异，实则正道修士遇之，亦会肃然躬身三拜。
只因它的核心铁律——绝对自愿。任何一丝强迫的阴影，都会令阵法失效，反噬施术者。
献祭的对象，是那至高无上的天道。献上完整的灵魂与肉身，只为换取天道应允的一个愿望。
枫平城，究竟向天道许下了怎样一个愿望？千风随心头掠过一丝模糊的悸动，却抓不住那具体的形状。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生疏地以法力勾连千里传音，对象是花无眠：“天街雨…祈灵？”
花无眠的声音透过法术传来，平静得近乎冷酷：“我知道你终会猜到。”
“他们…所求为何？”千风随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花无眠没有回答，反而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讽意的嗤笑：“千风随大人，在您心中，您算得上是…天才吗？您的天赋，又究竟…高到何种地步呢？” 话音未落，传音已断。
天才？他当然是！千风随下意识地想。但花无眠的话像冰锥，瞬间刺破了他长久以来的认知盲区——**他的能力，真能支撑他在受完九九八十一重天罚后，被扔进无极渊…还能活着爬出来吗？
怎么可能？！
这绝非人力所能企及！若无外力，他早已是渊底枯骨！
电光石火间，答案已昭然若揭！千风随猛地转身，一把攥住蝶微的衣领将她提起，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枫平城…用祈灵阵…换了什么？！”
蝶微被他眼中翻涌的、近乎疯狂的痛苦与戾气吓得魂飞魄散，脖颈被勒得呼吸困难：“他…他们许的是…是…” 声音断断续续。
千风随如梦初醒，猛地松手。蝶微跌倒在地，大口喘息，好一会儿才带着哭腔，颤抖着说出那个足以将千风随彻底击溃的答案：
“他们许的是…让他们的少主…千风随大人…活下来。”
轰隆！
蝶微的声音像一道裹挟着万钧雷霆的闪电，狠狠劈进千风随的脑海。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和声音，只剩下嗡鸣的空白。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捏碎。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也毫无知觉，他踉跄一步，仿佛整个灵魂都被那句“让他们的少主活下来”抽空了、碾碎了，只剩下无尽的虚妄和…滔天的罪孽感。
怎么会是这样？！
这意味着，在他被打入无极渊之前，枫平城便已悄然布下这绝命之阵，降下了一场无声的“天街雨”。这一城的生灵，他生命中仅存的、带着暖意的微光…竟是为了他这样一个人，心甘情愿地献祭了自己的一切——灵魂、血肉、存在的痕迹！
他这样一个连真心待他的下属组织（醉月阁）都能因猜忌而设计陷阱、步步紧逼的人！他这样一个双手沾满深渊血腥、心早已冷硬如铁的无极渊之主！何德何能，值得这一城淳朴无辜的生灵，献上他们全部的存在，只为换他这条…早已被诅咒的命苟延残喘？！*强烈的自我厌恶和毁灭欲几乎将他吞噬。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下，刺骨的寒意让他昏沉的头脑有了一丝残酷的清醒。他不再看身后死寂的城池，转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回城门口。
蝶微忐忑不安地跟在后面，不知盛怒与悲痛交织的师傅要做什么。
下一刻，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千风随重重跪倒在泥泞的城门前，冰冷的泥浆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袍。没有丝毫犹豫，额头狠狠砸向被雨水浸泡的泥地！
咚！咚！咚！
一下！两下！三下！每一次叩首都用尽全力，沉闷的响声在死寂的雨幕中回荡。泥水混着额角渗出的血丝，在他脸上蜿蜒，狼狈不堪。仿佛只有这□□的痛楚和彻底的卑微，才能稍稍抵消那噬心蚀骨的罪孽感万分之一。
三叩完毕，他撑着泥泞的地面，缓缓站起。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污迹，却洗不去眼底深重的阴霾。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平静：“告诉我，事情的具体经过。”
蝶微被他此刻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滔天悲痛与冰冷戾气的气场慑得几乎无法呼吸，声音发颤：“其…其实我们也不是很清楚。那时您…坠入无极渊，阁中上下乱成一团。等我们终于稳住阵脚，想起枫平城前去查看时…整座城已经…空了。干干净净，不留一人一物。我们…我们只找到了城主留在密室的一封绝笔信，信中只提及他们自愿选择了一条‘守护之路’，并恳请醉月阁…抹去他们存在过的所有痕迹，以免…为您带来麻烦。我们只能…照做。”
千风随沉默地听着。蝶微的话印证了他的推断：枫平城自身根本做不到！零星的低阶修士，加上普通百姓，如何能启动并维持祈灵阵这等上古异阵？必然有外力介入！
而且，那个愿望本身也透着诡异——“活下来”。为什么不是“平安”、“安康”或是“归来”？寻常人即便想救他，也未必会精准地许下这样一个看似冰冷、只保底线（不死）的愿望。
但仔细一想，答案其实很清楚：祈灵阵的代价是献祭者全部的魂力与存在。枫平城百姓实力低微，汇聚的魂力总量有限。**“不死”——仅仅确保生命延续、灵魂不散——已是他们倾尽所有能向天道换取的最基本、最核心的愿望。** 至于“平安”、“无虞”？那需要的力量远超他们所能支付。不是不想，是…**不能**。
那么，关键的问题来了：是谁，教会了他们这几乎失传的祈灵阵？是谁，指导他们精准地许下这个“性价比”最高（在有限魂力下最可能实现）的愿望？
有能力、且可能知晓祈灵阵这等秘法、并在那时与枫平城有联系的人…
千风随缓缓抬起头，雨水顺着下颌滴落，他的目光穿透雨幕，锐利得仿佛能刺穿虚空，落在蝶微脸上：
“蝶微…你觉得，会是苏辰教他们这么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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