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汗珠争先恐后地从雷丰鸣额头滚落下,迅速浸湿了他浆洗得发硬、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单薄里衣。
矿工小屋特有的气味——潮湿的霉味、汗酸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此刻竟成了他唯一的“把手”,让他从那片无边无际的惨白噩梦中挣脱出来。
他猛地从那张硌得人头疼的硬板床上弹坐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像条被丢上岸的鱼,贪婪地、大口地吞咽着这污浊却无比真实的空气。
黑暗中,他那双本应属于年轻人的清澈眼眸,此刻却深得像两口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盛满了梦魇撕裂后残留的惊悸碎片和挥之不去的茫然。
又是那个该死的梦!
挥之不去的,是婆婆那张蜡黄枯槁、眼窝深陷的脸,她的生机如同即将燃尽的灯油,只余下一点,随时都可能因为一阵微风而熄灭。
记忆里,她总是佝偻着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瘦小的身躯剧烈地颤抖、弓起,仿佛每一次喘息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要把五脏六腑都从喉咙里呕出来。
可梦里…在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荒野边缘,她干瘪的身体却像个劣质的灯笼,燃烧着一种纯粹到刺眼、带着玉石俱焚般疯狂的白炽光芒!
那光不是保护,更像是一种酷刑,无数根烧红的针从她皮肤下透出,把她整个人映照成一个随时会爆裂的琉璃人偶。
光芒剧烈摇曳,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她身体痛苦的痉挛。
“走…快走!”婆婆扭曲变形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在刮骨头,却带着穿透灵魂的急迫,“去…器宗!活下去…带着默儿…活下去!”话音未落,那白光猛地炸开!
视野瞬间被无边的惨白吞噬。
最后,烙在雷丰鸣脑海的是婆婆浑浊老眼里最后一丝光芒熄灭时,那混杂着无尽眷恋与刻骨忧虑的眼神,以及被粗暴塞进他和幼妹怀中的三样东西的模糊轮廓…
“呼…呼…”
雷丰鸣用力抹了把脸,指尖冰凉,仿佛还残留着梦中那白光的灼热感。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那个沉甸甸的谜团:婆婆死前那鬼样子是怎么回事?那光是什么?她豁出命也要把他们塞进的“器宗”,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还有…那三样东西!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前那块温润的灰色石头——“璞玉”?
婆婆是这么叫的。
可它怎么看都像是河边随手就能捡到一块的鹅卵石!
除了手感稍微滑溜点,跟“玉”有半块灵石的关系吗?
还有妹妹林默当宝贝似的、从不离身的那支灰扑扑、吹起来恐怕只能吓跑乌鸦的短笛,以及深深刻在他脑子里、比天书还难懂的《归源引》口诀…婆婆用命守护的,到底是啥玩意儿?
事实上,这也不怪雷丰鸣疑神疑鬼。在器宗这些日子,他简直跟这块“璞玉”杠上了!
他试过用矿镐砸,结果矿镐崩了个小口,被监工骂得狗血淋头;
他试过在炼器堂打杂时,偷偷把它塞进刚熄火的锻炉里,差点被当成废料一起清理掉,幸亏他眼疾手快;
他甚至异想天开地求路过的一位内门师兄用飞剑砍一下试试,但那师兄像看傻子一样瞪了他一眼,骂了句“神经病”就走了。
“总有一天,小爷非得撬开你这层石头皮,看看里面是不是真藏着块宝玉!”雷丰鸣对着胸口的石头恶狠狠地嘀咕,颇有点跟它较劲的滑稽感。
“嘟——!”
窗外传来第一声尖锐刺耳的哨响,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破了清晨的寂静,也无情地刺穿了雷丰鸣纷乱的思绪。
新的一天,属于器宗外门杂役弟子雷丰鸣的、在泥泞里打滚挣扎的一天,又开始了。
他动作麻利地套上那身标志性的“工装”——洗得发白、袖口和裤腿磨出了毛边、永远沾着一层洗不净的暗沉矿尘的杂役弟子服。
推开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一股混杂着矿石粉尘、隔夜汗臭和劣质油脂味的“提神醒脑”空气扑面而来。
外面天色灰蒙蒙的,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一排排低矮破旧的棚屋门口,像开闸放水般涌出一个个和他一样灰头土脸的身影,汇成一股沉闷的灰色洪流,
沉默地涌向后山那张开的巨口——黑曜石矿区。
矿区入口,巨大的矿洞活像地狱恶兽咧开的巨嘴,贪婪地吞噬着光线和微薄的希望。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粉尘,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砾。
监工粗嘎的呵斥声如同鞭子抽打空气:“磨蹭什么!快干活!”;
沉重的精铁矿镐凿击坚硬岩壁的闷响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发麻;
矿石滚落的哗啦声、矿车在生锈轨道上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共同谱写了一曲永无止境的“矿工悲怆交响乐”。
雷丰鸣分到的地段,是出了名的“硬骨头”。
他抡起沉重的矿镐,每一次奋力砸下,都震得虎口发麻,手臂的酸胀感直冲脑门。
汗水像开了闸的洪水,迅速浸透后背,混合着飞扬的黑尘,在他年轻的脸上画出一道道滑稽又狼狈的“泥痕迷彩”。
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运转着外门杂役弟子人手一份最基础的《引气决》,勉强支撑着他不至于像条死狗一样瘫倒,但对提升抡镐效率的帮助,微乎其微。
雷丰鸣能清晰地感觉到,灵力在干涸的经脉里艰难爬行,慢得像在龟裂的盐碱地上挖井,那种“用尽全力却纹丝不动”的绝望感,能把人逼疯。
“丰鸣哥!丰鸣哥!!”
一个略显稚嫩、带着点兴奋破音的声音穿透了矿洞的嘈杂。
雷丰鸣停下动作,抹了把脸上的汗泥混合物,看向来人。
是同为杂役堂的少年小石头,小石头顶着一张沾满煤灰却难掩兴奋的小脸,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用洗得发白的干净布帕包裹的小包,一路小跑过来,差点被地上的矿石绊个狗吃屎。
“哎哟喂!慢点!小心你那两颗门牙!”雷丰鸣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嘿嘿,没事没事!”小石头站稳了,献宝似的把包裹塞进雷丰鸣手里,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还左右张望了一下,
“给!默师姐托人送下来的!是‘蕴气散’!还有…还有两块…下品灵石!”
说到“下品灵石”时,他的小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在说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还有还有!”
小石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又掏出一个折叠得方方正正、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浅紫色纸笺,边缘似乎被什么打湿过,有点微皱,
“这是默师姐亲笔写的信!她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林默…雷丰鸣的妹妹。
不准说我写的烂,当我是在宣泄情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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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器宗杂役的牛马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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