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万尼心口砰砰,趴在潮湿柔软的地面上,汗水滴在手背上,看着一只小蚂蚁从身边爬过。
他还沉浸在方才充满冤魂的梦境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趴着,被兰特恩慈轻松提溜起来。
霍夫农揣着手,早在旁边等了许久,见人站直了,从魔法袋里拿出一卷羊皮纸,一把抖开,递到了乔万尼的面前。
“‘出逃犯人,立刻抓捕’,”中年人有点吊儿郎当的站着,笑嘻嘻地将羊皮纸抖了抖:“‘若遇到反抗,允许当场击杀’。”
乔万尼的脑袋还为来得及理清思路,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给砸懵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死死盯着那份盖着皇室印章的羊皮纸,嘴里“我我我”半天,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不!!我没有!!”他惨叫起来,拼命摇着头,好像摇头快一点就能把这个坏消息甩开一样:“我没有!!我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越狱!!”
蒂亚蒙德被他逗笑了:“没有?那请问你怎么站在这里?”
乔万尼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毫不犹豫地指着站在他周围的几人:“是你们陷害我!!陷害我!”
一直站在一边沉默看戏的纳赫特公爵都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靠在树上摇摇头:“我发现克缇西家的人是不是都是这样?都觉得如果他们犯错一定是别人逼的。”
而蒂亚蒙德则一把掰过乔万尼的下巴,将手里拿着的一叠文件全都兜头扔到他的脸上:“那么这些人也是你被逼着杀死的咯?!”
乔万尼被打的又是一愣,被蒂亚蒙德卡住脖子狠狠提了起来:“你把爱当成什么了?!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乔万尼双脚扑腾,眼珠充血,拼命地挣扎。他被掐得脸色通红,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群面带怨恨的人影围绕在林子附近。
啊,是啊。乔万尼感觉时间流逝变慢,空气变得粘稠,他的脑袋正逐渐变得迷糊——
他难以遏止地想着,似乎正是这里,他将那些爱人们大卸八块。
我爱他们吗?他们爱我吗?
乔万尼用力的喘气,扑腾的力气正缓慢从身躯里流失。他满眼泪水,迷茫间又看到那个坐在窗前对着月亮唱歌的背影。
我一直爱着的……不是那个从来没给予我母爱的母亲吗?
刺痛从喉管间掠过,乔万尼好像再次落入那个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的夜晚。他站在床边的阴影处,看着那个从未正眼瞧他的母亲渐渐散在了一地月光里。
荆棘锁链一直缠绕在他的灵魂里,缠绕在他终生不得所欲的灵魂上。
伯劳降落在荆棘树上,将那些所爱的生物一一挂在长长的尖刺上,又大声唱着一生只有一次的歌谣,把自己的脚也同样扎了进去。
“你和你的母亲真像啊,乔万尼·克缇西。”灵魂仅剩最后的清明,他看到蒂亚蒙德拔出匕首,果断一挥,银光从那被扯成鸭脖子的喉管处穿过:“好好去冥界,和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们道歉吧!”
时间凝固,风声也停了下来,鲜血滴滴答答,敲出一种无法听懂的节奏。
乔万尼的视线重重砸在了地上,看着那个夺走自己生命的人抱出一个木盒,用其中的黑暗彻底淹没了他的意识。
“玫瑰玫瑰白玫瑰,正在夜晚微风中睡。我的爱人会来窗棂下,沿着枝条爬上来……”
乔万尼再次睁开眼,噩梦里的歌声再次响了起来。他瘦骨嶙峋地站在床脚,无数荆棘丛地面阴影中生出,勒进他的躯干,死死缠紧他的骨骼。
“妈妈!!”
乔万尼哭喊着向窗口扑去,眼睁睁看着那道人影融化进了一地的白色月光里。他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缓慢地停下了挣扎,荆棘将他瘦小的身躯全部笼罩,硬生生拽入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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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亚蒙德刚把那个盛满头颅的木盒关上,身边骤然一冷,黑烟就从不远处喷涌出来。
他面色凝重,缓慢站起了身,看向黑烟的源头。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从天空消失,压抑的黑暗无孔不入,冰镇了身体,让人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兰特恩慈脸色骤变,想都没想,拉着霍夫农沉入了影域。
“什——”霍夫农挣扎了一下,和狼耳女子一起消失在地面上。
那些足以使人窒息的黑烟汇聚在一起,变为一个披着斗篷的巨大身影。
原本靠在树干上大哈欠的纳赫特公爵眯起了眼睛,站直身体,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大步往黑烟源头走去。
“好久不见。”因弗厄尔农女神居然主动开了口,带着兜帽的头缓慢转动,看向了正向祂走过来的蒂亚蒙德:“恭喜你再次完成了复仇。”
蒂亚蒙德将怀里的箱子放在了地上,调整着呼吸与心跳,攥了攥满是冷汗的手,俯下身,低声说道:“见过您,地狱的领主,因弗厄尔农女神。”
女神点点头,举起如同龙爪的手臂,对准了他的心口:“我是来收走你的灯火的。”
蒂亚蒙德深吸一口气,稍微直起一点身体,毫不犹豫地应声:“是。”
他甚至将自己的身体更靠近了些,好像献出的东西不是自己的生命一样。女神将龙爪更加靠近,微微一收手指,那些金色的烛光就从心口倾泻而出,即将落进女神的手里——
“嘭!”
蒂亚蒙德被这劲风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缩,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身后。从心口蔓延出的火光闪了几闪,很快变成无数金色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蒂亚蒙德往后退了几步,吓得浑身汗毛直竖:“喂!你疯了!!”
……是纳赫特公爵。
挡在人面前的公爵却面不改色,用手中的手杖死死压住女神的手臂,冷冷地说道:“你不能拿走他的烛火。”
因弗厄尔农女神看不见脸,语气依旧平和:“这是我和他的契约。”
“契约也不行。”公爵使劲,用手杖把女神的手臂压得更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允许。”
一血族一神明就这么自顾自对着站立,若是两人的眼光能接触,估计能像个高压电一样噼里啪啦冒火星。
周围的温度骤降,气压都变得不再正常,巨石一样狠狠压/在人的神经上。蒂亚蒙德恨不得自助掐人中,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不按套路出牌的任性公爵送走,赶紧跑上前想拽开人:“你干什么——快松开!!”
他一边使劲拽,一边迅速躬身,慌得想到什么就从嘴里蹦出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就拉他走,回去之后给您上供,上最好的供!!请您别生气,别生气!!”
平时软趴趴的犯困迷糊公爵此刻却像个扎根的树墩,怎么拉都拉不动。蒂亚蒙德满头冷汗,实在受不了,一巴掌拍在了公爵后背上,急得嘴巴都要立刻长疮:“你真是疯了!!快松手!”
公爵却忽然抬手,一把扶住了蒂亚蒙德的肩膀,口吻居然还有点温和:“等会,你先后退。”
“你——”蒂亚蒙德刚想骂出口,就被一阵巨力推搡,原地飘出去好几米,咕噜噜摔在了落叶堆上!
他满身狼狈地爬起身,脸上惊愕的表情止都止不住:这人劲儿怎么这么大?!
因弗厄尔农女神却没有生气,甚至幽幽叹了口气,收回了那只被敲了好几下的手:“你下定了决心,就从来没见你更改过……”
女神缓缓抬起头,慢悠悠地说道:“……哥哥。”
一句“哥哥”,把正往这儿冲的蒂亚蒙德钉在了原地。他刹车刹得太过仓促,脚下一绊,“卧/槽”一声,踉跄着闷头冲到了女神身后。
纳赫特公爵没理会那个路过的男子,收回了手杖,淡淡地说:“没错,我很庆幸你还记得。”
女神侧头,似乎去看那个一脚把自己绊了三米远的男人,只是祂一个脑袋还没转彻底就被纳赫特公爵打断:“别逼我出手,因弗厄尔农,你知道我即使没有神格,也照样能把你摁在地上揍。”
“摁在地上揍”还是他和蒂亚蒙德学的,在这会儿说话有点不经过脑袋,下意识就这么出了口。
女神笑了一声,似乎没打算继续和公爵僵持:“我可以不收他的灯火,哥哥,但是在最后他还是要付出代价。除非……”
蒂亚蒙德扶着树,慌忙转过身,在女神意味深长的停顿中和公爵对上了眼神。
他少见这么惊慌失措,目光不停地在女神与公爵之间流连,最后伸手摸向匕首,似乎是因为公爵那句“出手”而想要帮助。
公爵眨眨眼,蓦然笑了出来。
他平时很少笑容这么大,眼睛都眯了起来,一张略显古典的俊脸绽放出孩子似的可爱。蒂亚蒙德被这突然而来的美笑颜弄得莫名其妙,大眼睛左左右右到处扫,迟疑着将手放在了匕首柄上。
“我会的,我也付得起。”公爵收回眼神,站直了身体,对着因弗厄尔农做了个“请”的姿势:“以后不要再收他的灯火,否则我就只能亲自下地狱和你聊聊了。”
乔万尼自始至终都在寻找自己童年缺失的母爱,他对母亲又爱又恨,也对自己又爱又恨,最后只学会了母亲爱人的方式
只能说创伤与模式都是会代际遗传的
下一卷开始前会请假一到两天,最近嗜睡犯了非常痛苦,又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我估计修改第四卷大纲会有点慢
最后感谢看到现在的大家,我不会断更!!我尽可能日更嗷,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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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神庙中的伯劳鸟(30)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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