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蒂亚蒙德才意识到自己还坐在台阶上,自己正在无措地眨着眼睛。
热气像是喷发的间歇泉一样,一点点将苍白的皮肤染成红色。蒂亚蒙德浑身像是刚泡了温泉出来,差点把那一头黑色头发都点燃:“你、你说什么?!”
纳赫特公爵倒像那个被欺负的人,哼了一声,气鼓鼓地往前看。
“不是,我刚才没听错吧?”钢铁直男蒂亚蒙德喃喃自语,两只手使劲拍在自己的脸上:“你在向我表白?!”
“什么?”公爵没听清,皱着眉头看过来:“我在对你乱来?”
蒂亚蒙德闭了闭眼,感觉这家伙的耳朵也是踏马天才。
“我没有!”纳赫特公爵非常严肃地说道,曲着两条大长腿,板正地坐着:“我想救你,我想让你好好为自己活着!”
他转过身,一把钳住蒂亚蒙德的胳膊,摆出一副彻夜长谈的架势来:“你知道最初湮罪之域是谁搞出来的吗?”
蒂亚蒙德刚被疑似表白的句子轰得脑袋发蒙,又被人问了一个神学课的专业问题,只觉得自己的智商和情商都已经下线的差不多了,愣愣地发出一个堪称智障之颠的:“啊?”
“湮罪之域最初并不是冬可娜赫忒搞出来的,她的思维和你非常像,认为那些犯罪的人罪无可恕,乖乖被折腾之后转世才是硬道理。”纳赫特公爵毫不犹豫地揭起神明的老底:“当时因为冥界刚刚出现,到处都是因为海神灭世洪水死亡的生灵之魂,永恒深渊里还有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家伙,冬可娜赫忒是货真价实打了好几场架,才把那群阴沟里的耗子全都治得服服帖帖。”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当时,丽波旬纳尔*与冬可娜赫忒吵了一架,祂认为那些为了伟大理想而杀死被混沌之神控制的人很伟大,因为他们明知道杀/戮会下地狱,依然会为了保护家人而甘愿犯戒。”
“于是喜欢调停的歌律克里希*提出了一个方法,说也许应该给因为不得已或者已经后悔的人一个机会。”
蒂亚蒙德眨眨眼睛,心潮澎湃的劲儿逐渐过去,开始仔细听起公爵讲故事:“于是歌律克里希挖出自己的肋骨,在永恒深渊旁边创造了一个领域,让地狱领主因弗厄尔农来裁决谁可以进去。当服刑完毕,人就可以献出自己的一部分——毕竟这个机会是通过挖去命运之神的肋骨得来的——然后通过维森海特*的考验,重新回到尘世。”
蒂亚蒙德听得胸口一痛:你们神明真是好特么的拼。
“本来这一举动是为了让那些人从罪恶中脱出,重启自己的人生……”纳赫特公爵越说声音越低:“可祂们常年俯视众生,却忘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与买卖并不同,不是付了钱就买,卖出去就完。”
那些撑过漫长刑期的人,支撑他们最大的念头就是“重新回去复仇”。
“维森海特赋予他们长久的生命,灯火不熄,生命永存,结果通常过不了多久,那些个人就会因为心愿已了,将体内灯火重新挖出来,在冥界摆渡人来的时候重新还给维森海特。”
纳赫特公爵眼神闪动,看着蒂亚蒙德略带羞愧的面容:“或者像你一样,以灯火为赌注换点东西……什么的。”
“是我辜负了女神的好意……”年轻人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真的很对不起。”
“我并不是让你羞愧才说这些,蒂亚蒙德。”纳赫特公爵好像是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劝道,双手扶住年轻人的肩膀,把他掰正,直视他的眼睛:“你现在重新有了机会,可以继续自己的人生不是吗?”
蒂亚蒙德嘴唇颤了颤,眼里忽然浮起一层水光。公爵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是预言女神的儿子,多少也能看到一些东西。我曾经看到过,你手里还拿着当年你姐姐怀孕时候,你们家拍摄的全家福。”
金色头发的公爵丝毫没觉得“窥/探”别人**有什么问题,挥挥手,一张照片从蒂亚蒙德的魔法袋里飘了出来,被前者拿在了手里。
“看,”公爵举起照片:“你看到了什么?”
蒂亚蒙德抬起头,一家人正龇牙咧嘴、兴奋快乐地围着姐姐大笑。
他的眼泪倏地冒了出来,被理智屏蔽在记忆深处的美好开闸洪水,汹涌地占据了脑海、冲垮了强行建造的堤岸,随着眼泪侵占眼前的一切景物。
“是、是爸爸,”蒂亚蒙德的脸庞很快被泪水浸/透,声音颤/抖着说:“是姐姐……还有弟弟和妹妹,还有可露丽……”
“不止有这些。”公爵把照片重新放在他的手里,轻轻合上蒂亚蒙德的手指:“还有一家人的笑脸,照片都装不下的幸福。”
“蒂亚,”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温柔,帮人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他们希望你幸福,他们希望他们的家人永远幸福,你可以做到的,不是吗?”
你可以做到的,不是吗?
蒂亚蒙德手里握着沉重的照片,他好像听到有欢声笑语在耳边响起。被湮罪之域的泥泞所掩埋的细节骤然甩开了脏污,在记忆中炸出烟花,照亮沉寂多年的心口。
灯火弥漫的心脏似乎重新恢复了它的功能,扑通扑通,用力捶着那层薄薄的皮肤,让人狠狠坠落入时光曾经定格的瞬间。
“爸爸年纪大了,看到你们有了家,真的会开心。”
那是不善言辞的父亲,难得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说了这么多话。
“爸爸还要看着我长大呢。”
只有十一岁的贝尔辛甩着马尾辫:“二哥说了,爸爸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爸爸能活多久,不是爸爸能决定呀,”头发花白的中年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但是我很放心。看你们这样子,即使我不在了,你们也会快快乐乐地过日子,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看到家人在自己离去之后依然保有选择幸福的力量,这就够了。
不必承载先人的遗志,不必接受先人传来的使命,若说逝去之人能给后人什么最“伟大”的礼物,大概就是赠予他在命运之路上击溃坎坷的勇气。
每一次重温相逢都像在拥抱所爱之人,每一次念叨姓名都是激发力量的咒语。
“爸爸……”时光在回忆中倒转,蒂亚蒙德将照片贴在额头,感觉带着重量的温暖正落在他的发顶之上:“我真的,爱你们。”
他一头杵进公爵的怀里,撞出“嘭”的闷响,像每一个“迷途知返”的人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公爵拍了拍他的后背,空着的手在地上用力一戳,将一小块阴影戳得“飞”了出去。他不动声色的设下一层结界,免得那两个热爱吃瓜的人前来冒犯悲苦的无辜者,一面还温声细语地安慰人:“所以你才要好好过完你的人生不是吗?我说了我会帮你的,你就安心享受人生就行了。”
“再说了,我真的很在意你,”公爵无所察觉地说着非常令人尴尬的话,没意识到怀里人的脸又开始变得通红:“不用担心那些神明,即使我没了神格,也没几个能揍过我。”
外面只有寒风呼啸的街道霎时间飞沙走石,寒冬腊月,天上不知道怎么的发出“呯”一声巨响,好像谁用力敲了一把天空。
蒂亚蒙德被这声音吓得一缩脖子,就看到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公爵翻了个白眼,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句什么,蒂亚蒙德只听懂了最后那声“切”。
……但显然不是什么好词儿,因为天上又“呯”了一声!
为了自己的耳膜,也为了神仙打架别殃及这旅馆里的鱼,蒂亚蒙德顾不得什么哀伤不哀伤,忙不迭地捏住公爵遭瘟的嘴:“祖宗求你闭嘴,我不想变成第一个被雷劈死的人类!”
公爵被捏得下半张脸变形,被强行中止了惹祸的发言,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蒂亚蒙德又火烧火燎似的松开手,搓了搓自己快冒烟儿的耳朵,眼神躲闪地站起来:“那什么,我先去睡觉了,明天还要去……诶卧/槽!”
脚下被遗忘许久的热红酒派上用场,无声无息地撒了一地,让蒂亚蒙德体会了一把飞一样个感觉——年轻人一脚踩滑,手舞足蹈,“嘭”一声结结实实拍在了结界上!
好大一个人饼!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公爵来不及表达什么同情,赶紧一挥手撤了结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捂着鼻子的蒂亚蒙德:“你没事儿吧?!”
“没事!”蒂亚蒙德捂着剧痛的鼻子,赶紧挥挥手,跟喝醉酒似的走出一个弧线:“我、我愈合速度很快的……我先回屋了,晚安!”
其实仔细一想,也能找点茬出来缓解尴尬,比如这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结界——但蒂亚蒙德被羞涩填满了脑袋,智商已经突破盆地,硬是什么都没意识到。
他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歪歪扭扭、连滚带爬往自己房间冲,四脚着地就是比两条腿快,纳赫特公爵还没开口,人就已经溜得无影无踪。
公爵手足无措了片刻,挠了挠鼻头,皱着眉思忖道:“我刚才表达的有什么问题吗?”
嘿嘿没想到吧,公爵确实先表白,但是先动心的是蒂亚蒙德!!!!!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人猜对吧
公爵曾经作为审判之神,没人教过他什么叫谈恋爱,也没人乐意和这个任性妄为、情商看心情、素质看心情、还不喜欢叫敬称的家伙谈恋爱,我必须得揭个短,这人其实在神明里不太受欢迎,尽管他长得好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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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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