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的冬夜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布，将整座城市裹得密不透风。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刚从威廉皇帝纪念教堂的尖顶滚落，第一场大雪便如撕碎的棉絮，扑向菩提树下大街两旁的椴树。顾宇泽裹紧深灰色大衣，怀中还将一本《密码学进阶》捂得发烫，皮鞋底碾过结着薄冰的石板路，发出细碎的声响。图书馆穹顶的青铜雕塑在雪里若隐若现，那尊手持火炬的女神像，在此刻看来倒像是在雪中传递某种隐秘的信号。
阅览室的暖黄灯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洇开，在积了半寸厚雪的台阶上投下斑斓的光晕。顾宇泽推门时，门上的铜铃发出一声低哑的颤响，混杂着壁炉里木柴爆裂的噼啪声，在寂静的空间里荡开一圈涟漪。他跺了跺鞋底的雪，抬眼便看见邱尚坐在靠窗的位置。
那人穿着件剪裁合体的少校制服，肩章上的银线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却偏偏披了件深棕色的羊毛开衫，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正低头看着一本摊开的《浮士德》，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中指与无名指交替着在书页边缘敲击，发出规律的“嗒、嗒、嗒——嗒、嗒”声。
顾宇泽的心微微一沉。那是摩斯密码的节奏，点与划的组合在他脑中自动解码：「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意思是“迟到”。
“抱歉，路上结冰。”他走过去，将冻得发红的手塞进大衣口袋，指尖触到一块方方正正的硬物。掏出来看时，是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深褐色的锡纸上用花体德文印着“给怕苦的数学家”。他翻过包装纸，背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串点：“??? ???”。
是SOS。顾宇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标准的求救信号是三短三长三短，这里却只有两个“???”，可末尾还多了个单独的“?”，变成了“SO S”。他抬眼看向邱尚，那人正慢条斯理地将一杯热可可推过来，瓷杯边缘凝结的水珠正沿着杯壁滑落，在橡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圆形的水迹。
“尝尝？”邱尚的声音带着点被暖气烘过的暖意，眼底却像结着层薄冰，“我加了一点朗姆酒，能驱寒。”
顾宇泽盯着桌面上的水迹。那圆形的湿痕，在他眼中自动转化成摩斯密码里的“点”。他将巧克力揣回口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串多出来的点划，忽然想起邱尚刚才敲击的“迟到”——或许这并非巧合。
“我听说你们数学部最近在研究维吉尼亚密码？”邱尚没有看着他，而是翻开面前的笔记本，纸张泛黄，边缘带着被摩挲过的毛边。顾宇泽瞥见上面用红蓝黑三色墨水标注着不同语言的“雪”：有德文的“Schnee”，法文的“Neige”，俄文的“Снег”，甚至还有中文的「雪」字，旁边用蝇头小楷写着对应的字符频率分析。
“维吉尼亚不过是凯撒密码的变种，”顾宇泽接过热可可，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随后继续说道：“用多表代替来混淆频率，说穿了还是依赖密钥的安全性。”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邱尚正在翻动书页的手上，“倒是邱少校，您似乎更喜欢把密码藏进生活里。”
邱尚抬眸，睫毛上似乎还沾着未化的雪，灯光下像缀了层细碎的钻石。“因为，我们的生活本就是最大的密钥池，”他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叩，恰好是窗外雪粒打在玻璃上的节奏——“嗒、嗒、嗒、嗒——嗒、嗒”。
顾宇泽凝神细听。重响的四次“????”是字母H，轻响的两次“??”是字母I。合起来，是“HI”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红色组织的“环境密码法”手册里提过类似的手法，利用自然声响的频率与间隔来传递信息，却从未想过会在此刻，被眼前这个少年军官，用雪的节奏说了声“你好”。
“邱少校可真是……别出心裁。”顾宇泽放下瓷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他从内侧口袋掏出钢笔，旋开笔帽时，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瞬间冷静下来。他将笔记本摊开在面前，用钢笔尖在纸上画出一个直角坐标系，横轴标上“时间”。纵轴标上“温度”。
“凌晨一点，”他的笔尖在横轴上点了点，“零下五度。”又在纵轴上找到对应的刻度，两点连线，形成一个倾斜的角度。“刚才雪的撞击频率，大约12次每分钟。”他顿了顿，目光看向邱尚，“如果用摩斯密码的时间单位来换算，长划是点的三倍时长，那么12次/分钟的间隔，大约对应『点』与『划』的组合……”
他的笔尖在坐标系旁写下两个字母：“W”和“H”。
“WH？”邱尚的声音忽然低了些，带着种奇特的磁性，“德文里是『Warum』，也就是为什么。”他身体微微前倾，发梢的雪落在顾宇泽搁在桌上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顾宇泽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
“为什么选在雪夜见我，顾先生？”邱尚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深褐色，像浸在雪水深处的琥珀，“据我所知，红色组织的联络员，通常不会选择能见度低于五百米的天气接头。”
顾宇泽的心脏猛地一缩。邱尚竟然知道他的身份。这个认知像冰锥一样刺破了他之前所有的猜测。他表面上不动声色，指尖却在桌下悄然弯曲，指节抵着大腿内侧——那是红色组织规定的紧急信号预备姿势。
就在这时，窗外的路灯忽然熄灭了。整间阅览室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远处钟楼的灯光穿透雪幕，在窗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影。顾宇泽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光线，只见雪花飞舞的轨迹在光柱中勾勒出一串模糊的点划：“??????”——那是摩斯密码里的数字“6”。
而在德军内部的简易密码本里，“6”代表“设备”。
忽然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他猛地看向邱尚，对方也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顾宇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他的指尖在桌下轻轻敲击起来——三长两短，「—— —— ——?? ???」。
那是“雪绒花”的摩斯密码。
邱尚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转瞬即逝，快得像雪粒落在水面上的涟漪。“雪绒花……”他喃喃道，声音低得几乎被壁炉的爆裂声盖过，“顾先生可还记得我们初遇时的情景？”
他们的初遇最早还要追溯到三个月前的一个雨夜，同样是在柏林，同样是在一个充满密码气息的场合——一场由军校主办的密码学研讨会。顾宇泽作为旁听生混了进去，而邱尚则是作为年轻的军校代表发言。散场时突然暴雨倾盆，顾宇泽没带伞，正站在屋檐下犹豫，邱尚撑着伞走过来，递给他一方手帕。
“你的袖口湿了，”当时邱尚是这么说的，声音平静无波，“上面的墨水痕迹，像是凯撒密码的密钥排列。”
顾宇泽当时只觉得此人观察力惊人，却没想到，对方早已在暗中观察他许久。
此刻，邱尚忽然站起身，他走到身后的书架前。那动作从容不迫，指尖划过一排排书脊，最终停在一本厚厚的《战争论》上。抽出书时，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形成漩涡。他翻到第37页，将书推到顾宇泽面前。
“37，”邱尚的指尖点了点书页边缘，“是『邱』字的笔画数。”
顾宇泽低头看去，页面的空白处用极细的铅笔写着一行字：“雪绒花，凌晨两点，钟楼”。那字迹清秀，也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他的目光落在“雪绒花”的德文拼写“Edelwei?”上，每个字母在他眼中都自动对应到了键盘的位置：
“E在第四行，D在第三行，E在第二行，L在第五行，W在第六行，E在第四行，I在第三行，?在第二行。”
“E4 D3 E2 L5 W6 E4 I3 ?2。”顾宇泽低声念出那些字母，指尖也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对应的位置。
邱尚看着他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用二进制来重组这些坐标数字，每个数字转成四位二进制数，然后按顺序排列……”
顾宇泽的心随着他的话语快速计算起来。4是“0100”，3是“0011”，2是“0010”，5是“0101”，6是“0110”，再次出现的4是“0100”，3是“0011”，2是“0010”。将这些二进制数连起来，再按每四位一组分割——“0100 0011 0010 0101 0110 0100 0011 0010”。
转换成ASCII码，分别对应的字符是：“C B E F C B”。
不对。顾宇泽蹙眉，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邱尚不可能给出一个无意义的组合。他忽然想到，或许不是ASCII码，而是更简单的字母顺序——二进制数转十进制，再对应字母表。
0100是4，对应D；0011是3，对应C；0010是2，对应B；0101是5，对应E；0110是6，对应F；0100是4，对应D；0011是3，对应C；0010是2，对应B。
“D C B E F D C B？”这似乎也不对。
顾宇泽抬起头，对上邱尚带着笑意的眼睛。“顾先生，”邱尚缓缓道，「有时候，密码的密钥，就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最显眼的地方？顾宇泽再次看向那行德文的“Edelwei?”忽然意识到，每个字母对应的键盘行号，或许可以直接用来表示字母在字母表中的位置？比如E在第四行，对应字母表第四个字母D？不，E是第五个字母……
等等，键盘的行号。这是标准的德文键盘，第一行是Q W E R T Z，第二行是A S D F G H，第三行是Y X C V B N，第四行是？不对，或许邱尚用的是美式键盘布局？
顾宇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美式键盘的话，第一行是Q W E R T Y U I O P，第二行是A S D F G H J K L，第三行是Z X C V B N M。那么：
E在第一行，第四列“Q1, W2, E3？不，应该是从左到右数位置”，哦，对，行号加列号？不，邱尚写的是“E4”，应该是暗指E位于键盘的第四行？那也不对，一般美式键盘E在第一行。这显然很矛盾。
“顾先生，别被键盘布局困住了，”邱尚的声音像一捧雪水，浇在顾宇泽有些混乱的思绪上，“实话告诉你吧，我用的，是我们自己的编码方式。”
我们自己的？顾宇泽心中一动。难道是……他和邱尚之间某种隐秘的共识？
忽然，他想起初遇时邱尚递给他的手帕，上面似乎绣着两个字母的缩写。他当时没细看，此刻想来，或许是“Q.S.”。而他自己的名字，顾宇泽，拼音首字母是“G.Y.Z.”。
如果将“Edelwei?”的每个字母对应到拼音首字母呢？但这也太牵强了。
等等，邱尚刚才说的是“用二进制重组”，或许是不需要转换成字母，而是直接将这些数字的二进制，按某种方式组合成拼音首字母的二进制？
顾宇泽的心跳加快了。他再次写下那些数字对应的二进制：E4: 4 -> 100，D3: 3 -> 011，E2: 2 -> 010，L5: 5 -> 101，W6: 6 -> 110，E4: 4 -> 100，I3: 3 -> 011，?2: 2 -> 010。
现在，他又把这些二进制数连起来：100 011 010 101 110 100 011 010。
然后，每三个二进制位一组？因为拼音首字母都是大写，ASCII码的话，大写字母从65开始，即二进制1000001。但三个二进制位最多是7，这显然不够的。
或许是每四个二进制位一组，转换成十六进制，再对应ASCII码？
“1000 -> 8”
1101 -> D？但这里第二组是0110，哦，原序列是100 011 010 101 110 100 011 010，连起来是100011010101110100011010，对吗？这也不对，应该是每个数字转四位二进制，不足四位前面补零：4 -> 0100。3 -> 0011，2 -> 0010。5 -> 0101，6 -> 0110，4 -> 0100。3 -> 0011，2 -> 0010。
所以连起来是0100 0011 0010 0101 0110 0100 0011 0010。
现在，每四位一组，共八组：0100 -> 4 -> D，0011 -> 3 -> C，0010 -> 2 -> B，0101 -> 5 -> E
0110 -> 6 -> F，0100 -> 4 -> D，0011 -> 3 -> C，0010 -> 2 -> B。
可这还是D C B E F D C B。这显然更不对了。
顾宇泽抬起头，带着困惑地看着邱尚。邱尚却只是微笑着，用指尖轻轻敲了敲笔记本上的。“顾宇泽，邱尚”六个字。
顾宇泽猛地反应过来！拼音首字母是“G.Y.Z.”和“Q.S.”。G对应的是7，然后Y是25，Z是26；Q是17，S是19。
他将这些数字转换成二进制：G:7->111，Y:25->11001，Z:26->11010，Q:17->10001。S:19->10011
现在，看看刚才的二进制序列：0100 0011 0010 0101 0110 0100 0011 0010。
如果将这些四位二进制数拆分成三位一组呢？从第一个开始：010, 000, 110, 010, 010, 101, 100, 100, 011, 001, 0... 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或者，忽略行号，只看数字，然后将这些数字组合起来：4 3 2 5 6 4 3 2。
然后，用这些数字作为字母表中的位置：4->D, 3->C, 2->B, 5->E, 6->F, 4->D, 3->C, 2->B。
但还是D C B E F D C B。
顾宇泽有些挫败，难道是他自己误解了邱尚的意思？
邱尚看着他微蹙的眉头，眼中笑意更深：“顾先生，有时候密码的乐趣，是在于打破常规。你看这组字母，Edelwei?，每个字母在单词中的位置：E是1，d是2，e是3，l是4，w是5，e是6，i是7，?是8。”
顾宇泽立刻跟上他的思路：“位置数乘以对应的行号的数字？”
“你可以试试。”邱尚鼓励道。
14=4, 23=6, 32=6, 45=20, 56=30, 64=24, 73=21, 82=16，将这些数字转换成字母表位置：4->D, 6->F, 6->F, 20->T, 30->超出26，30-26=4->D, 24->X, 21->U, 16->P。
D F F T D X U P，但这显然也不对。
“这不是乘法，”邱尚摇了摇头，“是加法。位置数加上行号数字。”
1 4=5->E, 2 3=5->E, 3 2=5->E, 4 5=9->I, 5 6=11->K, 6 4=10->J, 7 3=10->J, 8 2=10->J
E E E I K J J J，还是不对。
顾宇泽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选择了投降：“邱少校，我是放弃了，你这密码的密钥，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邱尚却笑了起来，那笑声低沉悦耳，像雪落在铜铃上。“这答案就在你眼前，”他用钢笔尖在「顾宇泽，邱尚」的拼音首字母上点了点，“G Y Z Q S。你用标准电码本看看。”
顾宇泽心中一动，立刻在脑中翻阅起记忆中的标准中文电码本：顾：7070，宇：1331，泽：3412，邱：6734，尚：0344。
他将这些数字拆分成单个数字：7 0 7 0 1 3 3 1 3 4 1 2 6 7 3 4 0 3 4 4。
然后，看看邱尚给的那组数字：4 3 2 5 6 4 3 2
这两种似乎没有直接关联。
“这不是电码，”邱尚见他皱眉，提示道，“是拼音首字母的字母顺序，加上某种偏移。”
G是第7个字母，Y是25，Z是26，Q是17，S是19。
邱尚给的数字是4 3 2 5 6 4 3 2。
那么按照解法就是：7-4=3, 25-3=22, 26-2=24, 17-5=12, 19-6=13, 7-4=3, 25-3=22, 26-2=24。
3->C, 22->V, 24->X, 12->L, 13->M, 3->C, 22->V, 24->X。
而C V X L M C V X也不像任何有意义的单词。
顾宇泽正想放弃，邱尚却忽然伸手，覆盖在他握着钢笔的手背上。那只手的温度比他想象中要高，隔着一层薄薄的羊毛手套，仍能感觉到掌心的暖意。顾宇泽的指尖猛地一颤，钢笔差点从手中滑落。
“别紧张，我来告诉你正确的答案，”邱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看，E4 D3 E2 L5 W6 E4 I3 ?2，每个字母对应的行号数字，连起来是4 3 2 5 6 4 3 2。现在，把这些数字转换成二进制，然后按顺序排列，组成一个长串的二进制数：100 011 0010 0101 0110 100 011 0010。”
顾宇泽跟着他的思路，在纸上写下了那串二进制数：1000110010010101101000110010
“现在，。邱尚的指尖在纸上轻轻划过，“从左到右，每三个二进制位一组，不够三位的在末尾补零。”
100, 011, 001, 001, 010, 110, 100, 011, 001, 0
“然后，在将每组二进制数转换成十进制”
100->4, 011->3, 001->1, 001->1, 010->2, 110->6, 100->4, 011->3, 001->1, 0->0。
“现在，用这些数字对应字母表的位置，4->D, 3->C, 1->A, 1->A, 2->B, 6->F, 4->D, 3->C, 1->A, 0->忽略”
D C A A B F D C A
顾宇泽看着这串字母，还是摸不着头脑。“DCAABFDCA？这是什么？”
邱尚轻笑一声，抽出自己的笔记本，在那串字母下方写下另一个名字：“邱尚”。
“邱尚，拼音首字母Q S。Q是17，S是19。17 1=18->R, 19 1=20->T。RT？”这让本就一头雾水的顾宇泽更困惑了。
“不对，”邱尚摇了摇头，“不是首字母，是名字的拼音全拼：Qiu Shang。”
Qiu: Q(17), i(9), u(21)
Shang: S(19), h(8), a(1), n(14), g(7)
现在，将刚才的D C A A B F D C A与这些数字对应：D(4)=Q(17)-13, C(3)=i(9)-6, A(1)=u(21)-20, A(1)=S(19)-18, B(2)=h(8)-6, F(6)=a(1) 5, D(4)=n(14)-10, C(3)=g(7)-4, A(1)。
在顾宇泽眼里，这似乎也没有什么规律。
“顾先生，”邱尚终于不再卖关子，“你忘了，我们是中国人，有时候，密码需要用中文的思维来解。”他用钢笔在“顾宇泽，邱尚”六个字下面画了条线，“这六个字的拼音首字母是G Y Z Q S。现在，把它们转换成对应的英文字母顺序：G=7, Y=25, Z=26, Q=17, S=19。”
“然后，看看我们刚才得到的那串数字：4 3 2 5 6 4 3 2。”邱尚将两组数字并排写下，“7-4=3, 25-3=22, 26-2=24, 17-5=12, 19-6=13, 7-4=3, 25-3=22, 26-2=24。”
“3=3->C, 22=22->V, 24=24->X, 12=12->L, 13=13->M, 3=3->C, 22=22->V, 24=24->X。”顾宇泽顺着他的思路念出来，“C V X L M C V X……可这还是不对啊。”
“不，”邱尚微笑着，将字母重新排列，“C V X L M C V X，每个字母往后移一位：D W Y M N D W Y。再往后移一位：E X Z N O E X Z。”
“这是……”顾宇泽还是没看出头绪。
邱尚无奈地摇了摇头，从顾宇泽手中拿过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字的拼音首字母：GYZ QS。
“G Y Z Q S，“他缓缓道，“如果用凯撒密码，偏移量为-3的话：”
说着便在纸上写出了G-3=D, Y-3=V, Z-3=W, Q-3=N, S-3=P。
D V W N P，这也不对。
“那偏移量为 4呢？”
G 4=K, Y 4=C（因为Y之后是Z, A, B, C），Z 4=D，Q 4=U，S 4=W。
K C D U W？这还是不对。
顾宇泽看着邱尚眼中狡黠的笑意，忽然意识到自己被绕进了一个思维陷阱。或许，根本不需要复杂的转换，邱尚只是用一种最直接的方式，将两人的名字嵌入了密码。
“Edelwei?，”顾宇泽忽然说，“每个字母在键盘上的位置，连起来是E4 D3 E2 L5 W6 E4 I3 ?2。如果把这些字母和数字分开看，E D E L W E I ?，这些字母按顺序排列，是什么？”
E D E L W E I ?？
重新排列一下，忽略?（在德语中的双S）：
那么就是E E E D I L W
“E E E D I L W……”顾宇泽喃喃念着，忽然睁大了眼睛，“E E E D I L W——那要是倒过来呢？W L I D E E E”
W L I D E E E。
“W L I D E E E……”还是没感觉。
“那么我们加上数字呢？E4 D3 E2 L5 W6 E4 I3 ?2，数字部分是4 3 2 5 6 4 3 2，字母部分是E D E L W E I ?。”
顾宇泽忽然灵机一动，将数字和字母对应起来：
E4: E和4；D3: D和3；E2: E和2；L5: L和5；W6: W和6；E4: E和4；I3: I和3；?2: ?和2。
现在，将字母按数字顺序排列，数字从小到大：
2: E和?；3: D和I；4: E和E；；5: L；6: W。
所以，得到的顺序是2(E, ?), 3(D, I), 4(E, E), 5(L), 6(W)。
他在将字母组合起来：E ? D I E E L W。
整理一下：E D E E L W I ?。
还是之前的顺序。
顾宇泽叹了口气，正要放弃，邱尚却忽然伸手，轻轻合上了他的笔记本。“好了，顾先生，不跟你开玩笑了。”他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密码的答案，有时候比你想象的更简单。”
他用钢笔在笔记本的空白页上，写下“顾宇泽”和“邱尚”的拼音首字母：GYZ QS。
“你看现在，看看E4 D3 E2 L5 W6 E4 I3 ?2中的数字部分：4 3 2 5 6 4 3 2。”邱尚将数字排列成两行：
4 3 2 5，6 4 3 2
“然后，将这两行数字作为坐标，在字母表中找到对应的字母：”
第一行：4->D, 3->C, 2->B, 5->E，第二行：6->F, 4->D, 3->C, 2->B。
组合起来：D C B E F D C B。
“现在，把这些字母和GYZ QS对应起来：”
得到的是：G Y Z Q S，D C B E F。
“你发现了吗？”邱尚的声音带着一丝期待，“G-D=3, Y-C=22, Z-B=24, Q-E=12, S-F=13。这些数字，正好是『顾宇泽邱尚』五个字的笔画数”
顾宇泽猛地抬头，心中震惊不已。他迅速在脑中计算：顾：10画，宇：6画，泽：8画，邱：7画，尚：8画
10,6,8,7,8——不对，和3,22,24,12,13完全不符。
邱尚看着他困惑的表情，笑了起来：“这不是简体字，是繁体字。”
顾（顧）：13画，宇：6画，泽（澤）：16画，邱（邱）：7画，尚：8画
13,6,16,7,8——可还是不对。
“也不是繁体字，”邱尚摇了摇头，“是拆字。『顾』字拆成『页』和『古』，页6画，古5画，6 5=11；『宇』6画；『泽』拆成『氵』和『睾』，氵3画，睾14画，3 14=17；『邱』7画；『尚』8画。11,6,17,7,8——还是不对。」
顾宇泽彻底被整糊涂了：“邱少校，你就别卖关子了，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
邱尚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眼中笑意更深，却带着一丝认真：“G=7, D=4, 7-4=3；Y=25, C=3, 25-3=22；Z=26, B=2, 26-2=24；Q=17, E=5, 17-5=12；S=19, F=6, 19-6=13。3,22,24,12,13，用十进制转二进制：”
3->11；22->10110；24->11000；12->1100；13->1101。
“现在，你把把这些二进制数连起来：11 10110 11000 1100 1101。”
顾宇泽看着那串二进制数，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拿出钢笔，在纸上将二进制数转换成十进制：
11->3，10110->22。11000->24，1100->12，1101->13
“3,22,24,12,13，”邱尚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ASCII码中，3是STX（开始文本），22是", 24是CAN（取消），12是FF（换页），13是CR（回车）——这显然不是。但如果是拼音首字母的顺序呢？”
“顾宇泽邱尚，GYZQS，”邱尚用钢笔在每个字母下写下对应的偏移量，“G-D=3，Y-C=22，Z-B=24，Q-E=12，S-F=13。把这些偏移量相加：3 22 24 12 13=74。74对应的ASCII码是'J'——也不对。”
顾宇泽看着邱尚眼中闪烁的光芒，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这密码绕了这么多弯，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文字游戏？
“顾先生，”邱尚忽然收起了笑容，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有时候，密码的意义，不在于破解，而是传递。”他用指尖轻轻点了点笔记本上的“E4 D3 E2 L5 W6 E4 I3 ?2”，“这些字母和数字，连起来读，像不像『E D E L W E I ?』——Edelwei?，德语中的雪绒花。而数字部分，4 3 2 5 6 4 3 2，如果你把它们看成是两个数字：432和56432，或者组合成43256432，这串数字，在德军的密码本里，代表着新设备测试。”
顾宇泽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波茨坦广场？”
邱尚微微颔首：“德军明天凌晨会在波茨坦广场测试一种新的密码机，他们称之为『雪绒花』计划。”他从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盒，打开来，里面是一个微型望远镜，镜筒上刻着“Q.S.1931”的字样。
“这是我从军部偷出来的，”邱尚将望远镜递给顾宇泽，“镜头经过特殊处理，可以捕捉到密码机齿轮转动的频率。”
顾宇泽接过望远镜，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瞬间清醒。他看向邱尚，对方的眼神坦诚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你为什么帮我？”顾宇泽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邱尚沉默了片刻，窗外的雪似乎更大了，扑簌簌地敲打着玻璃。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拂去顾宇泽肩头上的雪花，指尖在他肩章上的校徽上停顿了一下。
“那是因为我知道，”邱尚凑到了顾宇泽耳边，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顾宇泽耳中，“你和我一样，都不希望看到战争的阴云笼罩在这座城市。”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而且，顾先生，你敲摩斯密码时，无名指总会比中指慢0.5秒——这是你的『个人密钥』，我在三个月前就发现了。”
顾宇泽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连红色组织的档案里都没有记录的细微习惯，竟然被眼前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军官捕捉到了。他忽然想起初遇时邱尚递来的那块手帕，想起刚才邱尚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温度，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就在这时，钟楼的钟敲了两下，低沉的钟声穿透雪幕，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邱尚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军装的领口：“该走了，顾先生。波茨坦广场的岗哨，每分钟巡逻75厘米，换班间隔30秒——对应的摩斯密码是『?????? ???』，6和3，德语『Sechs Drei』，谐音『雪绒花』。”
顾宇泽跟着站起来，将望远镜小心翼翼地收进内袋。他看着邱尚被灯光勾勒出的侧脸，雪粒落在他发梢，像撒了一把碎钻。
“邱少校，”顾宇泽忽然开口，“那你觉得，『雪绒花』代表什么？”
邱尚转过身，目光与他相接。灯光在他眼中跳跃，映出一片晶莹的雪光。“对德军来说，它是新密码机的代号，”他缓缓道，“但对我们来说……”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扣住顾宇泽的手腕，将他的指尖按在自己军装的内袋上。那里有一张折成雪花形状的纸，透过薄薄的呢料，顾宇泽能感觉到纸张的硬度。
“你打开看看。”邱尚的声音很轻。
顾宇泽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从邱尚的内袋里取出那张纸。展开来，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摩斯密码：「?????? ??? ——? ——??? ???? ????」。
他在心中快速解码：「6 3 —? —??? ???? ????」。
6是「??????」，3是「???」，—?是「N」，—???是「U」，????是「H」，????是「H」。
“6 3 N U H H”——那是“雪绒花”的意思。
邱尚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雪绒花它代表希望。”
顾宇泽握着纸条的手指微微收紧，纸张边缘硌得指尖有些疼。他抬起头，正好对上邱尚的目光，那目光深邃如寒夜的星空，却又温暖如壁炉的火光。
风雪忽然小了一些，钟楼的灯光透过窗玻璃，在邱尚的睫毛上镀了一层银边。顾宇泽忽然想起红色组织的密语手册：“雪”代表危险，“绒花”代表希望。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邱尚，眼中映着的雪光，像极了他藏在无数数学公式深处，从未敢言说的那一点“希望”。
“顾宇泽，”邱尚忽然叫了他的名字，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记住，明天凌晨两点，波茨坦广场东侧的钟楼，我会在那里等你。”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下次敲摩斯密码时，试着让无名指跟上中指的节奏——你的密钥，太容易被破解了。”
顾宇泽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了，邱尚。”
这也是他第一次，没有称呼他邱少校，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邱尚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笑意。“那么，顾宇泽，”他微微颔首，“雪夜路滑，小心脚下。”
说完，他转身走向阅览室的大门，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声响，像某种隐秘的密码节奏。顾宇泽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雪幕中，手中还紧握着那张折成雪花的纸，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邱尚掌心的温度。
而窗外的雪还在下，图书馆的壁炉里，木柴发出最后一声爆裂，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顾宇泽低头看着手中的望远镜，镜筒上的“Q.S.1931”在灯光下闪着微光。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邱尚之间，已经不再仅仅是两个对立阵营的密码学家。
他们在雪夜的图书馆里，用二进制和摩斯密码，编织了一张名为“雪绒花”的网，网住了危险，也网住了希望。而他心中那点不敢言说的情愫，如同雪地里悄然萌发的种子，正借着这寒夜里的微光，悄悄滋长。
顾宇泽将望远镜收好，拿起桌上的《密码学进阶》，转身走向大门。推开房门的瞬间，凛冽的寒风夹着雪粒扑面而来，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却在口袋里摸到了那块巧克力。
包装纸上的「给怕苦的数学家」在雪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剥开包装纸，将巧克力放进嘴里，微苦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末尾多出来的那个“滴”，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SO S”而是“So, Snow”——所以，是雪。
所以，雪夜中的相遇，密码里的试探，掌心的温度，以及那句未说出口的“希望”。都如同这落满柏林的雪花，看似纷乱无序，却在冥冥之中，构成了某种注定的轨迹。
顾宇泽抬起头，望向远处钟楼的方向，雪幕中，那灯光像一颗指引方向的星。但他知道，凌晨两点的钟楼之约，将会是另一个密码的开始，而密钥，或许就藏在他和邱尚交叠的目光，以及那悄然加速的心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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