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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东宫月白 砚上雪痕

雨脚缠绵,御花园青石板路被浸得油亮,如铺了一匹墨色绫缎,倒映着岸畔初绽的杨柳新绿,晕出几分宋元水墨的意趣。流杯池边花开得恣意,粉白花瓣逐水而流,恍若碎玉浮波,空气中浮动着清甜花香与湿润泥土气,偏那料峭春寒,又在鼻尖绕着一丝捉摸不透的凉。

昭雪宁随母亲行在九曲石桥上,指尖无意识捻着帕角缠枝莲纹。这帕子是去年宫宴后皇后私下所赠,既无署名亦无笺语,唯那莲花绣得活色生香——翠色莲叶翻卷处藏着几缕银线,粉色莲瓣晕染得层次分明,必是尚衣局顶尖绣娘的手笔。母亲曾提过,她幼时常随太傅入宫伴读,与东宫太子沈砚之是青梅竹马,只是三年前一场绑架后,她唯独忘了与沈砚之相关的记忆,只残留着“明黄锦袍”“龙涎香”的模糊碎片,这帕子的绣工与香气,恰与那碎片隐隐呼应。

今日皇后设赏花宴,实为皇室子弟与京中勋贵女眷的“相亲宴”,京中三品以上命妇皆携适龄女儿赴宴。衣香鬓影往来如梭,环佩叮当与笑语声交织,恰似一幅流动的《簪花仕女图》。昭雪宁脚步慢了半拍,目光总往池边那株斜柳飘去——记忆碎片如被风卷的残蝶,忽明忽暗:曾记冬雪初霁,柳下立着个少年,玄色玉带束着明黄锦袍,折了最软的柳枝替她逗廊下白鹦鹉;那鹦鹉总爱啄她帕子,少年指尖蹭过她手背时,带着雪后初融的凉意,却让她心跳漏了半拍;他还笑着说:“这鹦鹉跟你一样,都爱缠人。”可任她拼命回想,少年面容始终笼着一层雾,只剩那抹晃眼的明黄,和腰间悬着的白玉佩相撞的轻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宁儿,发什么呆?”母亲温声唤回她的神思,指了指前方坤宁宫的方向,“皇后娘娘特意让人来传话,说要给你看她新得的江南绣样,别让娘娘等急了。”

昭雪宁敛去眼底茫然,对母亲屈膝一笑,温顺得如池边垂杨。自那年与“他”遭劫归来,过往诸事皆记得分明——连幼时偷摘父亲的墨梅、被先生罚抄《论语》都清晰如昨,唯独“他”的模样与身份,竟如被水洗过的墨迹,半点不留。父亲偶尔提及,那少年曾在宫宴上替她挡下长辈递来的酒,在秋千架旁稳稳接住摔下来的她,可失忆后,那少年便如人间蒸发,连东宫方向的宫墙,都似隔了万水千山。她常在暮色里倚着朱窗等,总觉得该有个人掀帘而入,明黄锦袍扫过门槛,笑着唤她“宁宁,我回来了”,却不知这人究竟是谁。

近来常出入太傅府的,是靖王府庶子萧景琰。三年前她遭绑时,萧景琰曾途经事发地,虽未救下她,却第一时间报官,与太傅府结下交情。他总提着食盒来,里面是她最爱的桂花糕,糕上撒着细如碎金的桂花;会拉着她去太傅府后园习剑,教她如何避开凌厉剑锋;会在她生辰时送一身红衣,说“宁宁穿红,最好看”。渐渐的,京中皆传,太傅府大小姐身边,总跟着个萧姓少年郎。旁人都瞧得明白,唯有昭雪宁装糊涂——她知道太傅府与皇家早有婚约,却迟迟未定下是嫡女昭雪宁,还是刚及笄的幼妹昭玉珠,父亲为此愁眉不展,她不愿再因自己的犹豫添乱。

“姐姐你看!”身旁忽响起软乎乎的呼唤,带着几分雀跃。

昭雪宁转头,见昭玉珠穿着月白襦裙,裙摆绣着几尾红鲤,走动时如在水中游弋。妹妹比她小两岁,性子软得像棉花,自小体弱,去年冬天还染了场风寒,昭雪宁向来格外疼她。此刻昭玉珠正亮晶晶盯着池面,手里攥着个荷叶纹小荷包,嫩绿水线是她亲手挑的,鲜活得像刚从池里摘来:“姐姐你瞧,这荷包上的荷叶,跟流杯池边的一模一样!”

“仔细脚下,桥边青苔滑。”昭雪宁自然地牵过妹妹手腕,指尖触到那微凉皮肤,不由得攥紧了些,“初春风凉,怎不多穿件夹袄?手都冻冰了。”说着便将妹妹的手揣进自己袖口,用体温细细暖着。

昭玉珠吐吐舌头,往她身边凑了凑,胳膊肘轻轻撞她:“出来得急忘了嘛!再说姐姐身上暖和,挨着你就不冷了。对了姐姐,昨日我在集市见个糖画郎,画的龙鳞爪分明,下次买给你!外祖家小猫生崽了,毛茸茸的像雪球,过几日抱一只来给你养好不好?”

姐妹俩正说着,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吏部尚书家小姐李薇追着只粉蝶跑过来,那蝶翅带着淡黄斑点,是极少见的“蜜露蝶”,李薇素来爱抢新鲜物,引得几位闺秀跟着起哄。昭雪宁认得李薇——上月宫宴上,李薇曾因她与萧景琰多说了几句话,便故意撞洒她的茶,此刻见她冲过来,下意识往旁侧身,想将妹妹护在身后。

裙摆被桥边石栏杆的雕花勾了下,发出“嘶啦”一声轻响,她却顾不上,眼里只剩妹妹的安危。可脚刚挪半步,李薇已冲至近前——她跑得太急,收不住脚,肩膀重重撞在昭雪宁胳膊上。

昭雪宁本就站在桥边石阶边缘,身子一歪,重心瞬间失衡。她下意识去抓石栏杆,指尖却只捞到一把空茫。

“姐姐!”昭玉珠撕心裂肺的呼喊刺破雨雾,伸手去拉她,指尖堪堪抓住她袖口一缕云锦线。那线是江南贡品,结实得很,可终究抵不住一个人的重量,“嘣”地一声断了,如一根绷断的弦,飘落在池面,转瞬间便被涟漪吞没。

天旋地转间,昭雪宁只听见风声、女眷们的惊呼声,还有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喊。下一秒,冰凉池水便从四面八方涌来,浸透了襦裙,刺骨寒意如无数细针,扎得骨头缝都疼。她慌乱挥着手,想抓池边水草,指尖触到的却只有滑腻淤泥与冰冷池水。腥气十足的水不断往口鼻里灌,呛得她眼泪直流,意识渐渐模糊——最后一刻,她竟想起那抹明黄身影,仿佛又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

御花园流杯池边的喧闹,终究还是飘进了东宫。

沈砚之正临窗临摹《兰亭集序》,案上摊着的宣纸,是昭雪宁曾说过喜欢的“雪浪笺”。狼毫笔锋刚落,便听得殿外太监脚步慌乱,声音带着惊惶:“太子殿下!不好了!太傅府大小姐……落水了!”

“啪嗒”一声,狼毫笔坠落在宣纸上,浓黑的墨汁瞬间晕开,将“永和九年”四个字染得面目全非。沈砚之猛地起身,明黄锦袍扫过案几,砚台、镇纸接连滚落,发出刺耳声响。他一把抓住太监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说什么?太傅府大小姐?是昭雪宁?”

那太监被他眼中的戾气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道:“是……是皇后娘娘的赏花宴,李尚书家小姐追蝴蝶,撞得大小姐落了流杯池,侍卫已下去救了,可……可池水浑,至今没捞上来……”

话未说完,沈砚之已如一阵风般冲出殿门。腰间的白玉佩“咚咚”撞着玉带,那枚刻着“砚”字的玉佩,是他及冠时父皇所赐,三年前为护昭雪宁挡刀时曾磕出浅痕,此刻却硌得他心口生疼。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宁宁,不能有事,三年前没护住你,这次绝不能再让你出事。

宫道上的宫娥太监见太子疯了般奔跑,纷纷避让。他跑得太急,袍角被石阶勾住,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却浑然不觉。路过坤宁宫时,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拦住他:“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您……”

“让开!”沈砚之语气里的寒意让姑姑下意识后退。他哪里顾得上皇后的召见,此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流杯池那片冰冷的水,和那个可能正在水中挣扎的身影。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雪地里,他把宁宁冻红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柳荫下,他折了柳枝替她逗弄鹦鹉;她及笄前一日,他在东宫亲手为她做珍珠流苏,说“宁宁戴这个,定好看”。可后来,那场针对他的绑架,宁宁却误打误撞卷入,被掳走后虽被救回,却忘了与他相关的一切。太医说,这是“心因性失忆”,她潜意识里想避开被绑架的恐惧,连带忘了与恐惧相关的他。他不敢靠近,怕强行唤醒记忆伤了她,只能偷偷在太傅府外徘徊,在她及笄时,遣人送去那顶她曾说过喜欢的藕荷色帐子。他以为,只要她平安,哪怕她永远记不起他,也没关系。可现在,她落水了,在那个曾见证他们无数笑语的流杯池。

终于冲到流杯池边,岸边早已乱作一团。女眷们围着池边议论,皇后的宫女正指挥侍卫下水搜救。他一眼就看到了趴在石栏上手足无措的昭玉珠,月白襦裙上沾满了泥水,手里还攥着一缕断裂的云锦线——那线的颜色,和宁宁今日穿的藕荷色襦裙一模一样。

“宁宁呢?”他声音嘶哑,抓住昭玉珠的肩膀,力道不自觉加重。

昭玉珠见是他,哭得更凶:“太子哥哥……姐姐她……她掉下去好久了!侍卫找了半天,还没上来……”

沈砚之的心瞬间沉入冰窖。他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向池中,只见三个侍卫在水里摸索,可池水因雨势变得浑浊,根本看不清人影。他几乎是本能地撩起袍角,就要往水里跳——他水性极好,十岁那年,宁宁在东宫荷花池失足,就是他跳下去救的。

“太子殿下!不可啊!”身后的侍卫统领死死抱住他,“您是储君,万万不能冒险!属下已加派人手,再等等,定会救回大小姐!”

侍卫们也围上来,拼命将他往岸上拉。撕扯间,他腰间的白玉佩“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原本就有的浅痕又磕出深裂。可他毫不在意,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池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朦胧中,昭雪宁见岸边有个月白身影扑过来,喊着她的名字,声音里满是绝望。那身影想跳下来,却被仆从死死拉住,腰间的玉佩“当啷”掉在青石路,脆响在喧闹中格外清晰。与此同时,脑海中忽然闪过另一幅画面:也是这样的落水时刻,有个明黄身影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白玉佩贴着她的脸颊,暖得发烫——那是她十岁那年,在东宫荷花池失足,沈砚之跳下来救她时的模样。

“姐姐!救命啊!”昭玉珠的哭声穿透水面,带着破音的颤抖,“谁救我姐姐,昭家定有重谢!”她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遍遍地喊,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周围女眷终于反应过来,有的喊太监去请太医,有的帮着安抚昭玉珠,乱作一团。昭雪宁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恍惚见一个黑影纵身跃入池中,朝她游来——是东宫侍卫,她认得那身藏青色制服。可她的身子却越来越沉,如绑了铅块般往下坠。窒息感如一张密网,将她牢牢裹住。最后望岸边那月白身影,像朵被狂风暴雨摧残的梨花,而后,便彻底坠入无边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昭雪宁终于触到一丝暖意。她费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藕荷色帐顶,绣着她最爱的缠枝莲,帐角珍珠流苏轻轻晃动,发出细碎声响——那是她及笄时,沈砚之送的生辰礼,母亲说,是太子殿下亲手选的料子。鼻尖萦绕着淡淡药香,身下被褥是惯用的云丝棉,软得像云朵,与池水中的冰冷截然不同。

“宁儿,你醒了!”床边传来母亲带着哽咽的声音,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她的手紧紧攥着昭雪宁的手,力道大得让她有些疼。

昭雪宁转动眼珠,见母亲坐在床边,眼眶红肿得像核桃,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几缕碎发,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父亲站在一旁,眉头拧成川字,脸色凝重得如乌云压顶,手里攥着本医书,书页都被捏得发皱——父亲最看重她,这次定是急坏了。而昭玉珠,正趴在床沿睡着,小脸上挂着泪痕,睫毛上还沾着泪珠,手里紧紧攥着一缕云锦线——那是从她袖口扯下的,颜色与她落水时的襦裙一模一样。

“水……”昭雪宁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要冒烟,声音微弱得如蚊蚋。

母亲忙端过温白开,用银勺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喂到她嘴边。温水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灼烧般的疼,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她贪婪地喝了几口,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头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母亲放下银勺,伸手探她额头,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满是关切,“太医说你呛了水,受了寒,要好好养着,不许再下床乱跑。”

“好多了,让爹娘担忧了。”昭雪宁话音刚落,一阵剧痛便劈头盖脸袭来,她忍不住用手按住额头——脑海中又闪过那抹明黄,这次竟看清了他腰间的白玉佩,上面刻着个小小的“砚”字,与记忆里的龙涎香、暖帕,渐渐重合。

床沿的昭玉珠被惊醒,揉着眼睛抬头,见她醒了,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可瞧见她痛苦模样,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砸在被褥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姐姐你终于醒了!你落水的时候,太子哥哥也来了,他……”

“太子哥哥?”昭雪宁愣住,这四个字像钥匙,撬开了记忆的缝隙。

父亲脸色愈发凝重,沉声道:“快请太医!”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仔细听,却能辨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怕女儿刚醒,又因记忆混乱伤了神。

母亲连连点头,忙吩咐丫鬟去请太医。屋子里的气氛瞬间沉了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担忧,唯有昭雪宁躺在床上,茫然望着帐顶缠枝莲——她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一块最重要的东西。她不知道,那缺失的部分里,藏着东宫的雪、柳下的鹦鹉,还有那个明黄身影曾许下的诺言:“宁宁,年年都陪你看初雪。”更不知道,此刻东宫深处,那个身着明黄锦袍的少年,正攥着那缕断裂的云锦线,在窗前立了整整一夜,眼底的红血丝,比殿外的红梅还要艳。

太医来了又走,留下一堆黑漆漆的汤药。昭雪宁每日捏着鼻子喝,那苦涩药味直冲云霄,可每次望见母亲泛红的眼眶,她都硬着头皮咽下去——她知道,自己让家人担了太多心。

这日傍晚,昭雪宁坐在窗前看书,夕阳透过窗棂洒在书页上,映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字样。可她读了半晌,只觉得那些字陌生又疏离,半点读不出诗中情意——满脑子都是玉珠说的“太子哥哥”,和那枚刻着“砚”字的玉佩。

“姐姐,尝尝我炖的银耳羹!”昭玉珠端着描金碗进来,银耳羹炖得晶莹剔透,加了冰糖与莲子,甜香扑鼻——那是昭雪宁最爱喝的,玉珠特意跟着厨房嬷嬷学的。

昭雪宁放下书,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甜而不腻的滋味在舌尖散开,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望着妹妹期待的眼神,终于忍不住轻声问:“玉珠,你说的太子哥哥,是东宫的沈砚之吗?我以前……是不是跟他很要好?”

她也不知为何会问这话,只是那抹明黄、那块刻着“砚”字的玉佩,总在她恍惚时冒出来,像一根细细的针,轻轻扎着她的心。

昭玉珠茫然点头,大眼睛里满是困惑:“是啊,就是太子殿下。姐姐以前总跟他一起在东宫习字、喂鹦鹉,他还总偷偷给你带宫里的奶糕呢!”她往昭雪宁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我还记得,你十岁那年在荷花池落水,是太子殿下跳下去救的你,为此发了三天高烧,陛下还罚他在文华殿抄了半宿《论语》。可三年前姐姐你遇劫回来后,太子殿下就再也没来过咱们家了,连去年你及笄,他都只让人送了那顶藕荷色帐子,父亲还为此叹过气,说好好的情分,怎么就断了。”

昭雪宁握着勺子的手顿在半空,银耳羹的甜意瞬间淡去。原来那抹明黄身影真的是沈砚之,原来他们曾那样亲近,可为什么她偏偏忘了?绑架时的碎片再次涌上——漆黑的马车、蒙面人的刀光、还有一声焦急的“宁宁”,那声音与记忆里少年逗鹦鹉时的语调,渐渐重合。

“那……他为什么不来见我?”她轻声问,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心里像被雨水打湿的棉絮,沉得慌。

昭玉珠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前几日我去外祖家,听见外祖跟父亲说,太子殿下是怕刺激到姐姐,才故意躲着的。太医说,你忘了他,才能过得安稳。”

夕阳渐渐沉下西山,暮色漫进窗棂,将姐妹俩的影子拉得很长。昭雪宁望着窗外飘落的桃花瓣,忽然想起萧景琰——他总说“宁宁值得最好的”,可面对他的好,她心里总像隔着层雾,原来那雾的背后,藏着一个被遗忘的人。

这份混沌没持续多久。三日后清晨,丫鬟送来一封信,信封上是萧景琰熟悉的遒劲字迹。昭雪宁拆开,纸上只有短短几行:“宁宁亲启,今奉皇命往霁州平乱,归期未定。勿念,待我建功立业,必回来寻你。”

她捏着信纸,指尖渐渐发凉。霁州地处边境,去年刚爆发过叛乱,此去凶险重重。可不知为何,心里没有预想的慌乱,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或许从始至终,她对萧景琰,只有感激,没有心动。信纸被她压进妆奁最底层,刚收好,母亲便带着坤宁宫的掌事姑姑进来了。

姑姑提着食盒,笑着上前:“大小姐,皇后娘娘听说您身子渐好,亲手炖了银耳羹,让奴婢送来补补。”食盒打开,白玉碗里的银耳羹还冒着热气,莲子炖得粉糯,冰糖甜度恰好——正是她最爱的口味。姑姑在一旁候着,又道:“娘娘说,您落水那日她没能及时照拂,心里过意不去,明日请您入宫叙话,还说新得了些江南明前茶,要与您一同品鉴。”

昭雪宁心里一动。皇后向来体恤,可这般特意邀约,或许不止是叙话那么简单。她想起母亲说过,皇后是沈砚之的养母,待他如亲生子,或许……皇后知道些什么,甚至是来帮沈砚之传递心意的。

第二日辰时,昭雪宁乘着青帷马车入宫。坤宁宫暖阁里,红梅开得正盛,案上汝窑茶具泛着温润的光。皇后正坐在窗边绣屏风,见她来,忙放下针线起身,拉着她的手坐在榻上,目光细细打量她:“瞧着气色好多了,那日落水可把本宫吓坏了,连着几夜没睡好。”

暖阁里燃着龙涎香,烟气袅袅间,熟悉的气息让昭雪宁心头一紧——这味道,与记忆里明黄身影的气息一模一样。

“多谢娘娘挂心。”她轻声道,指尖无意识攥着帕角。

皇后笑着递过茶盏:“尝尝这雨前龙井,是江南织造刚送来的,你小时就爱喝这个。”又絮絮叨叨说起家常,从她幼时爱啃的桂花糕,到昭玉珠前日进宫送的荷叶荷包,桩桩件件都记得分明,仿佛她从未失忆,那些年的空白从未存在。

聊到半晌,皇后忽然从妆奁里取出个锦盒,打开时,里面是串圆润饱满的南海珍珠:“你当时送砚之的那串珍珠流苏,前日东宫来人说,被他不慎摔断了珠子。他急得不行,特意让本宫帮着寻些一模一样的,你瞧瞧这成色,跟之前的可配?”

珍珠的光泽与帐角那串分毫不差。昭雪宁指尖刚触到珍珠,便听皇后轻声道:“说起来,你落水那日,太子正在东宫练字,听闻消息后,笔都扔了,疯了似的往流杯池跑。侍卫后来跟本宫说,他到池边时见你还没被救上来,当场就要跳下去,是三个侍卫拼死才拉住的。他腰间那枚‘砚’字玉佩,就是那日在石台上磕出的裂痕,到现在还没修好呢。”

“太子殿下……”昭雪宁的心跳骤然加快,脑海里的碎片突然清晰——少年在雪地里给她暖手,在柳下替她挡开扑来的野狗,还有绑架时,那个替她挡了一刀的明黄身影,腰间玉佩磕在石头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太子殿下到——”

昭雪宁猛地抬头,撞进沈砚之的目光里。他穿了件月白常服,墨发用玉簪束着,眉眼清俊如旧,只是眼底带着淡淡的红血丝,腰间的白玉佩果然缺了一角。四目相对的瞬间,记忆里的雾彻底散开——所有关于少年的画面,都有了清晰的脸。

“母后。”沈砚之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却始终胶着在昭雪宁身上。

昭雪宁望着眼前的男子,心中满是感动与眷恋。曾经失落的记忆虽如碎片般凌乱,但此刻,与他有关的一切都在心中逐渐清晰、完整。

沈砚之抬眸,目光深邃如海,他缓步走到她面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古朴的木匣子。打开时,里面静静躺着一支银制的鹦鹉发簪,簪头的鹦鹉栩栩如生,翅膀上还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红玛瑙,正是当年那只总啄她帕子的白鹦鹉模样。

“这是你十二岁生辰,我在民间市集寻得的,”他声音低沉,带着岁月的沉淀,“你说要将它插在发间,做宫里最别致的姑娘。后来它便一直留在我这里。”

昭雪宁的指尖触到发簪的瞬间,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画面:少年沈砚之蹲在她面前,笨拙地将发簪插进她的发髻,笑着说“宁宁戴这个,比宫里所有的珠翠都好看”。

昭雪宁望着眼前的男子,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对他身份的敬畏,有对他关切的疑惑,唯独少了记忆里该有的熟稔。她垂下眼帘,轻声道:“太子殿下,臣女……失礼了。”

沈砚之眸色一暗,握着木盒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他沉默片刻,将那缕云锦线放在案上,声音恢复了太子的沉稳:“太傅小姐好好休养,若有需要,东宫随时可提供帮衬。”

说完,他朝皇后行礼告退,转身时,腰间缺角的玉佩随着步伐轻晃,那“砚”字的刻痕在光线下格外刺眼。

昭雪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莫名地空了一块。皇后叹了口气,坐到她身边:“宁宁,有些记忆或许忘了也好,你只需知道,沈砚之待你,从未变过。”

回到太傅府,昭雪宁将那缕云锦线收进妆奁,却总在夜深人静时拿出摩挲。她不明白,为何一个素未谋面的太子,会让她如此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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