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冬雨急刹而至,昨日尚且高悬于枝头的绿叶顷刻化作一地残景,向来入冬极晚的南境一夜入冬。夜雨今晨方歇,正午时分又毫无预兆地泼了下来。街巷行人步履匆匆,躲进春熙楼避雨。顺道喝喝茶、扯些闲话打发时间。
三楼客房间一名年方二十、身着单薄黑衣的女子手中把玩着雕花玉簪,慵懒窝在座椅中。瘦弱的体型好似骷髅架子,活似逃难而来的难民。双腿随意地搭在桌上。一张菱形脸中,面中雀斑杂乱却特别,一对双眼皮瑞凤眼之上是一对压眼眉,显得盛气凌人。鼻子长而挺翘,嘴唇稍薄,有几分无情相。面颊凹陷,冷冽的面相之上又添几分刻薄。走进人群就像雨水滴进海洋一般的普通样貌正是当暗卫的好人选。
“这簪子真土气。”女子将玉簪高高抛起后摊开手掌,簪子稳稳当当落在她干枯瘦小的掌心之中。
嘴上正嘟囔着,门口走进一位男子:“放肆,太后御赐之物岂容你置喙。”
女子闻声起身,将玉簪恭敬奉上:“师父。”
男子高女子两头,身着一袭缎面黑衣,光线反照时可见黑衣四处以丝线绣着隐秘的花纹,典雅十足。此人虽说眉毛稀疏、相貌平平,一双杏眼和鹅蛋脸却衬得他温文尔雅,衬出一身书生气。四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倒像是刚满三十的人。长发高束,颇具英气。
此刻一楼人生嘈杂,讨论着赵府玉簪失窃一事。不消一时辰,消息打春熙楼四散而去,在京城闹得已是沸沸扬扬。
女子打趣道:“徒儿给春熙楼带来这么大的生意,师父……不,老板分我一成利可好。”
“待你做成了事,自有陛下赏赐。”
男子将眼神瞥向旁侧房间,示意女子慎言。
女子皱眉不语,神情忧虑,男子挥手后行礼离去。
男子收起玉簪走进隔壁包间,一位身着浅褐色衣袍腰间挂着一块雕龙的玉牌十五岁少年,左手拿筷子,吃着炸酱面。头也没回道:“雨可停了?”
男子低眉束手、恭敬十足地回道:“是。”
“这面做得不错,晚膳吃这个。”
“是。”
“一年了,可还要接着等?”
“这……”男子心弦拉紧,面露难色。稍稍定神,将玉簪呈上。
少年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等便等吧。告诉她”
“是。”紧绷的心弦松了几分,并未完全放下。
“今日上午原本学什么?”
“《孝经》。”
“赵太师常教导朕做事要身体力行,朕倒是想,可惜如今只能孝敬齐叔了。”少年抬头望着男子笑笑,看似天真的样貌之下掩藏着十足的精明算计。
男子俯身道:“属下惶恐。”
尽管少年时常如此,男子依旧紧绷着身躯心跳不止,喘息紊乱。
“开个玩笑,何必如此紧张。走吧,去街上逛逛。朕久未出门玩耍,今儿可要玩个痛快。” 少年伸手将男子扶起,语调轻松却不容置喙。
走过两条街后便到赵府,路人频频侧目、害怕惹事不敢停留。飘向冷空中的热气无情出卖了他们用手极力掩盖、窃窃私语的样貌。
“这么大的王府都能被盗,那咱们更是无处可藏了。”
“咱们那点东西,大盗怕是还瞧不上。”
“只可惜盗的不是赵喆的宝贝,整个赵府数他最欠报应。”
“虎父手下无犬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毕竟是陛下的太师,总归有些德行吧?”
“德行?他若有德行会放纵他儿子做那些个丧天良的事?”路人说到此处四处张望,将同行人拉远悄声说道:“据说现今陛下上位之前,赵城为了掩饰他父亲犯的错事,将一个大家族生生灭门了。”
“什么错事?”
“自然是掉脑袋的错事。快些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吴雪落冷冷地望着:“这世间的戏比哪个台上唱的都好看。”
赵府此时府门紧闭,进出须出示证明。
吴雪落拿出一块木牌,牌上刻着朱红色“五等暗卫”字样,准备转弯进门。
赵迎祺闻讯赶来赵府,路人见状更是议论不休。赵迎祺还未下车便望见府前的路人,指着侍卫骂道:“你们都是木头吗?”
侍卫低头行礼:“大小姐。”
“大什么小姐!”赵迎祺瞥他们一眼匆匆进门。
“娘子消消气,走慢些。你前日才生产,莫要伤了身子。”冯程扶着赵迎祺在身后跟着。
“我便是断了条腿也得来啊,生个娃娃算什么!”赵迎祺步履如风,全然不似月子里的产妇,冯程满头冷汗稳稳地扶着她。
吴雪落见状顿了顿后装作路过绕到赵府后墙。随后绕开巡逻侍卫,跃上后院边的房顶。此地介于两屋中央,微微凹陷,不易被察觉。
院中哀嚎声此起彼伏:“老爷明察!奴婢真……真心不知啊!”
“是啊老爷,我们今日……连门都不……曾出啊。”
“那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除了你们还有谁会知道?”赵城背着手,
吴雪落起身偷望,饶有兴致地观赏属于她的胜利果实。院中二人趴在长椅上,身边两个壮汉正在挥棍。空地还趴着一个侍女一动不动,殷红的血渍漫出外衣,在万物沉寂的冬日里显得十分扎眼。
赵迎祺哭着走到赵城身边:“父亲!这可怎么办才好?”
“哭有何用?”赵城看着眼前求饶的仆役,头也不转,冷声训道:“莫要在下人面前给老子丢脸。”
“若是找不回来,岂不是完了。”赵迎祺悄声抹着泪:“可怜我的孩子尚在襁褓就要同我遭罪。”
“不就丢个簪子,太后还能你我杀了不成?你父亲呢?”赵城转头问道冯程。
“父亲一早便出门办事,已派人前去寻了。”
“要多久?”
“大约半个时辰。”
赵城皱眉道:“现在进宫。”
吴雪落看院中人散去后四处无人,利落跳下屋顶,却在视线暗处迎面撞见同日进府正在墙角吞云吐雾的二牛,二牛慌忙熄灭烟卷:“头儿?你这么快……”
往日十分照应自己的“头儿”此时趁机绕至身后,一剑封喉,鲜血瞬时溅红院墙。
踌躇与犹疑是死亡的序曲,她绝不允许它奏响。
吴雪落一边观察四周一边悄悄将其放下。鲜血蔓延,血色的枯草在寒风中打颤。一墙之隔,两处光景,她在二牛身上擦拭鲜血和刀刃,隐在院墙阴影中,借着水缸翻出院墙。
随后突然眼前一黑、腹部传来一阵鲜明的痛感,只得蜷缩在墙边,缓了好一会儿。
走出街巷,在角落戴上围面,翻进他人后院寻了茅厕,退下裤子,一片殷红映入眼帘。见状吴雪落不禁“哐哐捶墙大骂倒霉:可恶,偏是此时!
翻出院墙后没几步一个披头散发满身泥泞的乞丐坐在枯树下摇着碗向吴雪落乞讨:“小娘子,给些钱吧,给点吃的也好。”
她并未理睬,只是往前走。
没走几步又退回去,环顾四周,确定身边无人后将一块银子扔进乞丐怀里并冷声道:“藏起来,去买吃的,找个没人的破庙过冬。”
“什么?此事虽说棘手,却也不是大事。程儿自己去也罢,还带上祺儿。这样冷的天,冻坏了身子可不划算。太后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就算她不去也不会怪她的。眼下这个时辰赵城不会等这么久,想来已经带着他们进宫请罪了。”
冯维走出张氏钱庄,骑马赶往皇宫,回头吩咐报信之人:“你回府给祺儿多拿几件披风,在宫门外等着。”
“是。”
京兆尹府
艾安南坐在屋内看着话本,近来接手的都是些无聊的案子,话本也是越来越不中看。听旁人讨论着赵府玉簪失窃一事,立即扔下话本子问道:“赵家小姐已然出嫁,簪子怎在赵府失窃?”
张捕快说道:“这咱们就不清楚了,许是回娘家时落下了。”
艾安南闻言若有所思:“赵府守卫向来极严,忽然失了如此紧要的物件必然是府内人所为”。
刘捕头解释道:“艾捕头查案虽只有三个月,却十分有洞见。只是这次不一样,艾捕头有所不知,京城有一大盗,一年以来盗宝不多,却始终不见踪迹。此人盗宝专挑守卫森严之所在,宝贝亦不挑名贵之物,只挑对主人紧要之物。赵府守卫森严、玉簪又是太后御赐之物,这回恐怕是这大盗所为。”
“这大盗可有什么称号?”
“并无称号,在京兆尹府甚至京城却人尽皆知。”
艾安南更是疑惑:“不为钱财,又不为名气,他图什么?”
王捕快戏谑地嘲讽:“鸡鸣狗盗之辈惯以偷盗为乐,我估摸着他是讨不上老婆出门寻乐子呢。”
“赵家可是得罪了什么人才招致此祸?”
“树大招风。站在那样的位置,做或者不做什么,都是得罪人的。”一向安静的钱捕头一句惊人,旁人寻思着看赵府的乐子,艾安南却想到了自家处境:手握兵权,权倾朝野,圣上依仗,享誉四方。虽说喜讯连连,家中人丁却一年少过一年。
正说着,张捕快愁眉苦脸着走进来。众捕快见状纷纷起身,称道有要事在身。实则是张捕快家中妻子身体有疾病,故而常寻人替晚班,替多了也烦躁,不替又不好出口,只好纷纷离去。
张捕快见屋内只剩艾安南便叹气转身,艾安南起身叫住他:“可是要寻人替你值夜?”
张捕快闻声转身:“多谢艾捕头关心,只是谁人不知王夫人视艾捕头如命,不敢教艾捕头值夜班。” 说罢,再叹一口气。
“张捕快不惜得罪京兆尹府所有捕快也要回家照顾妻子,此等情义,在下佩服。将心比心,母亲定能理解。”
这是作者的第一本小说,若有不足之处,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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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玉簪失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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