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雪落摘下围面,随之露出一抹奇异且不自然的微笑,抬眼挑衅一般看着男子:“供出我的身份又能怎样?你之所以潜到师父身边寻机杀我,不就是因为文府上下都认定惠妃……”
男子抬起右手欲掐住吴雪落的脖子:“住口!你不配叫她的名号!”
吴雪落抬剑抵挡,男子手掌翻出肉白的花,深可见骨,片刻后血流不止。
吴雪落收剑、轻蔑一笑:“不就是因为文府上下都认定惠妃是自缢而亡,无人信你吗?从乱葬岗里爬出来隐形埋名这些年,一路走来真是辛苦。供出我,于我而言不算什么,对你却是死路一条啊。陆公公,你很清楚,不是吗?身形样貌变化如此之大,连我都险些没认出呢。你对她用情至深,可想过自己配得上吗?”
男子红着眼睛,一脸愤恨:“你此行只为侮辱我吗?”
吴雪落望着男子的眼睛,学他几时辰前戏谑的样子,说道:“她都快被勒没气了,还有工夫咒我去死呢!不成想,她得不到陛下的宠爱便罢,人也蠢的不行啊?哈哈哈哈哈!”
吴雪落收敛笑声,挑眉邪笑道:“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说罢,转身向来牢狱外跑去。
男子心神混乱,只想砍死吴雪落以解心头之恨,他捡起地下的剑向牢狱外追去。
此时腹部一阵剧痛如绳索般勒住吴雪落,顿时浑身虚汗、眼前似失明般光亮全无,突如其来的不适使她分不清方向。
寒芒如箭,直逼向院中停滞的吴雪落。
吴雪落在一片黑暗中回身格挡,昏暗中剑过三招,视力逐渐恢复。身体却依然绵软乏力,如在空中悬浮,她的身体带动着剑凭借记忆和习惯在空中胡乱飘舞。
男子见状不禁嘲笑:“就这点本事也敢在我面前羞辱小姐,死!”
吴雪落逐渐使不上力,身上挨了数剑。她想起秦秋先前教的剑法:暴露自己的弱点,只图对方一死。因剑法过于冒险,故除在秦秋面前,从不使用。若是接着迂回,只会力量耗尽,结局亦是一死。
男子见吴雪落在右肩挡斜一剑,顺势将剑逼近她脖颈,吴雪落横斜身体,一道剑锋划过脖颈割破表皮。男子出剑尚未收回之际,吴雪落反手将剑捅进男子腹部。男子吃痛停顿,吴雪落使出浑身力气迅速挥剑斩断他脖颈,剑若再深几寸与斩首无异。
鲜血喷薄而出,在吴雪落脸上和着汗珠缓缓滑落。
面部温热的感触、浸透全身的汗液与身下黏腻的暖流同衣物紧贴在身上,直让人忍不住冲进热气腾腾的浴桶一洗疲惫。
牢狱门口一片狼藉:脚印凌乱,鲜血横流。吴雪落满脸是血,月色中杀意未消的神情似阎王降世。脚下是男子近乎斩首的头颅,瞳孔中满是震惊与不甘。
见吴雪落不在房间内,艾安南立即折返牢狱。赶路时不忘查看吴雪落留下的足迹,待她赶到,正是吴雪落避开致命一击斩杀男子的一幕。
吴雪落喘着粗气,耳边响起剧烈的蝉鸣声。小腹和周身伤口的疼痛使她不停颤抖,并未感受到艾安南接近。她扔下剑拿出围面擦脸,艾安南见她回身倒退了一步。此刻,她脸上血迹半干、杀意未散的神情无意撞进艾安南眼中。
果断的剑刃裹挟着鲜血,倒映在她狠厉的眼睛中,艾安南望着这双凌厉的眼睛出了神,恍若撞见这世间最不屈、最野蛮、最自在的孤魂野鬼。这刹那世间停滞,心跳亦然。
她惊于这一刻的慌神,而理智并未使她停留太久。
“你为何在此处?”
吴雪落力气耗尽,起身时晕眩不已,眼前一片昏黑,听到声音才发觉艾安南正站在面前。她匆忙手拿围面抬手行礼:“艾捕头,方才在房间醒来意识到此人既然可以进赵府行窃,想必撬锁本事了得。本想先报艾捕头,却不知去何处寻找,只好匆忙赶往牢狱。来时此人正持剑杀害守门待卫,情急之下打了起来,为保自身不得不取他性命。此事皆因在下思虑不周而起,愿自请裁决。”
艾安南打量着她的神情,温和恭顺,与方才判若两人。
“本朝律法对为民除害之人向来极宽容,更何况你是我带进来的,若追本溯源,倒是我
的不是。”
“不敢。艾捕头心地纯良救助我本是好心,不敢连累艾捕头。艾捕头只当我是擅闯,逮捕我便好。”出宫前她已了解艾安南善良且秉公执法的性子,故而刻意迎合。
艾安南摇摇头:“一是一,二是二,你我虽是行好事,却不能如此颠倒黑白。我先将你关押狱中,待明日再报府尹审理。”
吴雪落暗中得意,果真如此。
艾安南嘴上说着吴雪落行好事,暗中却对这套说辞疑虑颇深。现场只有她一位活人,如何敢轻信?
艾安南见吴雪落满身伤口,生怕她提审前死在狱中,便脱下长袍披在她身上:“你叫什么?”
“无名。”吴雪落讲不出秦秋喊她的那个名字。
她不喜旁人接近,抬手推开艾安南:“小人满身血污,恐玷污了衣袍。”
艾安南坚持为她披上:“身外之物,不足挂怀。”
碍于身份差距与实际需要,吴雪落不悦亦未拒绝。
艾安南将吴雪落关进狱中后趁着积雪未化尚有残留,跳上房顶俯瞰,细细查看雪中足迹。随后在牢狱门口核对所有尸首伤口与现场凶器。所有信息和吴雪落所说皆能对应,唯独牢狱对侧屋檐边墙上掉落的大片积雪无法解释。靠近她所在房间的脚印清浅而小,可见轻功了得,她显然不是循着之前的路线在此踏墙前往,而是蹲守在此。她既是匆忙赶往牢狱,为何要在这墙上驻足?她要在这里看什么?值守侍卫吗?
艾安南思虑缜密,这是她被陛下委以重任以来,办的第一个案子,故而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除墙上积雪外,还有一点令艾安南十分在意,依她所言:她从房间赶往牢狱虽远,但她对京兆尹府地势熟悉却没走寻常路,到时又恰好碰到大盗越狱,大盗使用的剑柄中央并无受伤时留下的明显血迹。而巡逻侍卫剑锋留有血迹、牢狱栏杆旁亦然,可见右手伤口是巡逻侍卫所伤。她击杀他的最后一招是暗卫的招式,看起来迅捷凛冽、果断老辣,可见她实力非凡。但对手伤在满是老茧的右手,应在我到前就结束战斗才对,为何我赶到时才结束?时间如此之长,是否说明她并未在刚赶到时就立即阻拦?
时间和积雪掉落都印证她应当是在此蹲守过。
艾安南尝试跳上墙壁,看清视野也好了解她的心思。刚站上去便脚下一滑,艾安南迅速调整身形抓住墙壁,墙壁上的雪掉落的更多了。
艾安南跳下墙壁抖落一身雪,心想:竟是如此?她身体本就不适加之此调整身体,倒也能解释为何我到时方结束。难道我果真多疑?很难下定论,需与她对峙一番才好。
于是她站在墙壁上观望四周后走进牢狱,吴雪落正蜷缩着坐在牢狱一角紧紧抱着衣袍,浑身发抖。
艾安南见状轻声唤她:“无名?”
吴雪落脸上的血擦得干净了些,侧边依旧留有丝丝干血,已凝固起来。她头发沾染血迹稍有粘连,散乱地飘在眼前。透过乱发,杀意尽消的眼神中只剩涣散。
吴雪落瑟缩在墙角,可依靠的位置使她稍可安心。气力耗尽,只得抬头轻轻地“嗯”一声,一步步挪到栏杆旁。
“艾捕头……有何……吩咐……”
艾安南看着她移开的一角有许多血迹,身上的伤大多粘在衣袍之上。雪白的衣袍血迹斑斑,下方蹭着脏雪沾了许多泥土。
艾安南动摇着蹲守的定论,或许她确为身体不适:“你来月事了吗?”
“艾捕头放心,我走时……会清理的……”吴雪落半分羞怯、半分不适,原本煞白的脸瞬时红涨起来。虽常被秦秋使唤、排挤,却不曾在狼狈时生生被人撞见。随着境遇改变,原本不在意这些的她也生出些羞耻心。
艾安南望着她狼狈的模样,没了试探的心,穿着薄杉在京兆尹府一路狂奔。吴雪落疑惑地看向栏杆外,她怎忽然一声不吭地跑了?
直到艾安南拿来一壶温水、两块尚有余温的湿毛巾和一块干毛巾走来时,她才明了。
在冷风中一路奔袭,艾安南喉咙嘶哑:“药有些难找,你先用着这些。牢狱内没有旁人,离提审传唤大约还有一个时辰。”
天边太阳在地平线下散出微光,透过牢狱窗户,稍稍映照进来。
吴雪落看着水和毛巾,面对旁人她习惯先思考利益关系,由此推测是否可信。眼下形势已对艾安南不利,如若她再死在牢中,确实很难交差。然而细腻的交代与关照还是稍稍打动了她,换作旁人当不会如她这般细致。
吴雪落接下水和毛巾,淡淡地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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