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社偏殿,炭火在铜盆中噼啪作响,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空气中无形的凝滞。
四人围坐,气氛微妙。
鹤萦跪坐主位,姿态优雅,雪白长发逶迤在地,如同静默的雪瀑。他亲手沏了四杯清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过于清透的眉眼,却更添几分不真实的神性。
墨崎川坐得笔直,金色面具在火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他并未碰那杯茶,蓝紫色的瞳孔如同结冰的湖面,始终锁定在郁墨离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警惕。他习惯掌控局面,而眼前这个突然出现、气息冷冽陌生的青年,显然是个变数。
雪见凛则懒散地倚着凭几,一条腿随意曲起,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他那双狐狸眼饶有兴致地在沉默的三人之间扫来扫去,最后落在郁墨离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看戏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出默剧。
郁墨离坐在最靠门的位置,背脊挺直,却并非墨崎川那种紧绷的戒备,而是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拒人千里的孤峭。他面前的茶水一口未动,青绿色的瞳孔低垂,看着跳跃的炭火,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甚至没有摘下背负的长剑,墨绿色的衣袍衬得他脸色愈发冷白。
“郁公子,”最终还是鹤萦打破了沉默,声音平和,“方才你说路过,不知是从何方来,欲往何处去?”
郁墨离抬起眼,目光掠过鹤萦,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自南岭来,向北行。” 惜字如金,毫无展开话题的意思。
“北行?”墨崎川冷冽的声音插入,带着锋锐的质询,“北境绝渊近日妖兽异动频繁,凶险异常,寻常修士避之不及。郁公子此时北行,所为何事?”
空气瞬间绷紧。雪见凛敲击膝盖的指尖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但很快又被玩味掩盖。
郁墨离终于将视线转向墨崎川,两个冰冷气场的碰撞,让室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他沉默了片刻,就在墨崎川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开口,依旧简练:“寻人。”
“寻谁?”墨崎川步步紧逼。
“旧识。”郁墨离的回答滴水不漏,显然不欲多言。
眼看气氛又要陷入僵局,鹤萦适时开口,将话题引回正轨:“郁公子方才制服雪妖狼的手法精妙,似乎并非纯粹的攻击术法,倒像是……某种安抚与净化之力?”
提及术法,郁墨离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但快得难以捕捉。他看向鹤萦,淡淡道:“木系生灵术,偶有所悟。”
“生灵术?”雪见凛终于忍不住插话,狐狸眼眨了眨,“这倒是稀奇。寻常木系术法多以困敌、疗愈为主,能将生灵之力用于瞬间压制狂暴妖兽,公子对灵力的掌控可谓精妙绝伦。” 他的话听起来是夸奖,但语气里的探究意味同样明显。
郁墨离只是瞥了雪见凛一眼,并未接话,重新将目光投向炭火,恢复了之前的沉默姿态。他似乎对别人的评价毫无兴趣,无论是赞美还是质疑。
鹤萦沉吟片刻,道:“雪妖狼虽非顶级妖兽,但平日深居雪山深处,极少主动靠近神社结界。此次异常狂暴,或许与北境绝渊的异动有关。墨崎君奉命调查此事,郁公子又恰逢其会,不知在赶来神社途中,可曾发现其他不寻常之处?”
这次,郁墨离没有立刻拒绝回答。他似乎在回忆,又像是在权衡,过了一会儿才说:“三百里外,有村庄被袭,痕迹……类似魔气侵蚀,非单纯妖兽所为。”
“魔气?”墨崎川面具下的眉头骤然紧锁。这与他接到的情报有所出入,若涉及魔气,事情的性质就严重得多。“何种魔气?村庄现状如何?”
“残留气息阴冷暴戾,村民皆尽……”郁墨离顿了一下,吐出两个字,“殒命。”
殿内一时寂静。炭火燃烧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鹤萦清透的眼中掠过一丝悲悯,轻轻闭了闭眼。雪见凛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眉头微蹙。墨崎川周身的气息更加冷硬,显然,任务难度超出了预期。
“看来,绝渊之事,比想象中更复杂。”鹤萦睁开眼,看向墨崎川,“墨崎君,你作何打算?”
墨崎川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即刻出发,前往绝渊。查明真相。” 他看向郁墨离,“郁公子既也要北行,又与此事似有牵连,可否同行?” 这并非邀请,更像是基于效率和情报共享做出的冷静提议,同时也包含着近距离监视的意图。
郁墨离抬眼,与墨崎川对视。两个同样冷峻的少年,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地较量着。片刻后,郁墨离移开视线,看向窗外依旧纷飞的大雪,只回了一个字:
“嗯。”
他的答应干脆得让人意外,仿佛只是选择了一条最不麻烦的前进道路。
雪见凛也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一把揽住墨崎川的肩膀,无视对方瞬间僵直的身体和投来的杀人目光,笑嘻嘻地对鹤萦说:“小神明,你呢?这神社清修虽好,但外面世界这么‘热闹’,要不要也跟我们去见见世面?说不定还能帮上忙,普度众生嘛。”
鹤萦微微一怔。他自幼长于神社,活动范围几乎从未远离这片雪山。大司令虽未明令禁止他外出,但离社远行,终究是未曾有过之事。然而,北境异动、魔气现世、村民殒命……这些消息如同石子投入他平静的心湖。他看向墨崎川,又看向窗外茫茫雪原,清透的眼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他想起五年前那个冬夜,墨崎川独自承受诅咒的孤寂身影;想起雪见凛看似玩世不恭实则细腻的关怀。他们是朋友,是他在神社之外仅有的羁绊。如今他们要去往险境,而自己,或许真的能做些什么。
“我……”鹤萦轻轻开口,声音依旧空灵,却多了一丝坚定,“我与你们同去。”
墨崎川似乎有些意外,看了鹤萦一眼,但并未反对。雪见凛则吹了声口哨:“够意思!”
一直沉默的郁墨离对此不置可否,仿佛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于他而言并无区别。他已经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墨绿色的衣袍,准备离开。
四人决定稍作准备,一炷香后在山门外汇合。
鹤萦去向大司令禀明情况。大司令并未阻拦,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枚护身玉符,嘱咐道:“一切小心,遵从本心。”
当鹤萦换上便于行动的白色劲装,将长发简单束起,来到山门外时,其他三人已等候在此。
墨崎川和雪见凛依旧是之前的装束,只是雪见凛腰间多挂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不知装了些什么。郁墨离背对着神社,望着下山的路,墨绿衣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背影孤直。
雪见凛看到鹤萦这身打扮,眼睛一亮,笑道:“哟,我们小神明换上这身,倒是英气了不少,像个修行者了。”
鹤萦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走到墨崎川身边:“可以出发了。”
墨崎川点头,率先迈步踏入风雪。雪见凛立刻跟上,依旧在他身边喋喋不休。郁墨离则默默走在最后,与前面三人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一个沉默的影子。
四人一行,离开宁静的神社,踏入茫茫雪原,向着危机四伏的北境绝渊行进。风雪呼啸,掩盖了足迹,也预示着前路的未知与艰险。
鹤萦回头望了一眼逐渐模糊在雪幕中的神社轮廓,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十七年的平静生活就此打破,前方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世界?而那个冷漠得如同冰山、却又掌握着奇特生灵术的郁墨离,他的出现,又将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命运刻意的安排?
无人能答。唯有风雪,不停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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